也不仅陆宛晴察觉到了异样，在短时间内这个问题逐渐从各个方面显现出来。销售员每天都被客户催货，客服不停的接到询问和投诉的电话，员工们也开始抱怨新的管理系统太过刻板，简直成了工作中的障碍，公司的运行效率都被拖累的慢了很多。
新系统启用后两周后的周末例会上，各个部门都抱怨起新系统给他们的工作带来了哪些不便，原来一句话的事情，现在要等着凑够了管理系统里要求的各种条件，才能进行下一步，又是在是浪费时间和精力。
沈捷也不说话，只是静静的听着，等着大家都充分的发表完意见，他才慢悠悠的从从椅子上坐起来，问道：“看来新的管理系统减少了很多人员交流啊，现在大家坐在一张桌子上，有什么想说的就尽快说吧。”
大伙刚才你一言我一语的，把一肚子的话都说了，这会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而且平时所谓的交流，有很大一部分是在走私人交情，互相给个方便，这种事情也不太适合拿到会上说。
“怎么了，让你们交流你们倒不说了。”沈捷继续说道，“看来这个‘交流’也不是那么必要啊。”
会场里彻底安静了，谁也不再说话。
“以前公司里没有那么多规矩，你们说的‘交流’无非是互相打个招呼，不管什么事情，只要看在人情上，就把事情办了，你们觉得那样效率最高，是不是？”沈捷问道。
“沈总，以前确实是这样，可是那时候真的能把事情办了呀，客户都满意，哪像现在这么多投诉。”仓储的负责人抱怨道。
“机器确实不能完全代替人力。”沈捷接着说道，“今天大家都在这儿，咱们就先交流一下，这么多投诉都是怎么来的。”
客服方面先发言：“几乎所有投诉都是说订的货总也收不到，原来我们接到的电话都是咨询产品的，现在大部分电话都是催货的。”
“我们这段时间收到的出货单少了，很多单子我们根本见不到。”仓储也说道。
财务也赶忙发言：“最近很多客户都被降低了信用评级，信用评级不合格的，系统会自动停止这个客户的所有订单操作，包括发货。”
沈捷看向负责系统运行的冯建明。新系统广受诟病，冯建明需要听取大家的意见再修改系统设置，大家发言的时候，除了沈捷以外，只有他一直没有说话。
“你说说，这个信用评级是怎么回事？”沈捷问道。
“信用评级是这么回事。”冯建明耐心的解释道，“新系统是根据用户货款到账情况进行信用评级的，有欠款就会被降级。”
“这种评级方式不适合我们。”财务又说道，“研究所统一报账，要报就一批都报了，不报就会有好几项欠款。”
销售也表达了异议：“咱们的订单多，有时候一个课题组里好几个人都要订货，一个组就能出好几个单子，没付款的时候都得降级，全拿不出货。”
“咱们引进的这套系统最早是给生产仪器的厂家设计的，可能……确实不太合适。”冯建明有点心虚。
“我们和销售仪器的企业确实没有可比性。”沈捷说道，“仪器通常要好几年才更新换代，不要说一个课题组里的科研人员，就是整个研究所，一年也没有几张订单。”
“这么大的漏洞怎么现在才发现，筹备了那么长时间一点都没察觉？”
“有点自己给自己找麻烦了。”
“从别人那舶来的东西，难免水土不服。”
……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谈论着新系统带来的新问题。
“既然不合适，能不能去掉这个评级？”销售说道，“我们的销售员直接和客户打交道，最了解每个客户的情况，他们担保货款能到账，应该就不会有问题。”
“那不是和以前一样了。”仓储小声嘟囔着。
众人都不再说话，等着沈捷的总结发言。
“新系统必须执行下去。”沈捷的态度仍然坚决，“我们好不容易走出规范化管理的第一步，不能遇到点困难就打退堂鼓，我们要根据自身产品特点和用户的习惯来进一步优化系统。”
沈捷看了一眼客服和销售：“你们总结出主要客户的财务规律，和财务一起提出改进方案，下周三以前交给我。”
会后沈捷带着冯建明来到他常去的咖啡馆。
沈捷向柜台里面看了看，才找位置坐下，他问前来招呼他们服务员：“你们这儿有个叫陆宛晴的小姑娘，最近来过没有。”
“她今天过来了。”服务员答道，“您是想让她做咖啡拉花吗？”
沈捷想了想，说道：“也好，要一杯美式一杯拿铁，要陆宛晴做拉花。”
陆宛晴这时候正和一位更专业的拉花师刘悦学习手艺。
“手腕要用力，要稳住。”刘悦边演示边说，“你看，这样就好了。”
“还真的挺像个宝宝的小脸蛋。”陆宛晴认真的看着。
“我这段时间满脑子都这张小脸。”刘悦说道，“有了二宝可比只带一个的时候劳神多了。”
陆宛晴边欣赏拉花边用手悬空比划着拉花的动作：“两个肯定比一个事情多。”
“不只是多了一个，主要是照看着小的还得想着大的是不是委屈了。”刘悦一脸疲倦。
“还要考虑这事？”
“要呀，咱们小时候一家就一个孩子，我也没学过怎么管好两个小家伙。”
在这方面陆宛晴更没有经验了，她只能建议道：“趁二宝睡着的时候多陪陪大宝吧。”
“我算是闲着的时候了。”刘悦附在陆宛晴耳边说，“我累点倒是无所谓，关键是我们小区里有个靠老公养着不上班的女人，闲的没事到处闲逛，一看见我们家大宝就说什么妈妈不要你了，喜欢小妹妹不喜欢你了，每次都把大宝吓哭，她还在那笑，我让她别胡说，她还说就是开个玩笑，逗小孩子玩的，真是气死人。”
陆宛晴想了想，说道：“下次你再见到那个女的，你是不是也可以对她说，你老公不要你了，喜欢别的女人了。”
“啊？”刘悦惊讶于陆宛晴独特的思路。
“只是开个玩笑呀，玩笑都开不起吗？那不是连个小孩子都不如了。”陆宛晴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
刘悦哪还有什么烦恼，只是心中默默感慨，这博士生的想法就是与众不同。
这时有服务员来找陆宛晴，告诉她：有个客人点了一杯美式和一杯拿铁，要她做拉花。
陆宛晴会意，她和说了一句：“悦姐，我有点事，一会再接着学。”
她又和上次在咖啡店遇到沈捷和徐添霁的时候一样，先准备了美式，又拿起牛奶灌，用新学的技艺做了个拉花。不过这次没有上次那么完美，毕竟是新学会的花型，有点歪了。也无所谓，都是自己人，陆宛晴这样想着，亲自端着两杯咖啡向大厅走去。
走到大厅她才发现今天来的不是徐添霁，而是一个不认识的人。
陆宛晴仍旧笑盈盈的先把那杯美式递给沈捷，又把拿铁放在那个陌生人面前。她看了一眼那个陌生人，本想顺便解释下今天的咖啡花做的不够完美，却发现这个人只是和她对视了一眼，就马上把头低下去看着桌子底下，根本没用在意她的咖啡花。这让陆宛晴有些气恼。
其实冯建明几乎是眼睛都不眨一下的盯着陆宛晴走到他面前的。他因为会上讨论的新系统改进而烦闷，忽然发现有个女孩向他款款走来，女孩身上穿着不松不紧的工服，头上扎着方巾束住头发，偏又有一缕碎发散落出来，搭在饱满的额头上，随着步伐轻轻摇动着，撩拨的他心头痒痒的，。陆宛晴放下杯子时和他对视的瞬间，他从那对乌黑的眸仁里看到了自己的渺小，为了不彻底“陷入”，只能赶快把眼睛移开，低下头默默感受着明显加速的心跳。
“最近实验很顺利吧，又有时间到这儿来了？”沈捷问道。
“还行吧。”陆宛晴瞟了一眼冯建明面前的那杯拿铁，“教我拉花的那个姐姐前一段去生宝宝，今天回来上班，我过来看看，她带宝宝的这段时间获得了灵感，想出来一种宝宝脸颊形状的拉花，我刚学会还不熟练，有点做歪了。”
沈捷也看看那杯咖啡：“也还好，刚开始都不完美。”
冯建明听到这句话抬起头来，却又看到了陆宛晴的脸。他没心思看杯子里小宝宝的脸，哪有眼前的这张脸更好看。
陆宛晴猜测沈捷应该在处理系统升级的事情，便没急着离开。
“怎么？不学新花型了”沈捷问道。
“我要投诉。”陆宛晴在桌旁的椅子上坐下，“我订的东西一个多星期还没送到。”
沈捷低头一笑：“是我的责任，原来都是先拿货再付款，我们的新管理系统默认有欠款就不能发货，所以才发不出货，没耽误你的实验吧？”
“那到没有。”陆宛晴发现沈捷已经知道缘由了，“销售让我订的大包装，先赠送了一支小包装。”
“咱们得赶快拿出解决方案。”沈捷看看旁边的冯建明。他又帮两人做了简单的介绍：“这是我们公司的负责办公软件的冯建明，这是我师妹，陆宛晴。”
陆宛晴再次把目光转向这个肤色微黑、鼻直口方的小伙子。
“这个好办。”冯建明总想偷看陆宛晴的脸却又不敢直视她的眼睛，“我回去改个参数就行。”
“怎么改呢？”陆宛晴问道。
“我就……”这句发问让冯建明彻底慌了，陆宛晴正看着他，他根本说不出话来。
“我觉得只要修改对款项和时间的限制就可以了。”陆宛晴转向沈捷说，“我看郑老师总是把一批发票凑在一起送到财务，财务也会把各课题组的账目整理以后，再向各个公司付款，这个时限通常不会超过一个月，有时候个别订单会因为材料不全没办法及时报账，所以把信用评级的标准改成欠款超过一个月，款项超过两项的再降级，对于我们研究所来说应该就可以了。”
冯建明听的入神，这个女孩子怎么知道他们公司的情况，还能提供他们现在最需要的客户财务规律。
“听明白了没有？”沈捷问冯建明。
冯建明回过神来答道：“听明白了。”
“宛晴说的你先记着。”沈捷嘱咐道，“客服和销售会去了解各个客户的财务规律，也就是这些内容，他们汇总以后找出规律，最后到你这儿也就是按这个办法改。”
“我都记住了。”冯建明答道。
“本来怕你开完会压力太大，想和你谈谈，看来现在用不着了，你已经有思路了。”沈捷语重心长的对冯建明说，“我们争取年底把产品打入北美市场，今年秋天美国conner研究所的主任Bailey Cheng要来开细胞生物学会，我想请他到公司里看看，到时候我希望他看到我们有完备的管理系统，公司运营有序，你也要抓点紧。”
“嗯，我保证那时候都能改好。”冯建明很有信心的样子。
沈捷的这番话陆宛晴记在了心里，她见事情已经说明白了，便站起身说道：“我先去忙了，师兄和冯先生慢用。”她觉得自己帮到了沈捷的忙，不觉有点小小的得意。
冯建明看着陆宛晴的背影，心中多了几分佩服。
周末的研究所里也并不寂寞，加班是这里的常态。
陆宛晴周六在咖啡厅里算是休闲了一把，周日又回到了学生办公室。她没有安排太多实验，而是在电脑上总结和标注已经得到的实验结果图。
陆宛晴的课题已经做了一段时间，已经得到了很多实验结果。佟曼霓看着有些羡慕的说道：“我什么时候也能有这么多结果就好了，做了这么长时间才刚把细胞扩增起来。”
“这些图也不是都能用的，以后你也会有很多结果的。”陆宛晴说道。
“曼霓不用太着急，你这个学期的主要任务是开题，把研究背景和实验计划弄清楚清楚就可以了。”吕筠说道，“再说你的题目有徐师兄的基础呢。”
“吕师姐，问题就在这里呢。”佟曼霓满脸疑虑，“我试过两次了，怎么也重复不出徐师兄以前的结果，你说我该怎么办呀？”
“重复不出来？”吕筠想了想，“你按照徐师兄给的步骤做了吗？”
“我每一步都是照着师兄给的Protocal做的。”
吕筠宽慰她：“有可能是你刚开始做这个实验，还不是特别熟悉，你再好好看看，是不是有些细节没注意到，你自己要是找不到原因，就让徐师兄带着你做一遍。”
正说着，胡铖足下生风般走进来，嘴里还哼着歌：“在那遥远的地方，有篇大文章……”
他拿起水杯喝了一大口水，看见陆宛晴的电脑屏幕展示的荧光染色图说道：“哟，这花花绿绿的还挺好看的，做的不错。”然后又蹙蹙眉，指着图片上方说：“你这标注字太小了，再加大三个字号，你这图以后要在投影上展示给人看的，这么小的字打到屏幕上坐在后面的人看不清。”
陆宛晴半信半疑的看看他，又靠在椅子背上，拉远和屏幕的距离再看图上标记的字，确实有点小。
“我马上改，谢谢胡师兄。”
“不客气。”
一旁的吕筠见胡铖这个状态，说道：“看来小胡最近实验挺顺的，心情都不一样了。”
胡铖确实心情很不错，他要去一个让他能暂时忘记实验的地方。
胡铖的女朋友田晓瑜是位中学语文老师，平时住在学校提供的单身宿舍里。她房间里的书柜比衣柜大得多，各种古典文集现代美文装得满满的。
胡铖走进这个图书的世界，靠着书柜坐在地毯上，看着女朋友在他旁边翻着书，一头乌黑的长发垂在书页上。周围的一切都给人一种松散而静谧的感觉，连续的紧张工作让他有些乏了，不由得眯上了眼睛。
刚刚小憩一会儿，就感觉到有只小手软软的搭在他肩上：“想给你找本书看呢，你怎么睡着了。”
这柔柔的声音让胡铖更觉得慵懒了，他依旧闭着眼睛，拉过田晓瑜的手说：“我不想看书，让你这里的书香去去我身上的老鼠味就行了。”
“那我给你拿条毯子去。”田晓瑜说着要走，“这样睡会着凉的。”
“别走呀。”胡铖拉住田晓瑜的手，“我好长时间没来了，晚上还得回去准备下一轮实验，就这么一会时间，你多陪我说会话。”
“又要做实验呀？”田晓瑜微微撅着嘴。
“那你说怎么办？”胡铖弯着手指刮了一下田晓瑜的鼻子，“我们做的结果都得经过三次重复，才可以认为是可靠的，所以就还得做呀。”
田晓瑜虽然不能完全明白胡铖所说的，但是她能理解胡铖的辛苦，她摸着胡铖的眉心问道：“你最近是不是很累呀。”
“嗯，是挺累的，不过已经看到曙光了，现在是黎明前的黑暗。”
“那就再坚持一下，我全力支持你。”
“好的，我一定加倍努力。”
田晓瑜忽然想到了什么：“我爸妈上个星期给我寄过来新鲜的绿茶，你带回去喝，提神醒脑的。”她说着起身去拿绿茶，肩膀却撞到了写字台，上面堆的一摞书全都掉在了地上。
这可把胡铖吓了一跳，他顿时睡意全无，一个激灵站起来，赶紧凑上去问道：“你怎么样？磕着没？”
田晓瑜揉揉肩膀，说道：“没事，不小心碰桌子上了。”
胡铖轻轻地把田晓瑜搂在怀里，说道：“晓瑜，等咱俩结婚了，咱们就租一套大点的房子，挑最大最好的那一间给你当书房，还得有两间卧室，你爸妈要是想你了，咱们就把他们接过来住，好不好，你再等等我。”
田晓瑜依偎在胡铖怀里，甜甜的答道：“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