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待在柴房已是入夜,原以为没人理会他们二人,不曾想等来的人却是意料之外。
柴房门打开,夹杂着呼呼风声,涌进片片瑞雪。入目的是沾雪的鞋履,精美刺绣的长袄,还有那纤长皎洁的玉指。
“可有伤着?”说话之人,声音温润如玉,沁人心扉。
宋尔凝瑟缩着看向来人,当看清他的阴柔的面孔时,瞬间恐惧蔓延,她颤抖的站起身,有些不解,此人怎么会在这里。
“皇···兄··兄长···您怎么会在这里···”她过于震惊,说话间人不自觉的后退躲避。
苏亓自从见人来,旁边的宋尔凝就开始不对劲,惊慌失措的样子,早在那男子进来时就提高警惕,防备着他,而后又听两人对话,似是两人相识,听的云里雾里的。“他是你兄长啊?阿靖,你兄长······”
他俯身紧紧握住她颤抖的手腕,低声在她耳边传道:“多余的话就不要说了,孤这就带你回宫。”假意贴心的解下身上斗篷,将她仔细的围起,沾染了他身上香气的斗篷,让她有些不适。
宋尔凝还未来得及开口拒绝,便脚下一轻,被人抱入怀中,气味更是扑面而来,使得未曾接触过外男的她脸色唰白。
“兄长放我下来,我可以自己走···”
“那怎么可以,若是再将你弄丢,你三哥该着急了。”
听他话语提到宋元甫,意欲挣扎的她,规矩的待在他的怀中,不在动作。
得知兴府有她的消息,一路上他隐秘行踪,到了兴府才知消息虚假。行到挚城杀了几个跟随的尾巴,就引起骚乱。本想离开,却有人及时给他放信透露了宋尔凝的位置。好不容易找到她,自然也不打算将她放下,直接忽略一旁目瞪口呆的苏亓,转身离开。
“哎,你们走了,我怎么办?”看到他们要走,苏亓也不装聋做哑,连忙走到那男子跟前,拦着他的去路。
他语气阴冷,瞬间跟变了个人似的,如鄙夷众生眼神看着苏亓说道:“让开,你的家人在庙外,可自行离开。”
话音刚落,他斜眯了苏亓一眼,便抱着宋尔凝绕开挡道的少年。贴身侍候的太礼监正手撑油纸伞,在门口侯着,见他出来,便跟他身后,耐心用伞遮挡飘落的雪花。
独留下苏亓一脸茫然望着渐行渐远的背影,最终,他动了动僵硬的脚,顶着凛冽寒风,呼出团团热气去往庙外,同苏静挽汇合,刚见到苏静挽,就被问有无碍,她解释其实都是误会一场,害他被关柴房,那穿红戴绿男,也就是关他们的人就是祖父让她们寻的人。误会解开,苏静挽他们便一刻不敢停歇的回上陵,路上也没人提起那接走宋尔凝的男子身份。
顾荀与永生直接离开,去往靖城,路上顺畅无比,只是刚到靖城门有些骚乱,说着捉拿刺杀束安候的凶手,城门张榜凶手肖像,过路者皆受严格盘查。此时,顾荀从车窗外望着城门前排着的过路人,“待会到了前面,不要多话,他们说什么听着便是。”
“可若是搜身怎么办?我倒还好,你不喜别人碰你。”永生不免担忧起来他的脾性,之前在李府那几年,顾荀从不让人碰他,有次不开眼的小厮装作亲近对顾荀勾肩搭背,却被他狠戾的折断了手臂,回想起来那场景不免胆寒。
“·······”这次顾荀却未曾理会他,而是将随身携带着傅颂亲笔书信递给了永生。
永生见此便了解他的用意,小心将书信收入怀中。
陆陆续续,待行到那群驻守城门士兵,带头的将领拦住马车,“官家要案,进出城门者一律接受盘查。”
永生麻利的跳下马车,脸上堆着恭敬,“各位官爷,有什么吩咐,我们自当配合。”
那名将领手中拿着画像,对照着永生仔细查验,而后他将画像折叠,对永生贴身搜查,不经意间摸到顾荀交给他的那封信。
当看到束安候府书信的字眼,那将领眼神怪异,拿着那书信反复端详,而后交待一旁的士兵先将这人看住,他去上报给侯爷。
大概等有一盏茶的时间,那名将领就策马行来,快速从马上跃下,他渡步至马车前,俯身对着里面的顾荀说道:“这位公子,刚才属下责任在身多有冒犯还请恕罪,公子远道而来,自是放行。”说话间,挥退阻拦的士兵。
永生看了那将领一眼,回以礼节,便驶着马车进城。
街上人来人往,他们二人没急着去往别处,而是去了文信侯府。要说起自从府里的主子死了,如今掌权的小翟氏好不奢侈,正躺在房屋中软塌上闭目歇息,屋里燃着碳火,厚重的门帘遮掩严密。
“夫人,门外有人来见。”贴身侍候的婢女婉清神色慌张的进来,她略显焦急附耳告知小翟氏。
小翟氏缓缓睁开美目,起身由婉清服侍,她细细打了哈欠,接过婢子递来的手炉,抬眼问道:“何人?让你如此心神不定。”
“是···小世子。”
“南褚在门外?还不速速让他进来,天气寒凉若是冻着可怎么好。”
“不是···夫人,是顾荀小世子来了,就在门外,还带了一人。”
“你说什么!!”听此话语,骇的小翟氏脚步都站不直,手上的暖炉吓得掉落在地上。
稍稍镇定后的小翟氏,左手扶额,来回踱步,似是想到什么,她细声对婉清交待:“秋白在哪?你迅速派人带他躲起来,莫让顾荀见到他。我这就去门外,先行拖住他。”
见婉清人掀开帘子离开,她佯装镇定,由婢子披上毛氅,去见等候多时的顾荀。
如今的顾荀,一身竹青色的顾荀,静静站在文信候的府门前,看着门上的牌匾出神。他已经不再是早年的柔弱,看上去年纪有十三四岁,生得美如冠玉;姿容似雪;飘飘有出尘之表,浑身透出仙人之姿,似耀眼明月。当真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小翟氏距离顾荀五步远的位置停下,面上佯装欣喜,作势要靠近他,却被他避开。“你来怎么没有知会一声,也好叫府门提前准备,路上辛劳,快进府内歇歇。”
“回自家府内还要知会,我听闻父亲病逝,特地赶回来替姨娘接管府内上下,免得姨娘过度操劳。”顾荀外表温和,说话间也是文质彬彬,引得过路人探头打量。
听了顾荀的话,笑意不由的僵在脸上,好在她也是有准备,打趣的说着:“小世子说的自然是,掌管文信侯府名正言顺。快别站着外间说话了,天寒地冻,小世子身着单薄,我已安排下人早先你住的院落收拾出来。”
她让婢子把马车安顿,引顾荀进门,刚踏步门栏,身后的永生被阻拦。
顾荀无解的睥睨望着小翟氏,站定不动声色。小翟氏看向守门的小厮,进退两难,而后示意小厮将永生放行。
小翟氏将顾荀安置妥当已是午间,没过多久人就不见了身影。
顾荀看着往昔的住所,熟悉的桌案,那精致雕刻的床榻依然换上崭新的锦被,室内点燃了熏香,刚加的碳火。纵然冰冷的室温渐渐回暖,也暖不热他的体温,顾荀一阵恶心感袭来,当初所遭受的一切历历在目,仿佛一遍又一遍的提醒着他,这些年来,那些经历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如附骨之蛆般淹没他,毁灭他,令他备受折磨与痛苦。
回想那晚漆黑的夜里,他亲眼看着栽倒在地的顾致远,整个人狼狈的趴在地上,眼睛瞎了不能视物,如丧家之犬卑微,不停说着饶命。
泼天恨意涌上心头,正如他所做的事情,将顾致远断根,让其下了阴曹地府也要做个不全人。
扯着顾致远的衣领,用匕首狠狠在他身上捅入,面上神情癫狂,激动的说着:“这些年来,在最黑暗的那段人生中,是你害我堕入深渊地狱,没人拉我。该死的是你,一直是你…呵呵哈哈哈…去死。”
被捅了数次的顾致远,如木偶般瘫倒在地。喉间痛苦的发出咕…噜的声音,像是内里的大量鲜血在喉间打转,绝望的等待着死亡。
最终,是他用火把将奄奄一息的顾致远放火烧死,如同当年焚烧方清尸体那样决然。亲眼见证顾致远化为灰烬,一点残渣不剩。
······
小翟氏安安静的待了半月有余,便按耐不住,意欲暗中加害顾荀,没曾想她的心头肉顾南褚被人掳走,这让小翟氏自乱阵脚。顾荀只是告诉她,往后文信侯府由他做主,不该有的心思也不要有,若想顾南褚继续活在文信侯府,就自行出府了断。
仿佛猜到自己的下场,小翟氏没有反抗,苦笑着说让顾荀饶过顾南褚,便徒步出府,在一处偏僻的树木下自尽。
永生将得知消息的说给顾荀,哪知他连眼没抬一下,兀自俯首在桌案上写信,室内灯影晃动,略显孤寂。
顾荀搁下手中的笔,看了看墨迹未干的信件,起身拾起搭在屏风的白色披风,系紧后就见永生进来,说是该用完膳。他抬手告诉永生,说要出门一趟,让他备好马车在前门等着。
束安候府,守门的士兵见空荡的街道,驶来一辆马车,有一名白袍少年从中下来。便警惕着立刻上前拦住,永生拿出物件让那士兵看了一眼,便乖乖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