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颜以为的一辈子,在今夜,赤裸裸的败给了现实。
……
一阵冷风吹来,喻颜不禁打了一个冷颤,把小巧的下巴缩入高领毛衣里,把吹乱的秀发别在耳后,可头发要和她作对,别一次掉一次,反反复复。就是这个动作,让她的左手暴露在沫燃的面前。沫燃眉心一拧,别开眼,她左手的无名指断了一节,像是人为刀切,切口很平整,上面有几道白色的浅痕,已经愈合了。不会痛了,从此也不再完整。
他的神情与平常无异,可插入风衣里的手却慢慢攥紧,眸光很是复杂。这四年来他的情绪一直都很平稳,像是冬季被冰封的湖面,波澜不惊。此刻偏偏就是被一个陌生女人的断指扰了这静湖,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难道是因为刚刚的浅吻?但更不可思议的是他竟然主动走向她并且突兀的问了她:“那个人是你的谁?男朋友还是丈夫”。
他意指沈时年。
这断指难道是家暴的产物?
这大晚上的,气温无限接近零度,鼻息都能吐白雾,真的不适合闲聊。喻颜回避了几步,不明白他所问何意,也没有像他明说的意思,只对她刚刚不妥的行为向沫燃郑重的道歉。
怕他?沫燃对她的躲避无所谓的‘嗯’了一声,低沉的鼻音在深夜莫名的冷清。
萍水相逢而已,他还没有闲到去管别人的家事。
沈时年楞楞的站在包厢里,周身的暖色打在他身上却越发让人感觉他整身都很孤寂,可他孤寂什么?喻颜不明白。
喻颜走近沈时年,步履不急不缓,连她自己都诧异自己为何能如此平静,现在她想要沈时年的一个为什么,即便明白自己不会轻信他的解释。
她的爱情不能死的不明不白。
而沈时年呢?即便知道感情破裂的一天迟早会来,喻颜会受伤也会站在道德的制高点谴责自己,他千百次警告自己那时一定别怯别怕,把自己的不堪和阴暗全部剖析在喻颜面前让她知难而退。可现在他怕了,在喻颜明显失望的双眸里他看到了她的眼里出现了一道裂痕,怎么办怎么办?他无助的后退,直至脚贴墙角退无可退。可这个动作在喻颜的眸子是另一种意思,让喻颜黯然的眸子生出寒烟。怕她?想想都好笑。然后,啪的一声,那只残缺的左手毫不留情的盖在男人的脸上。
有意思。
沫燃秀眉一挑:家暴?看来是我想多了。
喻颜打过之后气就顺畅多了,这种场面也许会让别的女人发疯发狂,犹如泼妇骂街一样大哭大叫,恨不得闹到人尽皆知,让外人看一出免费的小丑表演……但她不会,纵使心中再气不忿意难平,她的骄傲她的自尊也不允许,打骂闹什么的都太掉价。她也不是什么软柿子,谁想捏就捏,想踩就踩。刚刚那一吻确实存在意气用事,但她不后悔……你让我不爽我也不会让你舒服。
被打的男人只是低垂着头,逃避喻颜的眼神,一旁的陆以瑶却是一怔,好像这一巴掌把在沈时年脸上的同时,也打在了她的脸上。
喻颜倚着冰凉的墙面,眸光流转,把俏脸上的阴霾压在心底。她看向那个被她扇了巴掌的男人。他长了一张的精致的脸,侧脸更是迷人,喻颜总喜欢在他侧脸时偷吻他,但现在那张她吻过的侧脸上有着清晰的巴掌印,话越说心越寒,下手是重了点,但她没有生出半分恻隐之心,声音冷硬的问他:“沈时年是我对你不够好吗?我喻颜哪一点对不起你?从谈恋爱的第一天我就说了你如果不喜欢我了或者遇见了你更喜欢的人,你可以和我直说我也许做不到真挚的祝福你但也绝对不会束缚你,只要你不隐瞒欺骗我…你恶心谁呢?”。似乎多数女人在这种事情上面都会不自觉的钻牛角尖,反问男人:自己哪里不好?对他还不够好吗?为什么要这样对自己?把过往的种种都搬出来,但往往越搬越无法释怀,曾经的蜜糖一变质就成了致命的砒霜。
沈时年低垂着头,手指一个劲的拧着制服的衣角,不敢去看她的眼睛,不用看他也知道喻颜眼中有泪光,他怕那点滴的晶莹:“对不起,是我的错,你想打就打吧,想分就分吧,对不起”。
何等卑微的语气才能让喻颜落泪,她讪讪的吸吸鼻子,把眼泪憋回去:“你很缺钱?不找个好工作竟然来酒吧当小牛,你对的起你读了那么多年的书吗?”。喻颜问:“她一夜给你多少钱?”多少钱才能让一个男人出卖自己的身体。
除却恋人这层单薄的关系,喻颜对他的日常照顾更像是他的姐姐。沈时年把头垂的更低了,闷声道:“一夜一万”。
站在一旁的沫燃却笑了:“一万啊,还挺贵的”。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一点也不亚于喻颜的那一巴掌,甚至比那巴掌更狠更绝,在某些方面,男人更懂得怎么去伤害男人,沈时年脸色异常难堪,陆以瑶那颗忐忑不安的心也在这一刻坠落谷底,她想开口说些什么,但沫燃的目光没有分她半分,大概真的对她失望至极,索性沉默吧。
说什么呢?她今天本就动机不纯,虽然并不想真正发生什么,但她买人这事确实不假。
空气就这么突然的冷静下来了,昏黄的光晕像是四个人的角逐场,两两相望,却都缄默,似乎在这么一刻冷漠和无言才配的上这覃州惨淡的夜色。
And you know you saying to go
你自顾自洒脱的离开
You don't know l love you
却不知道这份爱的深沉
Breaking down l find to go
终于遍体鳞伤的我选择离开
I don't down to soul
怎敢抚慰那深至灵魂的痛
……
最终,这死寂的气氛还是被沫燃的一通来电铃声给打破了,喻颜知道这首歌,丁可演唱的《lf》,她手机里有收藏。以前,心情不好却又欲哭无泪的时候她就喜欢戴着耳机找一个无人的角落听听《lf 》,悲伤的韵律,沧桑的嗓音,萋萋然的传入脆弱的心脏,直击那不为人知的敏感,每次听完她都会不由自主的流泪,眼泪流完了,委屈也消失了大半,然后,重振旗鼓,继续努力。
沫燃看了一眼闪烁的屏幕,捏了捏眉心,是秦深的来电。
今夜这出闹剧,应该在秦深意料之中。
他挂断了电话。
整条走廊上隐隐约约有歌声传入,可能是旁边包厢的门没关紧。沫燃低咳一声,他看向陆以瑶,冷清开口:“今天太晚了,我先回去,你也早点回家。别让叔叔阿姨担心”。
陆以瑶先是支支吾吾,最后还是无措的点头:“……嗯”。
沫燃摸摸她的头,像小时候那样:“以瑶,你已经成人了,有些事情你做了就不要后悔,但如果你后悔了,就要及时止损。”
清冷的嗓音里透着疲乏。陆以瑶更加无地自容,她真的学不来沫燃的波澜不惊,不管什么时候。
沫燃把手机锁屏,丢进风衣口袋,明天还要台小手术,但他也不能太过疲惫,该回家睡觉了。转身欲走时,衣角被扯了一下,沫燃低眉一看,是那只残缺的手掌拉住了他。
“有事”,他问。
喻颜不答,反问:“你是她什么人?男人还是男朋友?”
沫燃挑眉,不明所以:“你想知道什么”?
陆以瑶避开喻颜的眼晴,声音里满是戒备:“我和他什么关系都与你无关。今晚是个误会,我并不想和你男朋友发生什么,但既然对你造成了伤害,我向你道歉”。
这么理直气壮,有半点道歉的态度吗?喻颜突然异常脑火,大有燎原之势,但心里面反而平静了:“道歉?我不是缺你一声道歉的人,当然我也不是矫情的人,你要是真心的道歉我当然接受了。不过,你觉得道歉有用吗?”喻颜的面色虽然苍白却也平静,她走到陆以瑶面前站定,眼神若有所指的睨指沫燃,声音淡如死水却给人一种亮如洪钟的诧异:“我问你,我现在要是当着你的面和他做了...你恨我吗?你能被我的一句对不起摆平吗?唉——怎么脸色那么难看,我说到你痛处了?同样都是女人,你做不到的事情为什么要求我做到?”
打蛇打七寸。
陆以瑶被怼的说不出话,一双琉璃眸子,似泣非泣,当真是我见尤伶啊!
沫燃抓住陆以瑶的衣袖,把她扯到自己的身后,寒眸看着眼前咄咄逼人的女人,微皱眉头,语气却是漫不经心:“想和我做爱也可以,但一夜一万估计不行,要不我给你打个折你只要给我一夜一万零一块就可以,成吗?现金还是支票或者微信转账也行”?
沈时年楞住了。
虽然沫燃对陆以瑶没有爱情,但以从小到大的友情来说,沫燃也不会眼睁睁的看着陆以瑶被人欺负。再说,某些事情,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沫燃护着陆以瑶这是喻颜意料之中的事,她没多大的反应,只简单的说了一句:“噢,今晚来的匆忙钱没带够,下次吧”,直爽的让沫燃意外。
沫燃无所谓的耸耸肩:“那下次见面再聊”。鬼知道下次是多久,时间长了,就算是重逢也只会擦肩而过,谁会记的谁啊?
“嗯”。
……
陆以瑶盯着那抹渐行渐远的背影,眼泪终于不堪重负的落了下来。
他应该怪她的,或者责备呵斥也行啊!可是他没有。
原来,比起怒骂,沉默才是最彻底的失望。
到底是因为不爱,所以自己的一切行为在他看来无足轻重。他早就明说了他对她只有朋友之情无男女之爱,偏偏自己是个死脑筋,满腔爱意付诸东流,陆以瑶她自己又能怪谁?
……
喻颜浑浑噩噩的回了家,她只记得最后她给了沈时年一巴掌。此刻已经是凌晨一点,打开房间的白炽灯,喻颜那双酸涩的眼睛一时还接受不了这种亮光,差一点又被刺激的流眼泪了。
关了房门,整个人虚脱一样的滑落在门边,说好不哭这话在关门的那一刻也变成了只是说说而已。此刻的她像只鸵鸟一样把头深深的埋入肩膀里,两肩耸耸,泣不成声,不痛不痒什么的都是屁话,心如刀绞才是真的。
“沈时年,有什么事情不能和我说吗?为什么要那么偏激,你知不知道这件事要是被传了出去会影响你的学业甚至以后的人生。”
“喻颜……你知道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吗?是我让路子告诉你的,因为实在是不想瞒你了。我想要钱想要出人头地,而你通通给不了,所以……”。
“啪——,我……给不了你想要的,所以你不要我……连带着自尊自爱也不要了……”。
“喻颜,对不起”。
“沈时年,先离开的人没资格说抱歉”。
……
三年的感情被连筋带骨的生生的抽离。
是不是心冷了,一切都无所谓了。心冷了,太阳可以温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