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恋爱这种事,哭一次,长一志。
……
喻颜生闷气,打算和孟梦冷战半小时,除非孟梦请她吃百安路一家新开的海底捞。
午后的阳光是一天中最温暖的,一圈又一圈的光晕,从凋零的枯叶中穿过,泄下斑驳的树影。俩人吃完海底捞后,趁着阳光正好,周末又难得的不用工作,孟梦提议在百安路附近一条很出名的银杏叶小道散散步,消消食。
消食是假,不想回家面对她家老母问东问西才是真的。
喻颜嗟睨了她一眼。
银杏小道很是曲折,弯弯绕绕。入目是漫天的银杏落叶,秋风起时,花瓣似雨,似蝶,飘飘洒洒的,铺了一地的金黄,唯美而梦幻。
人也很多。弯腰捡银杏叶子的小孩子,笑的一脸和蔼的老人,拍照留念的情侣夫妻;各色各样的服装,各色各样的面孔,似乎在这一刻都邂逅了秋天的柔情。
不得不说,秋天是一个适合谈恋爱的季节。
她们的左前方,不足50米的距离,就有一对正在接吻的情侣;呃……旁边还有一个看的津津有味的中年大叔。
孟梦瞥见了,背脊一怔,赶紧拉走了喻颜,似乎生怕喻颜被污染了一样。
这叫什么事啊!社会人士生活压力巨大,出来玩一次容易吗?还被人虐狗。
她们找了一张木椅上坐下,临近河堤,河畔落满了银杏叶,还能看到三三两两的水鸭子游过,不过被孟梦抛出的小石子砸到了,顿时慌了一批。
这丫头生闷气的时候,总喜欢搞破坏。
“好好的周末,不在家里温情,非得跑出来秀恩爱,不知道会有人受到伤害吗?有没有一点社会公德心?”说完,又扔了一个石子,河面泛起片片涟漪。
喻颜把自己刚捡的石子都给孟梦:“砸吧,都给你。如果这样可以让你舒服些”。
孟梦吸吸鼻子,直接把石子全部搂在怀里,站起来,走到河边,继续扔。
喻颜脚尖踩在木椅的楞处,双手抱膝,就这么的看着孟梦发泄。
“舒服了没?”等孟梦走过来,喻颜才问。
孟梦坐下来,摇摇头:“就刚刚那个男人,我喜欢了他整整十年”。喻颜已经猜出了七七八八,现在静静的听她说着,不去打扰她。孟梦低垂着眼眸,盯着自己手腕处的那条水晶手链,眼眶湿了:“我和他是算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吧;他待我就像亲妹妹一样,陪我玩儿给我买好吃的替我出头……他是除了我爸之外第一个愿意吃我剩饭的男人——我喜欢他……后来我在他十八岁生日那天向他表白了,但他拒绝了我,因为他有喜欢的女孩”。
喻颜从包包里拿出抽纸递给孟梦:“心里难受就都说出来,哭出来也没关系,你乖”。
孟梦吸吸鼻子,接过了喻颜的纸,囔囔着鼻音:“你要不要也哭会儿,哭出来就不难受了,你不是刚分手吗?”。
喻颜摸摸孟梦的头发,有些哭笑不得:“不用了”她的眼泪在那几天已经哭的所剩无几了,要留着点对付以后的惨淡啊。
孟梦继续说:“我问他为什么不喜欢我,他说他一直把我当成妹妹看待,他怎样都不会和自己的妹妹乱伦;我又问他喜欢的那个女孩是谁,他没告诉我;后来,我在他的书本里发现了那个他喜欢的女孩子的照片……呵呵,阿颜啊,你猜怎么着,他……他妈的竟然是我最讨厌的陆以瑶,秦深可以不喜欢我但他喜欢陆以瑶我真的接受不了……陆以瑶心里的人只有沫燃根本就不喜欢他啊。阿颜,你知道我当时有多难受吗?就像快死了一样……”。
喻颜抱着孟梦颤抖的身子,拍拍她的背:“哭吧哭吧,哭完就我们就回家好好睡一觉”。
哭完之后,明天又是美好的一天。
“那几天,我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谁也不见,饭也不吃,觉也不睡……近乎自虐的对待自己……后来,还是他踹门把半死不活的我拎出来送进了医院……那天,我扇了陆以瑶一巴掌,他也给了我一巴掌……再之后,我爸爸的公司出了事,他被逼的跳楼自杀,我和我妈就离开了覃州”。
……
“还难受吗”?喻颜看着自己湿了半边的肩膀,很是无奈。
孟梦揉揉眼睛,摇摇头:“这种事情难受一会哭一会儿也就可以了,留着点眼泪下次用吧”。
“我同意”。
在这点上,俩人出乎意料的默契。
孟梦站起身,喻颜把手给她,孟梦把她拉了起来。
喻颜说:“现在哭也哭累了,我们去吃饭吧”。
“阿颜,他什么时候走的啊?”
“在你埋头痛苦的时候,他牵着那个女人的手从我们身边路过;噢,他好像看了你一眼”。
“他看见我却没认出我,过了六年了,他也许早就把我给忘了。”
“阿颜,喜欢一个不喜欢自己的男人就是在找死”。
“嗯”。
“阿颜,你难受吗?和沈时年分手”?
“嗯,难受”。
“阿颜,其实你真的很好很好”。
“什么意思”?
“所以是沈时年不知好歹,占着茅坑不拉屎,你别难过”。
“……”
“孟梦啊,有什么多读点书吧”。
看看用的都是些什么词。
“阿颜,我喜欢你”。
“噢”。
“你也要喜欢我”。
“孟梦,说实话我现在更喜欢寻鹿小巷的串串香和小龙虾怎么办”?
……
入夜,整做覃州城像是注入了新鲜的血液,霓虹乱影,车水马龙,十里长街灯火阑珊。
盛世华城。
离市中心大约三个小时路程,有一个叫寻鹿的小巷子,比起市里的金碧辉煌纸醉金迷,这里的人或事真的简单朴素很多。
这条巷子,打从民国开始就存在着,据说先前是某国的租借。一百多年了,巷子很是破旧,石板路,白粉墙,灰屋檐,每次下雨,就像被水浸湿的水墨画一般,氤氲着一层薄雾,朦胧而充满诗意。
从六点半开始就会听到叫卖声,张家的包子米粥,李家的豆浆油条,刘家的锅贴烧麦……基本打成一片;中午的时候有拉面馄饨,鸡鱼肉蛋;到了晚上更是热闹,火锅串串麻辣烫,烧烤啤酒大盘鸡,摆摊经营,露天嗨翻。
市井生活的气息浓厚。
但是今晚,寻鹿巷这地却异常冷清。很多小吃商铺都关门了,只留了那么几家还留着灯火,开着小灶,冒着热气。
国家从三个月前就下达了改造老城区,剔除城中村的计划指令;下个月初,覃州也要在寻鹿小巷这地动工了;今晚没开业的店主应该去找新的落脚地儿了。
沫燃把车停在巷子口,徒步慢慢的走近巷子,寒月清晖,把他的身影拉的格外修长。
每次一进巷子就扑鼻而来的一品家串串香的味道没有了;再多走几步,每晚必拼的四川麻将小火锅也关门了;张家的包子,李家的油条,刘家的烧麦……这些店通通不见了。
整条巷子,绵绵延延,虽然不宽敞,但何时如今夜这般人烟稀少,冷清萧条。
沫燃突然想起来了,他前天在医院听见李家油条的李大婶在和与他儿子同房的几位病友抱怨:“我在寻鹿巷这地都住了十几年了早就生出了感情;噢,现在他们说拆迁就拆迁,说让我搬走就搬走,哪能这么容易啊?”
“唉,拆迁这事啊确实是突然了”。
“就是,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啊”?
“你们娘俩也真是可怜,碰上了这糟心的事”。
三个妇女一台戏。
沫燃站在门外听她们你一句我一句的数落完,才推门进去,为李大婶的儿子换针。
临走时,他看了一眼李大婶,四五十的年纪,染了的一头半黑半黄的头发,满脸皱纹,纹了两条青叶眉,涂了一层大红唇……
“寻鹿巷拆迁这事儿从三个月前就批下来了,是你们没当回事儿;你儿子把市长副市长一行人堵在巷子口不让人进,还试图起哄使用武力威胁,这确实在蓄意闹事……而他的伤,国家给的医疗报销应该够用吧”。
“这……这管你什么事儿”?
沫燃笑笑,掂起胸口上的工作牌:“不好意思,我也姓沫,你儿子堵的是我爸”。
……
每次推开吉祥馄饨店破旧的门,沫燃都会下意识的抬头看一眼,门顶的那块木制店牌摇摇欲坠,说不了哪一回一推门就掉下来了。
沫燃刚走进店内,就听到了吉师傅的叹息声:“唉,我们对面的老北京糖葫芦今天关门会贵阳老家了”。
“老北京糖葫芦原来是贵阳人开的,上次我问他哪里人,他还说他是地道北京人呢,看来我是被骗了”。沫燃找了一张光线不好的地方坐下,不疾不徐的声音很好听。
吉师傅看到沫燃,面色好了几分,他问:“沫医生,今天还是馄饨”?
沫燃点头。
他习惯用抽纸把要用到的筷子和小碟子都擦一遍;也不是因为这里的环境有多脏多差,只是因为轻度洁癖是医生的职业病,他习惯了而已。桌上也有一次性的筷子,他觉得不环保不常用。
今天吃馄饨的人很多,大概是因为别家都关门的原故,沫燃觉得这个时候吉师傅应该想怎么才能大捞一笔而不是在这里伤春悲秋。
回头和吉师傅好好谈谈。
不多时,冒着热气的馄饨就出锅了。吉师傅把馄饨端到沫燃面前。
“慢慢吃,今天撒的葱花有点少”。
“没关系,谢谢”。
“你慢慢吃,管够”。
沫燃哭笑不得:“吉师傅,我可只给这一碗的钱”。
倏然……
“小心——”
“啊——”。
“阿颜,你怎么样了……”。
“……疼”。
沫燃的手慌了一下,馄饨掉进了碗里,汤都被砸出来了。
门牌掉下的那一瞬间,喻颜先一步将孟梦推开了,自己却被木制门牌砸到了背部,倒在了地上。
孟梦从地上爬起来,跑到喻颜的身边,都快哭了。
她抱住喻颜:“阿颜,你怎么样了……”。
喻颜被砸懵了,脑袋混混沌沌,背部像火燎了一样,生疼;可孟梦慌乱的手正不偏不倚的按在她被砸的地方。
喻颜皱眉:“……疼”。
“什么……”。
“你手松点儿”沫燃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喻颜面前,弯腰蹲下,直接把人从孟梦的怀里抱走,他看着疼的脸色苍白的喻颜,不觉的皱眉:“她现在需要去医院做个检查,看看有没有伤到骨头”。
孟梦后知后觉的点头,但是:“需要打120吗?这里不好通车啊”。
沫燃已经用公主抱抱着喻颜大步朝巷口走去,他的声音平稳:“不用打120,我的车在巷口停着呢”。
孟梦把喻颜掉在地上的包捡起来,亦步亦趋的跟着沫燃。
吉师傅的老婆一把抓住吉师傅的耳朵,没好气的说:“我早就说那块门牌该换了,你就是不听;这下好了吧,把沫医生的女朋友给砸了,你看沫医生刚刚紧张的样子,那女孩要是有事啊——你就等着吧”。
吉师傅忍着痛反驳道:“不可能,沫医生心里有人,他不会会交女朋友”。
语气甚笃。
吉老板娘一听,急了:“是谁规定沫医生的一辈子只能喜欢一个人;那个女孩都死了三四年了,再深的感情也抵不过时间的消弭”。
眼看殃及池鱼。吉师傅揉揉耳朵,马上谄媚奉承:“老婆说什么都是对的。”
后来,一语成谶。
沫燃的这一辈子也许真的喜欢过无数的女人。
但爱过的,恨过的,始终只有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