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叹息里除了惋惜还有哀痛。
“你这死老头瞎说什么!”壮汉挣脱老板几人的钳制,上前拽住了老人的的脏兮兮的衣领。
这时,一阵激昂的箫声响起。
那箫声轻快简单却不单调,仿佛战场上的战鼓,一曲一调都敲在人的心上,但凡听闻者浑身都激起一层鸡皮疙瘩。
眼前依稀浮现了那金戈铁马浴血沙场的壮烈情景。
就在所有人都听得热血沸腾之时,箫声一转,平缓而低沉,如泣如诉,带着城池沦陷,家破人亡之悲。
台上的老者捂着脸痛哭起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移向了那箫声传来之处。
围栏边是一个身姿翩然的少年,发丝随意挽起,皮肤白皙,侧脸棱角分明,阳光投射在鹅黄色的衣袍上,华光更甚。
这少年正是女扮男装的崔冉。
一曲终了,大厅里已经哭了不少人,她将萧放回乐器架上,开口道:“敢问好汉父母可在?”
那提着老者衣领的壮汉微微一愣,见崔冉的目光看着他,松开手,凶声恶煞地走上前:“与你这白面小儿何干?”
建康以文为美,瘦弱为俊,这汉城恰恰相反,最喜欢是英武的高大郎君,如崔冉的相貌和纤细的身姿,或许能得到一些姑子的青睐,但在男人眼中却是不屑的,没有嘲笑她是兔爷、娈童,已经给了很大的面子。
“那你自是不能懂城池被破,家人在眼前被杀却无力回天之痛。”崔冉冷哼道:“哼,不过贪图享乐、欺辱妇孺之徒,又有什么资格辱骂他人?滚开!“
前世她也上过战场并且在卫儴身边待了多年,声音浑厚,气势凌人,不仅是那壮汉就连是四周嘲笑她外貌的人都是一愣。
被这样一个小儿这般训斥,壮汉的脸自是挂不住,脖子和脸涨得通红,举着拳头向崔冉挥去。
“你这卖屁股的小儿竟敢训斥我!”
崔冉缓缓抬头,侧头避开了这一重击,拳头挥在空中,壮汉顿时一个趔趄向前扑去,只见一把匕首出现在了她的手中,毫不犹豫地刺进了汉子的腹中。
鲜红的血液溅在了崔冉暖色的衣衫上,纤细的手指染满了鲜血,壮汉瞪着眼睛,一脸难以置信的抓着她的手臂,扑倒下了地上,一动不动。
整个大厅鸦雀无声。
她却始终从容,掏出一张手帕擦了擦手,将匕首丢掷在一旁,走到了老人身前,将一片金叶子放在了盘子里:“节哀。”
“小郎,可告知姓名?”瞎眼老者自是看不见眼前发生的凶案,激动地老泪纵横:“北魏有救,壮志热血仍在!”
“我姓崔。”崔冉没有离去,而是转身坐回了座位上,继续品着清茶,看着浮云,好不悠闲,仿佛那具尸体不存在一般。
崔氏。
这世间不多。
先是想到了前几天的传谣,莫非他就是清河崔氏真正的嫡长女?不对,一个女子怎可有这般胆识。
“大家不必惊慌,他只是该死罢了。”崔冉放下茶杯,淡淡开口道:“现在各位看我还觉得我是兔爷、娈童吗?”
众人自是摇头。
崔冉微微一笑,用茶盖抚了抚了水面的茶叶。
这是一个贵人。
一个可以为了名誉杀人的贵人。
那得是出自何等显贵的世家?岂是他这等山村野夫可以随便编排?真是自己找死。
不一会儿,几个小二上前将那壮汉的尸体脱走,血迹也一点儿一点儿清洗掉,所有人也继续说说笑笑起来,不少人上前恭维冉,但她始终爱理不理,于是也懂事的退了下去,不再打扰她的清静。
渐渐的,日光西沉,大厅里的人慢慢散去,几个人推推嚷嚷地走了进来:“你去,你去。”
“我不要,哥哥,我……”
少女话音未落已经被推到了崔冉的面前,她的手指紧紧地扣着罗裙:“小郎,我……”
嘴刚刚张开便说不下去了,见崔冉低头看向自己,眼眶更是红得厉害,语速极快:“我不知小郎是这等显贵的贵人,若有唐突之处,你千万不要怪罪!”
那模样可谓是害怕到了极致。
之前他们对崔冉远不如此时这般敬畏。
崔冉的目光看向了少女身后的几个人,原本嚣张跋扈的少年,此时佝偻着身子不敢看她,女郎也纷纷缩着身子,没有之前的一点儿张扬。
微微一笑,站起身走向人群最后面的青年:“卢兄。”
卢朗叹了口气,再三为自己最开始的不敬赔礼道:“谢崔兄建康相助之恩,先前得罪之处还请莫要放在心上。”
崔冉摇了摇头:“卢兄多虑了,今晚舍妹大婚,还要给她准备惊喜呢,先告辞了。”他瞳孔一怔,想起近几日发生的事,错愕道:“莫非你是清河崔氏的嫡长女?”
她将食指比上了他的嘴唇,俏皮了眨了眨眼睛:“我与妹妹多年没见,自是要给她一个惊喜,还望卢兄莫要拆穿了我。”
卢朗自是摇头:“你放心,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那你可有邀请函,不如与我一道去?”
崔冉笑道:“好。”
卢朗这个人并不傻,可谓是十分聪明,这个崔氏阿冉能得到那么多贵人的看重,想来便是一个极有手段的,那只会撒娇发脾气的崔燕可不如她。
在这个节骨眼回来,傻子都看得出来她想做什么,但是他绝对不会拆穿,必要时还可成为她之助力,毕竟让清河崔氏的嫡长女承他一个情,可比什么都来得有用。
崔冉能放心告诉他自己的身份也是因为先前调查过这个卢朗,他和时下大多数的嫡子不同。
他不刻意依附任何一个嫡长子,而是和每一个人都有几分交情,从不刻意为人出头,但在对自己无害的情况下又会做出一些顺水推舟让人感恩的事,便如此时带崔冉去婚宴。
这件事对他来说可谓是百利而无一害,崔冉若是夺嫡成功,她便承了他的恩情。若是失败,他便可以已一句不知她的身份推得一干二净。
他虽不主动帮人,但也绝对不会刻意去出卖谁获取另一个人的好感,倒也是一个守口如瓶的。所以在汉城的名声还算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