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走出宴席的裴俊并没有入洞房,而是在别院的大厅里皱着眉头来回渡步,房屋的最中央坐着一个身材均匀的中年人和一个端庄的妇人。
在他们的两侧坐着焦急不已的崔旭夫妇和气定神闲的崔扬。
“裴氏大兄。”按照辈分他是崔扬的妹夫,可是按照年龄,妹夫二字实在叫不出口:“稍安勿躁,我保证那女人一定活不到明日。”
“保证?”裴俊冷冷一笑:“呵,当初是谁跟我再三保证崔燕就是嫡长女的?是谁说崔冉一定死了?我裴俊乃河东裴氏堂堂嫡长子,竟是娶了一个庶出之女,哈哈哈,你要我日后拿何颜面去面对汉城百姓和贵族?至此以后,我在他们眼中便只是一个笑话,你可明白?”
“我伯父的女儿的确死了,这个女人一定是别人找来挑拨我们之间关系的,裴俊大兄,你此时若是冲动行事,便正好是落入了那些人的圈套。”
裴俊眼底的讥讽更深,目光扫过门外的幽静月色,笑道:“挑拨?好,那你说这吓得崔燕失控、逼得你们全家如此紧张的姑子是谁派来的?”
能在朝堂上占上一席之人,通常都不傻,而且都有善于观颜察色的本事。
崔燕在听见崔冉二字神色明显慌乱,而此时的崔扬一家子也是眉头紧锁,额头隐隐见汗,如果真的有十足的把握那崔冉小姑是冒充的,又何需紧张至此?
“清河崔氏与河东裴氏都是汉城最显赫的家族之一,我们联姻必然会引起其他家族的忌惮,弘农杨氏、陈郡谢氏都有可能啊!”十四岁能进入太子身边的核心圈的崔扬也绝非等闲之辈,三言两语便将关系牵扯到了其他家族身上。
裴俊眼底的怒火稍熄。
“阿俊。”坐在高堂上的中年人饮了一口茶唤道:“坐下,你和阿燕已经成婚,这毕竟是你的岳父岳母和小舅子,还是别太过无礼。”
他重重的哼了一声坐到了一旁圈椅上,而就在这时,脑海中蓦然闪过一个画面“你是他的大哥?”“常言道,子不教父之过,弟不训兄之错”,是她!怪不得觉得那姑子长得如此眼熟!
还有今夜风华异于同时的弟弟裴子翊。
他突然相信崔扬所说的有人作祟。
猛地站起身,对着崔燕的父母施了一礼:“阿俊给岳父岳母添麻烦了,这件事就由我来处理,你们请回吧。”
崔旭瞳孔一怔,不明所以地望向裴俊的父母。
裴俊的父亲皱眉道:“阿俊,你所娶之妇并非嫡长女已经够可笑了,如果新婚之夜你还不如洞房的话,那河东裴氏可就真成笑话了。”
他回眸一笑:“父亲,阿俊怎会是那种不分轻重之人?我这就回洞房,冷落了新婚妻子,终归是不好的。”
说罢,抬步走了出去。
然而他并没有去东院,去得是完全相反的方向,那是庶子所住的院落,院中是花草自是不如嫡长子之院修剪得体,假山池塘更是鲜有清扫,长满了恶心的苔藓。
他走到一处灯火通明的门前,用力地敲响了门。
屋里立马传来应门声,打开房门是一个衣衫不整的男子,床上躺着一个用被褥包裹着身子的小妾,因为身份低微的缘故,他没有资格出席宴会,便只能早早搂着妾室入睡了。
见来人尊贵,他连忙将衣服系好,赔笑将他迎进:“大兄,你来了。”
裴俊看着乱糟糟的屋内,丝毫没有想要进入的欲望,索性双手环胸,极快的说明了来意:“你猜得不错,裴子翊的确心存异心。”
那日正是这个人怂恿裴俊是道观调查裴子翊,哪知宁翁根本就不知道这个人,然后正准备去问问大徒弟,结果就看见那样一幕,逼得他只好带着裴子翊离去,没有一点儿脸面再留在那里,更别说调查了。
他眼睛一亮:“那大兄希望如何处置?”
“哼。”裴俊冷哼一声,将一块玉佩丢给他:“你待会儿去看裴子翊在不在屋中,若是不在,就命裴氏血士去找他,如果只有他一人就带回来,如果身边还跟了一个叫崔冉的美貌小姑,就给我一并杀了!天亮之前就得办好,知道吗?”
居然敢让他丢脸,裴子翊,你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那人捧着那枚嫡子令,激动的双脚开始发抖,卑微如他竟然有幸摸到此类珍宝,还能调令那些只能由嫡系族长的裴氏血士!连连点头道:“大兄放心,我穿好衣服,立刻就去。”
裴俊看了他一眼,转过了身,再次叮嘱道:“天亮之前,必须办妥!”
“是,是,大兄慢走。”那人点头哈腰道。
而这一头出了裴府的裴子翊,骑着马到了城区,步入街道速度便慢了下来,仿佛闲庭若步,亥时的汉城街道上静悄悄的,除了一些烟花之巷,四处都是黑漆漆一片。
风从前方传来,轻轻吹拂着崔冉的发丝,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幽香。
她将毛毯裹在身上,听着哒哒哒的马蹄声,盯着前方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时,马蹄一顿,崔冉回头,只见一间酒铺在旁边,裴子翊翻身下马买了几瓶杏花酒挂在马背上,转即再次上马,缓缓的行驶起来。
“子翊,先随我去一个地方吧。”
他唇角一扬:“去哪里?”
“大路口。”她的语气透着心事重重。
“好。”他掉转马头,走进了一条小巷中,加快马速骑了一会儿,一条大路便出现了,马车驶出之地的不远处正是大路口。
崔冉抬头便看见了蹲在屋檐下抱着双膝的陈嫣。
“子翊,你在这等我。”说完,便翻身下了马,将披散在身后的发丝束好,理了理衣衫,一副贵公子的模样走到了陈嫣身边。
她轻轻唤道:“阿嫣。”
陈嫣闻声抬头,看着近在咫尺的崔冉,眼眶红了一片:“公子。”
崔冉眉头一皱,显然是不喜她哭,陈嫣立马抿着唇将心中的委屈压下去,站起身来:“你回来了。”
“恩。”她点了点头:“走吧,去卢府。”
陈嫣低着头乖巧的跟在她的身后。
裴子翊骑着马也缓缓的跟了上去。
一炷香之后,走到卢府前一问,哪知卢朗还没有回来,崔冉瞳孔一怔,不禁有些犯难,现在的她显然是不能陪着陈嫣在此处等得,可是丢陈嫣一个人在此,怕是见了卢朗,吓得便只会哭了。
“崔兄。”裴子翊骑着马到了府门前,月光下的他一袭红衣,眉眼含笑,众人闻声望去的目光都是一痴:“戏已开始,再不走就要错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