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衡之瞳孔微怔。
从来没有一个女人敢在他的面前说这番话,凡是听到自己像了吕后,谁不是泪流满面,恨不得以死证清白,而她不仅不难过,甚至有几分得意。
这姑子,真真荒唐。
谢衡之哑然失笑道:“莫不然你还觉得我冤枉了吕后,委屈了你?”
崔冉端坐在他的身前,身姿挺拔,耸了耸肩道:“谁不想温柔顺从躲一人身后,风雨皆有他挡?谁不想相夫教子,安稳终老?可是当她的天不再是她一个人的天,丈夫的心不再有一个她,她除了站起来扛着风雨,还能怎么办?”
谢衡之永远都不会明白这些,他如同所有的男人一样,在乎的是成功与荣耀,女人与爱情,不过是附属品,当不得先。
对于女人却恰恰相反,爱情与夫君,永远大过天。
谢衡之皱起了眉头。
这时城楼上传来惊呼声:“那是什么?”
闻声回头,只见城门外原本黑漆漆的官道上是一束火光,似乎有军队靠近。
那是谢衡之的部下!
崔冉低声道:“守住城门,让他们进城,先杀了这里的守卫,然后再去王府。”
与此同时,城楼的楼梯处传来哒哒哒的急切脚步声,几个守兵身带佩剑,风风火火地走了下来。
他们先是对坐在马匹上的几人施了一礼,转即看向地下躺着的尸体,错愕道:“谢家郎君,这是何顾?”
“呸,凭他们的身份,居然敢抬头看我,这不是找死是什么?”崔氏冉的眉眼凌厉,身子软弱无骨地瘫倒在谢衡之的怀里,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
贱得有模有样。
那将领的眉头间闪过一抹厌恶,看在谢衡之的面子上忍着没有发作,瞟了一眼越来越近的军队,对一旁的侍从低声道:“先去关城门,这贱妇待会儿再来慢慢处置。”
侍从领命,往关闭城门的开关走去。
谁知崔氏阿冉一声高喊,命人一剑挡在他的面前:“你想干什么?莫不是贪图我美色想要将我囚禁在此?我乃堂堂陈郡谢氏族长之妇,你们居然敢对我起如此歹心,该死,统统该死!”
谢衡之、裴二、裴三等人同时低下了头,别说这些士兵,就连他们也想结果了此时的崔氏阿冉。
眼看那队士兵越来越近,那将领顾不得谢衡之的面子,越过裴二的剑就想关城门。
刚刚走过裴二,他只觉背心一痛,低头,只见一把寒铁刺过胸膛稳稳地插在心脏的位置上。
因为毫不防备,又刺得突然,他连震惊的时间都没有便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其余几人眸光错愕地盯着他们。
此时的崔冉一扫方才的刻薄庸俗,端坐着身子,眉眼冷清的开口道:“不想死,就最好都别动。”
所谓擒贼先擒王,一旦主心骨死了,众人的心也就散了,几人相识一望,便兵刃往地下一丢,选择了臣服。
谢衡之缓缓眯起眼睛,附耳道:“恐有诈。”
他可不信堂堂城门只有这区区几人。
然而,直到他的随从进门,黑漆漆的上洛街道上依然静悄如月,他不禁眉头微皱暗道,怎么可能?莫不是真如她所说,所有人都被派去围攻裴子翊了?
“关上城门,裴二留在这里,我们去上洛府。”谢衡之的声音已变,多了几分凝重。
说罢,驾着马在宽敞的街头上行驶起来,哒哒哒的马蹄声响彻在这个不寻常的黑夜里。
杨柳树上,月上正梢。
王府位临最繁华的街道,然而今夜却极是清净,在离王府还有一条街的时候,崔冉突然让谢衡之停下了马,翻身跳了下去。
“谢衡之,我去王府找裴子翊,你们去守住另外三道城门。”她理了理衣袍:“还有,凡是发现城门的守卫有异动,立刻杀了,生死存亡之际,万万不可妇人之仁。”
她施了一礼后,近乎小跑着往王府的方向赶去。
“崔冉!”谢衡之跳下马,一把拽住她的手腕道:“你可知府中有多少人?你这么鲁莽行事,容易适得其反的!”
崔冉摇了摇头:“我有分寸的,当务之急是去守着城门,你和裴三去收西面和北面,但把所有重兵都集合在东门,子时时分卫儴将带兵从那里突入。”
“从东门?”谢衡之眉头一拧道:“从方向和地理位置来看,北魏的士兵应该驻兵在西门!”
“谢家叔伯,你就信我一次吧。”她舔了舔嘴唇,解释道:“卫儴从来没有信过上洛王,他从一开始就将士兵驻扎在东门,还有,千万不要让卫儴感觉到东门增强了防守,在他现身之前,你万万要留在西门。”
她又施了一礼,转身往府门走去。
谢衡之望着月光下纤细的背影,有些失神,好一会儿才骑上马调头往城门驶去。
崔冉走到王府前,华灯溢彩,人迹罕至,府
门前是两个面容凶猛的石狮。
呼了一口气后,崔冉提步向守在门口的随从走去,眸光含着泪的问:“裴将军可在?”
“你是何人?”一人皱眉道。
“我是城西老王家的女儿,久仰裴将军大名,今日听王府要美人献媚,玉娘便想来试试,不求与他终生相伴,只求他能明我之意。”她的眼泪落了下来:“求求您,让我进去,看看他吧,一眼,一眼就好。”
守门的侍从眉头一皱:“那种卖屁股的小儿有什么好看?”
“可是玉娘就是喜欢他,求您了。”崔冉跪下来,额头点地,磕地极是用力,不一会儿,便见了血。
“算了吧,大哥就让她吧,难得她有这份心。”
“可是弟弟,这不是让她进去送死吗?”那人不禁皱眉低语道。
“她这般喜欢那卖屁股的小儿怕是巴不得与他同死吧?”那弟弟走上前将她扶起来:“姑子,我带你进去吧。”
她连连告谢,跟着他走了进去。
两人走过三个院落,不同于街道的清净,这里处处都是军队巡逻,看见他们两人都少不了一番盘问。
那侍从立刻宣扬她为了见裴子翊一面额头磕出血的事情。
众人借着火把往她额头看去,果不其然,白皙的额头上,血迹斑斑。
嘴上教训了几句,但都选择了放行。
少顷,走到了举行宴会的阁楼前。
“小姑,要我带你进去吗?”那弟弟体贴问道。
崔冉连忙摆手:“多谢郎君了,玉娘自己可以进去的。”
他点了点头便离开了。
偌大院落里全是穿戴警备的士兵,比起城门的松懈,这里实在警戒太多了。
此时,几百双眼睛盯着她。
崔冉抬起头,微微一笑,推开门,大堂内,歌舞升平,灯火通明,丝毫不见战事将来的阴霾。
这里是真正的富贵温柔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