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顷,沐浴归来的裴子翊回到了马车。
崔冉埋着头没有看他。
“阿冉。”他端坐着身子掀起车窗,微凉的风将他身上淡淡的幽香在吹散开来:“你又不是第一次看我的身子,有什么好害羞的。”
崔冉只觉心头一跳,头埋得更深了。
裴子翊拿出酒杯倒上一杯清酒浅饮了一口。
“我,我。”崔冉抬起头看向他的眼睛,哪知看见他眼底明显的戏谑时便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撩开车窗唤过裴二,哭丧着脸道:“可以找一匹马给我吗?”
不等裴二回答,裴子翊笑着拉过她的手臂凑近道:“阿冉,你什么时候想离开我都可以,唯独今晚不行。”
这番话不可谓不暧昧,裴二咳嗽了几声:“小姑,今夜多动荡,你还是留在公子身边稳妥一些。”
说罢急忙走开了。
崔冉回眸怒瞪着他。
裴子翊松开她的手臂,饮了一口清酒。
这时她夺过他手里的酒杯斟满饮了一口,将心中的怒意压了下去,裴子翊眼底的促狭更深了:“小姑,这是何意?”
“允你随从戏弄我便不允我饮你一杯酒?”
“阿冉。”裴子翊的脸上荡起一抹无奈的笑容道:“被看光的人可是我,你在不爽什么?莫不是那河水遮了太多,你觉得看得不够?那不如我现在……”
“裴子翊!”崔冉的脸猛地一红:“此事休要再提。”
他又是一笑。
崔冉不再理他,坐在马车的一角假寐了起来,这时寂静的马车外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裴二的声音从马车外传来:“公子,那些人来了。”
“加快车速,只可避,不可还击。”裴子翊淡淡的开口道。
崔冉睁开眼睛道:“谁来了?”
裴子翊斜睨着她,没有回答。
见他不愿意说,崔冉撩开车窗只见广阔的荒野上,枯黄的草地里又一群黑影正在向奔跑而来。
借着月光,从那些人褴褛的衣衫看来应该是流民无误,而他们的眼神里却是杀气腾腾。
崔冉猛地放下车帘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无碍。”他回答的极是淡然:“不过是我那大兄派来追杀我的人罢了。”
她瞳孔一怔,果然裴俊没这么容易放过他,见上洛之计失败此时又派刺客冒充流民前来追杀。
这裴俊当真伪君子。
“阿冉,你可是怕了?”他又是一笑。
崔冉摇了摇头:“为何不反击?就任由他们追杀?”
“如果还击以后提起裴子翊的便不只是窝囊废物了,还有留下屠杀流民的恶名。”他饮了一杯酒:“那我大兄毁我仕途的大计便成了。”
裴俊这一招当真好,不可谓不是将裴子翊进退不得的两难境地。
“那这个哑巴亏就只能受着?”崔冉皱起了眉头。
“阿冉,不要急。”他将酒杯递给她。
见他如此胸有成竹的模样,崔冉深吸口气接过了酒杯,一饮而尽。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只听脚步声越来越近,崔冉的唇紧紧的抿住了唇,马车外响起那些“流民”的声音。
“官老爷,救命,救命。”
“官老爷,赏我们一口饭吃吧。”
“官老爷,停下车吧,停下车吧。”
裴子翊紧紧握住崔冉的手,让马夫加快了车速。
“官老爷,你是要弃我们于不顾吗?”
“官老爷……”
那些人的脚程极快,纵然徒步也和骑着骏马的军队相差不远,崔冉粗略估计了这些流民足有千人,而裴子翊的亲卫不过百人。
这时脑海中陡然闪过了一个人。
“谢衡之呢?”
“谢家叔伯从潼关回去,与我们分道扬镳已多时。”他颇为无奈道。
崔冉只道是自己睡得太久没有注意,丝毫不去细想真正的原因是她从未将谢衡之放在心上。
她撩开车窗,只见那些流民还紧紧的追着他们,脸上有着显而易见的不耐烦,这是真的动了杀心。
此时已近亥时,月上正稍。
“官老爷。”突然一只手扶在了马车的车窗上,崔冉被吓了一跳,车帘后露出一张带着狰狞笑意的面孔道:“赏口吃的好不好?”
周围的士兵都倒吸了一口凉气,但念起公子说的只可避便纷纷退开了。
裴子翊惊恐地看着那近乎挂在马车外的流民,猛地扑进了崔冉的怀中:“啊——你滚开,滚开,你要什么都给你,你快滚!”
“小公子。”那人的舌头极长,在嘴唇舔了一圈:“我要你的命给吗?”
裴子翊躲在崔冉怀中的身子瑟瑟发抖,在听见这句话后抖得更厉害了:“不要,大兄救命,大兄……”
他的声音在这个寂静的夜里格外凄厉。
突然一支箭从远处而来,刺过那流民的头颅穿过马车的木板,银色的箭头直指崔冉。
她睁大了眼睛,这裴子翊到底演得哪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