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冉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最近神经绷得太紧产生了幻象,缓缓抬起头,仅仅一眼她又埋下了头,这一次她无比确信这个人就是卫儴!
他怎么会在哪里?而她与裴子翊刚回汉城几天,上洛有裴俊把守,按理说没可能那么快攻破,那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汉城?
崔冉越想越不对劲,抬头见巷口的一行人不在了,连忙从地上爬起来折返了回去。
此时顾不得形象一路跑回前夜遇见裴子翊的地方,寻着记忆中他离去的方向,崔冉一路追了下去。
最终在巷尾寻到了裴府。
崔冉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走到府前正欲询问,哪料那些侍卫已经不怀好意笑道:“小姑是来找二公子的吧?请进。”
裴子翊荒唐好色不仅将姑娘带入府中,上门来投怀送抱的更是多不胜数,所以这些侍卫已经见怪不怪了,加上收了裴子翊的好处,更是睁一眼闭一只眼。
虽然疑惑但还是致了声谢走了进去。
府中庭院深深,人影绰绰,崔冉走进一个庭院,步入内庭,一个中年的婆子便迎了上来:“二公子的相好?”
崔冉讪讪一笑,没有解释。
“女郎请随我来。”婆子将她领了过去。
崔冉又致了声谢。
穿过几个庭院和几处池塘,婆子将她领到一处拱门前退了下去,崔冉踩着碎石小路走进,只见那房中透出淡淡的华光,很是温暖。
崔冉缓缓走上前,突然瞧见角落里站在一个人,他长身而立,红衣似血,淡淡的华光投射在他的脸上,唇角微微上扬,透着一抹暖意。
看着他崔冉的唇角不自觉也勾起一抹笑容,眼底的少见的柔情,悄悄走到他的身后正欲拍拍肩膀吓吓他,却听见屋中传来抽泣的声音。
“俊儿,俊儿,我的俊儿。”这是一个妇人的声音。
“够了!别嚎了!”一个男子训斥道,这似乎是她的夫主。
“呜呜呜,为什么你要让俊儿去?为什么?”妇人似乎哭了很久说话时语不成调。
“我怎么知道上洛王已经叛变?我想裴子翊都可以坚守那么久,俊儿去必然是立一个现成的功!哪知道啊……”那男子说话也带上了哭腔。
“啊啊啊,夫主夫主。”那妇人好似突然想起了什么,高声道:“卫儴不是生擒了俊儿吗?我们拿裴子翊与他们交换好不好?好不好?”
“你是疯了吗?”那男人纵然心疼裴俊但理智尚存:“够了,日后莫说俊儿被生擒了,就说为国捐躯,至少还能留一个烈士的清名。”
“为什么死得不是子翊,为什么是我的俊儿?为什么?”那妇人越哭越伤心。
“别哭了!”男子怒吼道,随即一个巴掌声传来:“你以为我不想死得人的裴子翊吗?而是俊儿已经被生擒了!我们日后只能将他扶上正位!”
“扶上正位又如何?他就是一个刘阿斗!河东裴氏,亡矣,亡矣。”
“你这妇人在胡说什么!”那男子很是生气又抽了那几记耳光才止住了哭声:“这种话日后休要再说!”
崔冉听到这里眼眶不自觉红了一大片。
这便是裴子翊的生父生母吧。
想着他的父亲和母亲在盼着用他的死换哥哥的生,崔冉不自觉想起在马车失控,父亲和母亲极力将她丢出的场景和那双温柔的眉眼,她的胸口疼得极是难受。
比那些寂寞、委屈更让人难受,仿佛一把刀,刀刀沾着盐在上面割。
这时背对着她的少年转过了身,看见她时,脚步微顿,唇角已经上扬,眼底依旧是满满的柔情。
“阿冉,你来了。”
怕房中人听见,他的声音很轻。
看着他的笑容,崔冉更难受了,泪珠子唰地一下落了下来,有些哽咽道:“裴子翊,你就不难过吗?”
“难过什么?”他走上前轻轻牵着她的手指往院外走去,眉眼始终含笑。
她情不自禁捂住胸口道:“你的心就不疼吗?”
到底要经历多少伤害和背叛才能如此平静的笑对父亲和母亲的厌恶与唾弃。
他又是一笑,走出院落脚步一顿,伸手揉了揉她的头顶:“已经有人替我疼了,所以我不疼。”
崔冉咬着唇,睁着一双泪水仰视着他。
他叹了口气,伸手将她搂入了怀中,他的脸紧紧贴着她的秀发:“阿冉,我很欢喜。”
崔冉不懂他的欢喜,无论此时还是在上洛城的九死一生,开口问道:“为什么欢喜?”
“因为你来了。”
明明是这般寻常的一句话,她却不自觉掉下了泪,伸手搂住了裴子翊的腰际。
他唇角的笑意更深了。
这一刻的时光仿佛静止,寒风似乎停止了呼啸,山花从来烂漫。
这般相依偎了良久,崔冉才慢慢找回了自己来此的初衷,从他胸口抬起头道:“卫儴来汉城了,我在街上看见他了。”
“在这个时候来汉城?”裴子翊的唇角勾起一抹玩味:“卫将军当真嚣张。”
“不,他似乎并不想滋事,不过有什么意图就说不清了。”崔冉缓缓抽回搂在他腰间的手:“还望多多留意。”
“好。”他收回抱住她的手,环在胸前道。
“既然郎君已经知道,阿冉就回去了。”她施了一礼道。
“除了这件事你就没有别的事跟我说吗?比如你在谢家叔伯家留宿的事情。”
崔冉抿嘴一笑:“裴小郎,你明明什么都知道为什么还来问我?”
他低头一笑,风撩起他耳边落发,叹了口气:“随你。”
语气颇为无奈,随后找了一辆马车将她送回了家,走到家门口时,裴子翊看着黑漆漆的院落别有深意道:“阿冉,万事小心。”
崔冉点了点头:“路上小心。”
随即敲了敲房门,然而门并没有关,裴子翊与崔冉相视一眼,不动声色地坐着马车驶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