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路口,工程部沈工远远地挥手,向牛成打招呼。他口吃,讲话摇头吐舌,后言难接前语,其结巴程度远比三国时期杰出人材邓艾胜出三分,往往招人取笑。所以他每次讲话都带有拍电报的风格,十分经济,能用手势代表的则用手势,实在免不了开口便单刀直入,简明扼要,好像多讲话了会丢面子,多客套了会掉底子,多开玩笑会烂舌头。他唯一的愿望……尽量把那结结巴巴的毛病藏起来,藏得越紧、越深、越没有人知道越好。可这是秃顶上的虱子明摆着,开口就要露馅的,他无时不在纠结、苦恼。牛成来到跟前,沈工憋不住终于开腔了,“昨…昨天一下午怎么没…没看见唐经理?”
牛成不卑不亢地回应,“他去外地采购石材去了,有事吗?”
“有…有,他不在你也一样…样,我们去现场看看。”沈工带着牛成看完富苑楼,又看富康楼,比比划划地解释。原来有三栋楼的第二层窗台下整体伸出了三十来公分,既影响了美观,又占据了阳台的空间,这是设计理念上的错误,现在要全部打掉。牛成不禁纳闷,简单不过的问题,沈工居然要哆嗦好半天,偌大的国泰蓝分公司怎么会录用他的?想来此人的背景也不差。
“三…三天,顶多再给你们加…加一天,必须得拿…拿下来。我不管难…难度,不问过…过程,只要结果!”沈工虽然口才不佳,但工作时说出的话等于板上钉钉,就是命令,就是圣旨,远东公司的任何人没有讲价还价的余地,只有不折不扣地完全。沈工竖起的右食指归位后扬长而去,牛成却愁肠百结,工期只有十二天了,单位份内的事不一定能完,如今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又多出一份额外之事,如何是好?
八点半钟,陈工哼着花鼓戏向工地进发,时不时蹦出一两句《刘海砍樵》的歌词,激动人心,“胡大姐你是我的妻咯嗬嗬……走罗,行啦,走罗,行啦……”。他才理完发,板寸头发根根立着,光亮光亮的,像刚出炉的荞麦窝窝,哼歌时两片薄唇更为精神。牛成把沈工的意见简明扼要讲了一遍。陈工看罢整改通知书,轻松地说:“这没有什么技术难度,多派一些杂工打掉就行了!”
陈工说的是事实,也是在间接推卸责任,反正四天后没完全任务与他不相干,完全得不好也与他无关,施工员只管技术上的活,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到时候责任是旁人的,挨**的只会是牛成。陈工看到牛成面带难色,问道:“怎么啦,工人少了吧?”牛成寡寡欲欢,“是啊,工人每天加班那么晚,已是强弩之末,再要增加工程量哪里吃得消,并且小区物业管理已经多次告知,每晚都有业主投诉,如何是好?”
陈工的臭脾气又充分显露出来,一副愤世嫉俗,唯我独尊的模样,“国际知名公司竟然设计出这种东西,******都是一群饭桶、垃圾、渣滓,如今留下一屁股屎开始坑爹!”
发牢骚不能解决问题,牛成把腹案说了出来,“现在只有柴旺手下的工人最多,干脆包给他算了,让他把时间抓紧一点,或者再想办法增加人。这鸟人总是嚷着没有挣到钱,有油水的事都包给了别人,这次给他一点甜头,你看怎么样?”
陈工以为牛成要关照老乡,甚是爽快,“小事一桩,行嘞!你说话算数,这次远东公司只收管理费,赚多赚少由他自己划。”
“好啦,这事我避嫌,你和柴旺具体拿方案。”牛成感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跛子下堤坡……以歪就歪,顺手将这个刺猬甩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