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接连送出去四张银票之后,白昂驹有些无力的躺在这小雅间的大床上,这些个青楼女子一个比一个厉害,竟是都如同滚刀肉一般,问她一句她能扯远几句。更有甚者他刚问她是哪里人,她便是呜呜的哭了起来,讲述她是怎么个凄惨被卖入青楼。说到动情之处,竟是让白昂驹稀里糊涂递出去一张千两银票。
白昂驹心中十分不是滋味,明明这些人都知晓一二,却是又偏偏含糊其辞。问了这么久白昂驹也只能猜到同楼明理相好的这个女子叫宝儿,也是个江南人。
咯吱——门又被推了开来,白昂驹也懒得抬头去看了,便挥手道:“剩下的几张银票都在哪里了,你想要便拿去吧!”
“哦,公子不想问问妾身是哪里人吗?”
白昂驹摆了摆手,不耐烦道:“听你口音就知道,你也是个江南女子!”
那女子却是坐了下来,她望了望桌上的银票,微微叹了口气:“公子想听楼明理的事,这点银票可是真不够!”
听的这女子开门见山,白昂驹一怔,赶紧爬坐了起来,却见红玉一袭红衣,明眸不时在闪映,未曾施粉的素颜在烛光下微微泛着光,白昂驹不禁有些神驰,竟是想到这女子的脚趾缝里,估计也是洁净的一尘不染。
“公子!”红玉浅笑着叫了声,脸已是泛着微红,不知是不是这房间的布局让她感到羞涩。
她的声音优美而略带一点悲戚,白昂驹回过神来,也规规矩矩坐回到桌前,“那要多少银票?”
“岚风楼的妈妈有个规矩,官越大则价格越高!”
白昂驹偏头笑了笑,“那我不要楼明理的了,我要听徐嵩的!”
红玉挑了挑眉,偏过身子去道:“徐嵩的也有!即便是两京一十三省,只要公子舍得花钱,那么打听些官员的事还是手到擒来的!”
“哦!那我有什么事是你记下了的?”白昂驹倏的问了句。
红玉忍不住扑哧一笑,“公子那点事,早就卖不上价了,公子难道连这点自知之明都没有吗?”
白昂驹也是一笑,加重了些语气道:“一万两银子,我要听楼明理的事!”
“未免太少了!”红玉微微摇了摇头,“公子,这可是吏部尚书,当朝二品大员!”
“你开个价!”
“妈妈说了,她不要银子,她要白侯许诺一道免死铁券,并且你们要干什么,不关岚风楼的事!”
气氛稍微严肃了起来,红玉那似笑非笑的脸上也多了一分果决。
白昂驹神色微微凝肃,慢慢答道:“侯爵可没这个权力!免死铁券那是皇上才有权许诺。”
红玉斜斜的望了望他,神色倒是很平静,“妈妈猜到你会这么说,她让我告诉你,只要拿来一道免死铁券,她愿意用大吴国三百多位官员案底来交换,这应该是十分划算的一笔买卖!”
白昂驹微微颔首,“三百多位官员的案底?那岂不是大半个朝堂的把柄?”
“没错!所以即便是当今皇上,应该也会动心吧!这些都是岚风楼多年经营下来的,换一道免死铁券,不为过吧?”红玉一字一句的说道,这话像是受过指点一般。
“行,我答应你!但是必须要先倒徐,徐党一倒,我爹才有可能在陛下面前开的了口,不过……”
“不过什么?”
“你们那个妈妈,到底是什么人?”白昂驹十分疑惑的问了句。
红玉眸色幽深,轻叹无语,似是在说白昂驹这话问的幼稚,“这个的话,小女子我也不知道!”
白昂驹浅笑着叹了口气,“也是!她这般精明之人,怎会轻易透露身份给外人。”
红玉点了点头,从袖中便是取出一份有些陈旧的信函,递给白昂驹道:“别忘了你的承诺,若是你敢食言,岚风楼可还算有点手段!”
白昂驹有些急切的伸手去接,红玉却是微微一收手,目光凝望着他。
“莫非是要我留下字据?”
红玉眨巴眨巴眼,微微点头一笑,“白公子果然聪明过人!”
“切!”白昂驹不屑的哼了句,“我可是侯爵子弟,平生一诺千金,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说着便是叫她拿来笔墨。
不多时白昂驹便是歪歪扭扭的写好了一张字据,在按上手印之后,终于是拿到了那封泛旧的信函。
红玉皱着眉头望着那张字据,有些哭笑不得的望了白昂驹一眼,白昂驹悻悻道:“本小侯爷的字就这样,不许取笑!”
红玉眸子笑成了月牙,将字据吹干折好之后,便是仔仔细细的放进袖中。
正事谈完了,红玉显得有些高兴,她望着白昂驹的眼神中也只有了宁和,“那白公子今天想听什么曲子?”
白昂驹笑了笑,“还听曲子?”
“听一曲再走总是更好,不是你让我来这地方唱一曲的嘛!”红玉微红着脸浅笑道。
白昂驹反应了过来,面带苦笑点了点头:“你想唱那首便唱那首吧!”
片刻之后,小雅间里响起了红玉柔美的歌喉,她唱的是《醉佳人》……
…………
…………
回到武定侯府已是上弦月当空,白昂驹蜷缩着走在武定侯府的廊道上,由于马车上有火盆,所以他身上还残留着一丝暖气,不多时他来到了白振的书房前。此刻书房里依旧是灯火通明,白昂驹正想推门而入,白曜臣却是在背后叫了他一句,两兄弟也就一齐走了进去。
白振正在里边翻阅着《左传》,他卷着一身袍子,有些花白的头发散披着,倒是能看出他年少时定是有几分洒脱率性。
“爹,我回来了!”白昂驹直奔着火盆而去,白曜臣则是规矩的行礼。
白振拿起披在身上的袍子,给白昂驹递了过去,倒是并不放下手中的书。
“先暖和一下再说,不急这一时半会!”
白昂驹并不去接,而是咧嘴朝着白振一笑道:“爹,有个坏消息要先告诉你!”
白振怔了怔,这才缓缓将书合上。
白昂驹继续道:“为了拿到这个楼明理的案底,我许诺给那岚风楼的妈妈弄一块免死铁券!”
铛——一杯茶被白振撞到,袍子也是应声落地,白昂驹赶紧去捡起来披在身上,丝毫不理会白振眼中已满是惊愕。
“免死铁券?”白振似是不相信,又凑近了些问道:“岚风楼的妈妈要免死铁券?”
白昂驹微微颔首,“爹您没听错,是免死铁券!说是只要将铁券交给她们,除此之外她们还会将三百多位大臣的案底交给我们!”
“我的天爷啊!”白振发出一声长啸,“那免死铁券是一般东西吗?你知不知道当年开国功臣才配享一块,最后太祖又是因其乱律而收回,咱祖上原本是有一块,可在当年就早已被收回去了。这么多年过去,我大吴朝已历二十余帝,可是仍旧是没有再开免死铁券这个恩旨。”
白曜臣也靠到了火盆旁边,叹息道:“不单单如此,当年太祖是为了杀骄兵悍将才收回免死铁券,此免死铁券一收回之后,五年之内便是有数位功臣被抄家灭门,所以免死铁券也是本朝太祖的一大过失,即便是后来史官,也认定太祖颁发免死铁券,此举甚为害国。”
白振目光之中瞬间蒙上一层忧愁,“你说你怎么连这个都去许诺?说你行事鲁莽你还不信!”
“既然爹不想履行,那咱们便不履行即可啊!”白昂驹笑着从袖中掏出那封陈旧的信函,“反正楼明理的案底已经到手!咱们何必再去替一老鸨履行承诺。”
“你凑过来!”白振脸上浮现出一抹耐人寻味的笑,白昂驹立马知道白振心中所想,立时便是双手护着脸死也不凑过去。
白振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咱们侯爵世家言必行,怎能因对方是个贱籍就不尊承诺?”说着白振便是一把拿过那泛旧的信函。
白振拆开信封看了起来,脸上神情由严肃变为了铁青,又化为了震惊,最后缓缓平和了下来,读罢却是长长叹了口气,“这个岚风楼还真是个卧虎藏龙的地方!”
白曜臣和白昂驹都有些急切的相知道上边的内容,便是伸手去拿这信函,可白振却是赶紧折好,似是不愿意让他们看到。
白昂驹有些怔忡,忙问道:“爹,这上边说了什么?”
白振又轻叹了一声,“说了楼明理的事,还有一些意外的收获!”
“意外收获?”白曜臣接问道。
白振将这信收好放入了袖中,“楼明理该死!他居然是个冒牌货,他当年同他哥一道入京赶考,他哥得了功名之后意外身亡,他顶替了他哥哥的功名才当上了这官,他当官之后娶了当年大儒文廷之的女儿,从此平步青云。可他却抛下了老父老母和他哥的遗孀,他妻子为了赡养他的父母和他那带病的嫂子,不得已倚门卖笑。后来这个岚风楼的妈妈在苏州找到了她,将她带到了京师来寻他。”
说到这白振眉目中闪过一丝同情,“后来在这个妈妈的帮助下,这个宝儿成了行首,成功引起了楼明理的注意。岚风楼的妈妈本意是借此来掌控楼明理,可是这个宝儿受了楼明理的哄骗,逃离了岚风楼,最终便是失踪了,而这个妈妈再派人去楼明理苏州老家调查时,却是发现楼明理的老父老母和他那嫂子,早已死在了一场大火之中。不过这个妈妈还是留了一手,她手上有那个宝儿姑娘的卖身契和供状书!”
“当年楼明理是想连岚风楼一并除掉,可是他还是没能斗得过这个岚风楼的妈妈,最终花了十万两银子封口!”
白昂驹略略一怔,“难怪那个红玉这么放心将此信交给我,原来真正重要的东西还被那岚风楼的妈妈捏在手上!”
“没错!看来这块免死铁券是想赖也赖不掉了!”白振思忖了起来,其心事倒是重上了几分。
“还写了其他的吗?”白昂驹细细咀嚼方才的话,倏的问道:“那个岚风楼的妈妈为何想要掌控楼明理?”
白振目光微微闪躲了一下,笑了笑道:“此事啊!她一个老鸨,自是想要借此索取更多钱财。”
“只怕没这么简单,一个老鸨怎么会如此费尽心思去探听这些朝中大臣的事,而且岚风楼能成为消息海,想必是有其独到之处!”白曜臣接言了,“且这次她求免死铁券,一般人有如此胆魄求此物?”
白振面色一沉,长长吸了口气道:“此事到此为止,曜臣你去让下人明日去告诉威毅侯,月初便是他的寿辰,叫他今年无论如何摆上几桌,要请的客人我会告知于他!”
虽眉宇之间还带着疑惑,白曜臣也只得撇撇嘴不再多言。
白昂驹心中已是悔恨自己为何不先拆除来看上一看,他将手笼进了袖中,死死盯着白振。
“这个威毅侯的寿辰若是要办,为父该送什么礼物呢?这个得同你们娘商量一下,送太贵了她舍不得,送太寒碜了丢我的脸。”说着白振若有所思的离开了。
“哥,要不要陪弟弟我再去一回岚风楼?”
“你还是陪着你那几个至交去吧!”白曜臣也起身走了。
白昂驹微微叹了口气,嗤笑道:“事情好像越来越有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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