莺飞草长的好日子,永延帝走在京师的街市上,脸上难得有了轻松的神情,就像是出来透透气一般。望着这百业兴旺的样子,他总算是稍稍忘却了宫里那一堆琐事。他不说话就这般走着,也不停下来看看东西,只是偶尔路过的儿童,会令得他稍稍顿足笑望一会。
行将到闹市时,人流渐渐多了起来,四个宫内侍卫的打扮,难免会让人怀疑永延帝的身份,一个亲卫觉得如此甚是不妥,便是拱手道:“陛下……”
“别叫我陛下,叫少爷!”永延帝却是抢先一步打断他的话,“还有就是别这么多礼!不要扰了老百姓。”
“是……陛……少爷!”那亲卫微微颔首道:“前边是闹市了,那边人多眼杂,少爷还是不要过去的为好!毕竟属下们可都还是亲卫的制服。”
永延帝转身望向了他:“倒是忘记给你们换身皮了!是本公子的失算,这样吧!闹市就先不去了,这周边有没有大臣的府邸,咱们去探访一二。”
“怀远侯的府邸离这不远,还有就是武定侯府离这里也不算太远,往东的话还可以去威毅侯府。”
“这几家侯爷到算是扎推在了这边!”永延帝漫声说道。
“这也是因为四家侯爷祖上,同太祖是一个地方出来的,所有赐封的时候特意没让几家离的太远。”
永延帝微微叹了口气,点头道:“那咱还是去武定侯府吧!武定侯替朝廷去巡盐,我是该顺便去慰问一下他的家人。”说着他望着那个亲卫挥了挥手:“前边带路吧!”
……
……
侯府周边不似街市,往往都是十分宁静的存在,而由于四周又种下了不少树,所以即便是离街市不算太远,也会让人认定这是两个截然不同的地方。并且武定侯府门前还有不少雅致的盆栽,全是白老爷子当年留下来,最年轻的一颗雪松盆栽,也是有六十多年的树龄了。在假山怪石的衬托之下,整个武定侯在外看来就像是一座秀美的江南园林,令得从一旁走过的人都不由觉得心旷神怡。
永延帝似乎极其喜欢武定侯的布局,他走到侯府大门口便是迈不动腿了,他抬头笑望着,侧身对四个亲卫道:“武定侯府倒真不像是军侯出身的人家,从这格调布局来看,其充满了儒道释三宗的韵味。而从风水上来说,这门的朝向一定是改过。”
“少爷,您还知道风水?”一个亲卫用略微吃惊的口气道,“这武定侯府能有这般,还是因为白侯爷他爹,他爹当初沉迷于修道,硬是将这府邸改了又改,后来干脆他自己搬到道观去了。一直修道修到病重了,这才在白侯爷的坚持下被抬了回来,可惜不到六十岁的年龄就没了!而且也就只留下白侯爷一个独子。”
“呵!原来如此,还真应了那句‘三花聚顶本是幻,脚下腾云亦非真’。”永延帝不由展颜一笑,“行了,去叫门吧!”
“气死本姑娘了!连戏都没看成,就怪你们几个,就该先拉着我去看戏的嘛!”
“小姐,今日那戏园子本就不唱戏,说是那个角抽大烟把嗓子给抽坏了。怎能怪我们嘛!”
“是啊,小姐,要不是你耍脾气,也不会连鸭子都没吃到!”
“哼,就是怪你们嘛!”
……
亲卫还未走到台阶前,远处便是传来一阵少女的抱怨声,永延帝立马伸手止住亲卫去叫门,负手而立望着那几个少女走近。
待到稍微走近一些之后,永延帝才看清了那少女的面容,只见她生得皮肤细腻,眉目卓约,一张小巧大眼的脸如同一块璞玉一般,云鬓乌黑似云,骂起人来的神情更是平添几分少女朝气。永延帝凝目望着,不免有些神驰。
她气冲冲的走了过来,发现门口站着的人后便是驻足凝神望了一会,开始还保持一段距离,似是四个带刀侍卫让她有些害怕。而见永延帝只自顾自的发笑之后,她便是没好气的靠近了些道:“喂,你是不是也是我哥的朋友?”
永延帝回过神来,淡淡一笑道:“你哥?是白……白昂驹吗?”
“不是他还能有谁,看你这样子就知道和他是一块的!”白清芷撑着手,蹙眉侧身道:“虽说你是我哥请来给我过生日的,可是你这人不实诚,怎能一个人这么早来呢?”
“哦!原来今天你生日。”永延帝乐了。
“我哥没告诉你吗?那他请你来干嘛?等等,你不会连礼物都没有准备吧?”白清芷又不满又气的望向了他,“若是没带礼物,那你去找我哥去吧!叫他款待你。而且你……你出个门还带这么多人!”
永延帝负手而立,笑着抬头望了望武定侯府的大门,“礼物本公子自是备好了,原来白昂驹这家伙让我备礼,就是因为此事啊!”
“真有礼物?”白清芷侧头问了句。
永延帝望向了她:“在下向来无戏言!”
“好,那你就跟着我进去吧!”白清芷微微一笑,便是小跑上台阶让小厮开了偏门。“你快些过来啊!”
“少爷……这走偏门,也太……太损您的身份了!”一个侍卫低声道。
“多嘴!”永延帝白了他一眼,“你们四个自己去找个地方,随你们喝酒,不过喝完酒之后就在门外候着,等我出来!”
“这……这更不妥吧!”
永延帝转过身去,俯身含笑望着那躬身的亲卫道:“能不能学学其他人,四个人中就你话多!”
望着永延帝笑着小跑而去,那亲卫抓了抓头,心道皇上以往可从不这样!
“大哥,去那喝酒?我知道城北有一家酒楼不错!”
“去你娘的!说话的时候让我一个人说,说到喝酒,嘴他妈比谁都快!”
…………
…………
“这些花是谁种的?打理的很不错,若是可以,我倒是真想让这个人给我家后花园好好整理一下!”走进武定侯府,永延帝才知道最美的景色竟是被灰墙围在了里面。
白清芷回头瞥了他一眼,心道这个人真是个土包子,可是看他的举止,又像是有些来历。她连脚步都没有放慢,“你第一次来我家嘛?这些都是寻常的花,最好看的花在我大哥的院子里,里面有雏菊和梅花,从秋天一直开到冬天,比这些招摇娇艳的花雅淡多了!”
“这倒是,若是雏菊极品,一簇簇确实好看。而梅花配雪,则是更具一番诗情画意了!”永延帝略略笑了笑,“那你院子里又种了些什么花?”
白清芷轻叹一声,没好气道:“我院子里没花,本来也养了一些,可惜没打理好,全枯了。从此之后,我也就再也没有种过花。”
永延帝负手跟在她后边,不由颤声一笑:“有意思!那你二哥白昂驹院子里呢?是不是尽是些奇花怪草?”
“算是吧!”白清芷见他跟了上来,又同丫鬟加快了脚步,“我二哥院子里有竹子,当年听说全府的院子都种了,可是活下来的就只有我二哥院子里的几颗竹子。而且年年长竹笋,可惜的是那竹笋从不让人吃,我爹说北地的竹子生根发芽不易,所以要顺其自然,不可为了口舌之欲而损毁!”
“稀奇!真是稀奇!”永延帝也不禁一叹,“北地生竹确实极难,就如同这南人难以在这京师扎根一般,我在我家后花园见过不少奇花异草,倒还是真没见过竹子!”
“自是稀奇,就连我爹都说可能是我二哥院子里有灵气,这才令得这竹子愿意在那生根。还说我二哥日后必定能成为像竹一般的君子,可是看我二哥现在这样,只怕是这灵气都被这竹子给吸光了!”
永延帝展颜一笑,倒是被这丫头的话给逗到了,“这么说来,你对你二哥成见很大呀!”
“成见说不上,就是觉得他这个人愈发不着调,以前还好,可是最近这些日子里,他就是每天都抽疯。而且净说些胡话,也亏得就你同宋弈仙他们愿意听他胡诌!”
永延帝略微加快了些步伐,负手在后道:“胡诌倒也算是胡诌,不过你这个二哥见识倒是有几分,比那些个酸儒要强多了!”
白清芷望了他一眼,眼中满是同情,心道此人估计胡话听多了,人也跟着湖涂了起来。
而当她收回目光的时候,却是看见白曜臣拎着只白猫从走廊的转折处走了出来。
“诶,大哥!”白清芷叫了一声。
白曜臣远远的笑了笑,他将猫拎起来朝着白清芷晃了晃,然而下一刻却是手一抖,猫直接掉在了地上。白曜臣目瞪口呆的望着白清芷身后那个年轻人,一时间竟是怔在了原地。
霎那间那猫便是撒腿往前跑去,当经过白清芷身边时,白清芷顺手一把将其抱在了怀里,笑了笑道:“这猫真好看!”
永延帝做了一个不要声张的手势,然后便是一礼道:“白公子,好久不见!”
白曜臣攥着衣角擦了擦手心的汗,拱手朗声一笑:“好久不见!朱……皇……龙公子!”
他仔细着用词,当读到龙字的时候,永延帝终于展眉笑了笑,白曜臣也是忙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永延帝缓步走到他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白大公子,今日令妹生辰,本公子应昂驹之邀前来,不孟浪唐突吧?”
“怎么会!您……阁下能来,是我妹妹的荣幸!”
“什么荣幸!”白清芷捋着猫,白了永延帝一眼道:“他分明就是个不速之客,还特意来的这么早,真不知道二哥怎么同他说的!哼!”
白曜臣额头又冒汗了,“怎么说话的,来者就是客的道理懂不懂!”
永延帝倒是一直微笑着,画面实在是有趣的紧!
“行行行!是客,你带着他随便转转吧!”白清芷抱着猫往自己院子走,走出一阵又回头问道:“大哥,这猫那里来的,能借我养几天吗?”
“哦,那本就是你二哥送你的礼物,刚刚见它跑出来,我本打算给他拎回去!”
白清芷甜甜一笑,双眸笑成了月牙,“这回算二哥靠谱了一回,待会你去告诉他,之前他打趣我的那些事,我都原谅他了!”
白曜臣望着她这般高兴,不禁也笑望着看她离开。
“白大公子,能不能帮本公子一个忙?”
“啊!?”白曜臣回过头望着比他稍矮的永延帝,“但凭吩咐!”
“替我备一份礼,待会要送给你妹妹,还有带我去昂驹的院子里赏赏竹!”
白曜臣虽有些为难,还是拱手应了下来,心里却想着要是白昂驹在这就好了,现在让他去那里寻一份体体面面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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