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潘德从床上坐起,他的室友,吟游诗人学童普克里克已经穿戴整齐,正在摆弄自己的鲁特琴,说实在的,每当比自己高一头,四肢健壮肌肉棱角分明的普克里克穿上那一身花里胡哨的紧身衣,再戴上那个别着粉嫩花朵的贝雷帽,一脸深情轻抚着他昂贵的鲁特琴的时候,潘德怎么也沉浸不到普克里克或欢快或忧伤的演奏中去。
潘德感觉普克里克抄起鲁特琴砸向谁的脑袋,再随手从腰间掏出一把长剑与那人决斗起来的画面才应该是正常的。
不过时代已经不同了,潘德大人,应该说掏出一把冲锋枪乱扫一通才对,吟游杀戮普克里克,嗯,真是一个好名字。
潘德自己不用那么早起,他只是一个看书店的员工,能和普克里克睡一屋,纯粹是因为书店后面就这么一个屋子能收拾出来供人住宿,已经走路踉跄的老爷子老板颤颤悠悠半天才和潘德一起把这间原本是仓库的屋子收拾出来,没过几个月,已经近乎老年痴呆的老板娘居然又收了一位吟游诗人徒弟,潘德本以为老板娘收的徒弟也是和之前见过的几位一样,是优雅而见多识广的风韵妇人,或者是欢快跳脱的美丽少女,结果等老爷子巴洛卡德先生领着一位比自己高一头的壮汉出现在潘德脸前的时候,潘德的笑容当真自然不起来。
“您好,我叫潘德·宏都。”潘德都不由自主的用上了敬语。
“您好,我是普克里克·宏都,听巴洛卡德·宏都先生说我们以后就是一个屋檐下的兄弟,不必客气。”好在普克里克·宏都一直都是位有礼貌的年轻人,他露出一个热情洋溢的笑容,伸出他比潘德大出一个指关节的右手示意。
潘德也赶忙伸出右手,肉垫厚实的手与布满力量的手握在了一起,两人都用了恰到好处的力量,都年轻有力,又不会捏疼对方,双方再点头微笑,第一面都给对方留下了不错的印象。
“磨磨蹭蹭干什么?现在的年轻人给里给气的。”一只颤巍巍又慢悠悠的手绵软无力的打在了两人握着的手上,巴洛卡德先生用他独特的老年烟嗓上气不接下气的嘲讽了两人。
两人握着的手还是闪电般的松开了。
不知不觉,潘德和普克里克已经同一屋檐下住了两年,两位同龄人现在都是二十岁的光景,他们过着所有正常损友过着的“正常生活”,“打情骂俏”,当然是真打和真骂出来的兄弟情谊,当然是普克里克骂不过潘德,潘德打不过普克里克的日常生活,双方某种意义上互有胜负,只要能忽略潘德如影相随的鼻青脸肿。
普克里克每天早上都要早起,跟随老年人的生物钟,在五点半左右从床上爬起来,洗漱打扮,达到铭维斯·宏都老板娘要求的“美丽即神圣”的外表之后,再练习自己的乐器,弹奏并用他浑厚的嗓音演唱那些或嘲讽逗乐或歌颂爱情和英雄的故事,追求铭维斯·宏都老板娘所说的“音乐即福音”的境界。
拜他每天早起的叮叮咣咣所赐,潘德也不能自主的改善了自己的作息习惯,本来他是个昼伏夜出的货色,正因为他天天迟到还找家住得远的借口,巴洛卡德先生才把他布满褶皱的手扔在了桌子上,这是巴洛卡德先生的一项绝技,他似乎有特殊的技巧,能让自己的肢体甩出去,这使得他能借此摆脱手颤颤巍巍拍在桌子上毫无威慑力的尴尬局面。只听“嘭!”的一声,原本睡意满满眼神飘忽不定的潘德惊醒过来,他用一双昨夜通宵看小说的熊猫眼看向眼前整个脸部都在微微颤抖的巴洛卡德先生,看得出他正一边吃力的收回塌在桌子上的右手,一边竭力忍耐那声撞击带给他的疼痛,潘德此刻当真是小小的眼睛里充满了大大的疑惑。
“艹偶克鲁。”老先生开口了。
“嗯?什么?”潘德眼中的疑问更盛。
“咳咳,那你以后就住店里好了。”巴洛卡德先生咳嗽两声正视潘德。
“不收费嘛?”潘德歪了下头,这是他面对莫名其妙的事件展开所给出的习惯性反应。
“当然不收,就后面的那个小仓库,年轻时我和铭维斯也住过那里,你也知道,那里有张床也有扇窗户,不算差,你下午和我一起把它收拾出来就回家睡觉去,我们今天不营业了,明天记得带着床铺和洗漱用品过来。”正是巴洛卡德先生的这种善良才能忍受一个肥硕的蛀虫每天在自己的书店里打着看店的名义疯狂白嫖书架上的书籍,不过从各种方面讲,潘德也做得还不错,他至少是个主次分明的人,知道来生意的时候把贴到脸上的书放下,而且看店的工资并不高,只有对面饭店端盘子洗碗盆的一半多一点,更关键在于潘德看店到现如今三年多了,工资从未涨过,潘德没有过抱怨,也是,他白嫖的书籍如果让他买,他在对面端十年盘子也未必能买得起。得与失之间就是这么个关系,潘德在这上面倒是明白得很。
“艹,真疼。”转过身去,用潘德听不到的声音小声嘀咕了一句,巴洛卡德慢悠悠的挥了下手,示意潘德跟上。
莫名其妙因为迟到收获了包食宿的新福利,潘德当天下午也是来了精神,顶着个黑眼圈和巴洛卡德先生收拾了一整个下午才把小仓库收拾出来。说实在的,如果巴洛卡德先生不逞强,不在逞强后还自不量力的要搬床,不在搬床的过程中闪到腰让潘德陪着去了趟医院,就潘德一个人收拾小仓库可能两个钟头就搞定了。
当普克里克也搬进来的时候,小仓库立刻就显得拥挤起来,倒也不是说小仓库真得有多小,它怎么说也有个二十多平米,装两个年轻小伙子应该是够用得多,只是吟游诗人学徒的物件真得太多,那大包小包的衣食住行用品已经让潘德长了很多见识,那些既昂贵又占地的乐器又让潘德在心中不断高呼:“大户人家,大户人家。”
的确,普克里克是有钱人家的少爷呢。
“普克里克是有钱人家的少爷呢。”
“你有种就再给我阴阳怪气一句?”今早,潘德看着砂锅大的拳头,翻了个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