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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旧桥上的比阿特丽斯

第二天,他们约定时间吃早饭,开始在这城市里闲逛了起来。

在晨光里,他们看到了米开朗琪罗广场的青铜大卫像;在拥挤的人流里,他们看到了乌菲齐美术馆文艺复兴的光芒;在肃穆的氛围中,他们领略了圣母百花大教堂独特美丽的穹顶。他们在中央市场吃到了正宗的意大利面和披萨,在古驰咖啡厅里感受到了古朴静谧的美好,他们甚至还将硬币投进了青铜野猪的嘴中,它也顺利地落入喷泉……

汪洁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没有这么快乐了。

在归国之前的一个晚上,她翻看着那些照片,嘴角带着一丝笑容。他回忆着他们走过的每一处地方,遇到的每一处风景,看到的每一个有特色的人。

然后她看到了那座拱桥的照片,它厚重结实,上面店铺林立,别具特色。这是她在圣三一桥上拍到的横亘在阿诺河上的旧桥,这让她想了一个伤感的故事。

她突然有了写作的冲动,这种冲动让她控制不住地起身并坐在了书桌前,她写过很多学术论文,但这次她不会再写那些枯燥无味的东西了。

未来的诗人只有9岁——她写到,她抬头望着窗外的夜色,目光中满是柔和的光。

未来的诗人只有9岁,他生在双子座下的5月。他的家族曾是贵族,可惜没有永恒璀璨的恒星,家道中落,父亲不得不去经商来维持生计。

他有着无人约束的童年,但作为获得自由的代价,他失去了上学的权利,这对成年人是无法忍受的。可是他不会,毕竟他只有9岁。

他最喜欢去的地方是旧桥,肉店一个接一个,那里有各种各样的叫卖声,各色各样的人。他和他的伙伴们喜欢那里的热闹,喜欢在那里追逐嬉戏。或贫穷或富有的人在桥上来来往往,辨别他们的方法不仅仅在衣着,更在他们的反应:捂着鼻子一脸嫌弃的是富人,而看见肉铺眼睛放光的则是穷人。当然也有个例,譬如有人捂着鼻子一脸嫌弃地走过,其实他只是为了掩饰自己的贫穷。未来的诗人早就发现了这个秘密,所以他把这些告诉给自己的同伴。

此后,同伴的乐趣便又多了一个,嬉闹之余,他们就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望着桥上来往的人,揣测他们的家庭情况。后来,他们甚至开始猜想他们的职业,这是打发时光最好的方法。

未来的诗人只有9岁,但在他的生命里,这一年注定不凡。

5月再次来到,那是普通的一天,普通到和过去的每一天都是一样的。他们没心没肺地在旧桥玩耍,太阳从地中海升起,带着璀璨的霞光。旧桥上的人渐渐多了,他们躲在桥的一侧,又开始猜测他们的职业了。

他看到了一抹白色,犹如白云,恍惚后他才反应过来,那是一个穿着白色宽裙的小女孩。她有着棕色的美丽头发和同样美丽的蓝色眼睛。她蹦蹦跳跳,就像教堂里的圣女,未来的诗人对她着了迷。

她走到桥了中央,朝阿诺河俯瞰。可惜她个子太矮,只能看到远处的水面,但她仍然努力的踮起脚,就像一只仰着头的白天鹅。

未来的诗人早就忘了他的伙伴,他朝女孩走了过去,他们的个子差不多,这让他们似乎拥有了平等的对话权。

“你好。”未来的诗人痴迷地看着她,忘记了后面要说的话。

“你好。”女孩笑着礼貌地回应他,脚后跟落在了桥面上。她望着这个有点肮脏的男孩,眼睛里没有任何嫌弃。

“你们是一起的?”女孩歪着头看着他身后,说。

未来的诗人回头望去,才发现他的伙伴全都跟来了。大家嘻嘻哈哈地笑着,但注意力全都在这可爱的女孩身上。

“是的,我们是朋友。”未来的诗人热情地说,“我们也可以成为朋友对吗?”

女孩想了想,郑重地点着头:“对,我们可以一起玩,我家就在这附近。”

他高兴坏了,他没有想到这个可爱的人儿就这样答应和自己做朋友。她的衣服整洁干净,她的面容清新脱俗。这种贵族家的孩子,都不会和自己这样的人交流,更不用说做朋友了。

“不过今天不可以,因为我妈妈马上就要让我回家了。”女孩转头看着身后,好像她母亲马上就要过来一样。

大家都笑了,但未来的诗人并没有笑,他有些担心的看着她的身后。果然,一个衣着华丽的女人出现了,她穿着华美的系带紧身衣,裙摆随着匆忙的脚步晃动不已。

“比阿特丽斯,快跟我回家!”她远远就看见这只可爱的小天鹅,当然也看见站在她面前的那群孩子以及我们未来的诗人。

女孩嘟了嘟嘴,显然不太乐意,但她还是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旧桥。

“再见了,”她说,“我叫比阿特丽斯,你叫什么?”

“但丁?阿利盖利。”他大声喊着,顺便向她招手并询问,“我们还会见面吗?”

女孩已经走得够远,涌动的人流开始聚合,他们快要看不见彼此了。他看见女孩说了一句话,但却没有听清。

“会的,一定会的吧。”他在心里默默告诉自己。

“这个时候,藏在生命中最深处的生命之精灵,开始激烈地颤动起来,就连很微弱的脉搏里也感觉了震动。”

多年之后,诗人曾写下这样一句话来形容当时的心情。

第二天,她没有出现。

第十天,她没有出现!

第三十天,她没有出现……

她再也没有出现。

很久之后的一个午后,未来的诗人被接到了波隆那。父亲为他介绍了几个自己的朋友,他终于有机会来学习一些知识,他也因此失去了自由。

后来他还去了很多地方,他的知识越来越渊博。他不再满足于过这一种单调的生活,他成为了一名骑士,但在几次战争后,他意识到自己的人生价值并不在此。

时隔八年,他回到了佛罗伦萨。这一年,但丁?阿利盖利17岁。

熟悉的故乡,熟悉的城市,熟悉的旧桥,他却已不是那个当年的他了。他开始在这城市寻找自己的影子,在或冷僻或热闹的角落,在阿诺河吹来的风里。

他怀念那些昔日的朋友,怀念往日无忧的时光。

旧桥的风光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商户换了一家又一家,但他们还是日复一日的重复着他们的生活。

他站在桥的这端望向桥的那端,他曾在那里望见了比阿特丽斯,虽然时隔多年,但他记忆里的比阿特丽斯的模样却依然清晰。

就在这时,他的心剧烈地颤动起来。他惶恐不安地想要逃向他处,可他的脚就是不听话。

少女缓缓走来。在那美丽的白裙子之上,是一件褐色的衬衣,她的手里握着一只鲜艳的玫瑰,那朵花就像她一样美丽温婉。

“比阿特丽斯!”他低声呢喃,无数的心里的话涌上心头,但又阻滞在了喉头。她缓缓走来,她的蓝色的眼眸望向未来的诗人,犹如最美的星光洒在了苦涩的花朵之上。

他的脸像熟透了的苹果,他们的目光在某一个瞬间交织在了一起,世间最美的烟花在此刻绽放。

但再美的烟花也有消失的时候,她的目光只是稍作停留便像风一样飘散了。他记得她,可她已经忘了他。

她就那样轻轻地走了过来,玫瑰的香味沁人心脾,但也让人窒息。他的意识有些恍惚,然后他便只能看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发呆。

他知道他的痛苦已经来临,但他心甘情愿承受这一切。

他落寞地回到家里,躺在冰冷的床上。那天的梦里,他看见比阿特丽斯停留在他身边,微笑着致意并和他一起回忆往事,梦是那么的真实,他甚至笑出了声。

也是在这个晚上,我们的诗人在月光下写下了他对比阿特丽斯的爱,他和她的名字都开始闪光。

他的爱情如火一般炽热,却无处诉说。但丁只能将其写进诗篇,如果哪天可以将那些诗交给她,该是多么幸福。

他陶醉在自己的世界,时而哭时而笑,时而如80岁的老人,时而又变成18岁的样子——他觉得自己就像一个精神疾病患者。

这一年的某天,我们的诗人接到了一个朋友的婚礼邀请。

那天他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有精神,但日夜的煎熬让他疲惫不堪。带着长久的痛苦和暂时的强颜欢笑,他来到了现场。

婚礼还没有开始,在场的人也已不少。

他忧郁的眼神无力地扫过人群,如同一台才启动的扫描设备,而别人的欢乐和自己无关。他这样想着,正要寻一处地方坐下来。

然而他感觉他的眼角有一抹红色飘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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