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暮色将临。
千束安静地跪坐在案前,认真地扒着碗里的饭,不敢抬头看千止。
“今日采的野菜不少,可以歇几日了。”千止放下筷子说道。
“是。”
“你没有什么好奇的吗?”千止理着袖口。
千束抬起头,看了眼千止,认真地摇了摇头。
千止自我解嘲般地浅笑了一声:“你来这已有三年了,还是这样不言不语,倒是把我逼成了个多话的。”
“师父……”,千束又埋下了头去。
“我没有责备你的意思,只是说,你好歹也该放放戒备,”千止继续说道,“今日来的言归仙君,是我故交,素爱嬉闹,却是非常可靠的人。”
“是,我记住了。”
“还有一件事,五月后是青华族命彼仙君的寿辰,我要去贺寿,你想留着守家,还是随我一起去。”千止语气淡淡。
千束抬头瞪大了眼睛,随后又埋下脑袋,挤出一句话来:“我……我不随师父去。”
“也好,你留下看家,若有人来……”千止顿了顿,“罢了,想来也不会有人来。”
寒山苑外是片广阔的原野,言归当初照着千止的喜好特意择的。
这几日忽落大雪,苑门外皑皑的一片雪原,与尽头群山相接,仿佛看得到那遥远的天际,也是这样一片素裹。
千束站在屋檐下的台阶上,伸出手去试图接住飘落的雪片。点点雪花落入手中,掌心温热传来,瞬间化作了水点子。
肩头感到轻触,还未来得及转过身来,斗篷已经稳稳的落在了肩上,一双白皙纤长的手正利落地整着斗篷领口的细带。
“近几日冷得很,出屋子来记得披上外衣,”千止语调很冷淡,却一如既往得很悦耳,“大雪封路,若病了,并没有法子请到大夫来。”
说着千止已经转身踱进了屋子里。
千束微微侧着头,颔了颔首:“谢师父,千束知道了。”
她伸手抚了抚方才千止理好的领口,随即拢紧了些。
来到这寒山苑已整整三年有余,千束乖巧安静得很。
千止也时常好奇,这孩子为何这样话少,全然没有个孩子的样子。
多半,自小凄苦了些。
“师父,千束想出去会。”千束不再直愣愣地盯着院子,提起衣摆快步踱到了千止跟前。
闻言,千止有些愣神,他还是第一次听到千束这样有生气地说着自己的想法,随即扬了扬嘴角。
“去吧,寒山苑现在也是你的家,想做什么,不必事事来请我的意见。”
她笑了,明媚却清冽,这是千止第一次见她如此明朗地笑。
言归的话不错,确实是个惹人疼爱的长相,十足的美人胚子。
千束携了把伞便快步踱了出去,千止望着渐渐缓和的雪势,无谓地叮嘱了声:“小心些。”
屋内炭炉燃得通室暖暖的,千止盯着炭炉出神。
虽然如今比不得原来的仙族身骨,但他素来不畏寒,到底哪时候养成了这点暖炉的习惯。
他在屋里坐到了晌午,却依旧未见千束回来,自早出去,约摸有两个时辰了。
千止起身出房门望了望,雪势和缓了不少,却依旧没有停的意思。
他进房披了件绒毛斗篷,携了伞出了院子。
好在雪势一直不大,千束出门时在雪地里踩下的脚印还能依稀辩出些痕迹来。
千止慢慢地跟着千束的脚印,寻了出去。
茫茫的雪原上,两串脚印,映衬着,陪伴着。
脚印尽头的封冻河面上,千止看见了那个熟悉的小小身影,蹲坐着,伞面上已经积了一层薄雪。
“你在这里做什么?”千止略带愠怒地开口,伸手拉了千束起来。
千束看着眼前来人,惊讶地瞪大了眼,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幸得千止伸手扶住。
“脚……脚麻了……”千束吃痛地闷哼着。
千止臂上一使力,扶着千束站直了,顺带着将她揽入自己的伞下:“蹲着久了,自然麻了,冰天雪地里呆在这做什么,我说过的话全当耳旁风了吗?”
“啊!”
闻言,千束猛地站直了身子,也不答话,径直地向河面跑去,四面环视着。
千止不解,跟在她身后,正要开口,却见她惊喜的喊道:“师父,找到了!”
千束俯身拾起了什么,欢快地跑到千止身前,将手中泛着蓝光的晶石举得高高的:“师父,我曾听说束水河通灵,至寒之时,河面会结出冰晶石,可保平安。”
千止也听过这传说,曾经自己宫室里的仙童们也爱偷偷地在天寒地冻之时跑来寻这劳什子,灵力不灵力,也无人知,保平安多半是个唬人的幌子,只是这石头模样晶莹剔透,甚是好看,因此总有人愿意拾去。
“师父五月后将要远行,希望冰晶石能为师父祈求平安。”
千束捧着石头,努力地举到千止面前。
千止看着千束冻得通红的双手,长舒了口气,俯下身子,拂去她发髻上点点浮雪:“这保平安的话是唬人的,谢谢束儿。”
千束诺诺地点了点头,有些失落:“好,我记住了。”
千止蹲下身子,将伞递给千束,腾出手来,替她理着领口的系带,拂去了身上的落雪,眉眼一弯,笑着说道:“天冷,该回去了。”
千止的模样本就是一等一的,平日里素静冷冽了些,而今的笑颜,倒是暖人得很,若是眼前是个小仙娥,必得被迷得找不着北。
千束第一次见千止如此柔和的面色,不禁雀跃了起来:“嗯。”
茫茫雪原上,千止在前,千束紧跟着,在漫漫的飘雪里,越走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