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光闪过,所有事情似乎都理所当然的解开了。我为什么会被偷袭是因为骑了这匹马,为什么骑了这匹马是因为那个想杀我的陈将明安排的,这匹马是不甘而死的逄砼的爱马,而不甘而死的逄砼有一群为他肝脑涂地,想为他报仇的好兄弟,谁骑了这匹马自然会被他们抓住逼供然后剁成肉酱……
那意思是我即将面对那三万多愤怒至极的大男人了?!
冷汗瞬间渗出,沾湿我的后背和衣服。
无限接近死亡,不仅能领悟生存的真谛。虽说不是第一次,和兰陵王交战之时、斩杀那三个蛊师的最后一刻……这些,都是擦肩死神的瞬间,而这次,我将直面它!
“所以,你们以为我是陈将明,想砍了我的人头牵了马去邀功?”我抬头一顶,冷冷的目光惊得他们汗毛一立。为首的黑胖子立即紧张的解释:“没……没,好吧,的确是……我们四人在附近也是小有名气的拦路贼,之前在喝酒之时辩出了这匹马,所以才出此下策……一是误以为您就是凶手,二是向拿着这个去作那入平西王军的投名状……我们真的是无意而为,求您大人有大量,放过我们吧……要不然,要不然您放了我三个弟兄,我留下来,任您处置……”
那黑胖子边说边跪下低头,带着哭腔的声音几乎已经听不见。
“大哥,大哥你不可以这样!我们兄弟四人,要是没了你,那活着有什么意思?!”
“大哥你不能这样啊……你这让我们怎么活啊……”
“大哥,我们是好兄弟,当初天为见,地为证,今天我们要生一起,要死也一起!”
“好兄弟啊……!呜啊……”
四个大男人跪在我面前,搂成一团,涕泪四流,哭的不成样子。我被逗笑了。看着这帮三四十出头大男人在这真情流露,忽然心里又很不是滋味。他们在同龄人本该相互假笑、互相背后捅刀子的年龄里这般单纯天真、这般不成器也这般善良。这是好,还是坏?
我心中五味陈杂,百感交集,无奈的叹了口气。
带鞘的剑在地上猛地一敲,”咚“一声将他们震回现实,四双眼睛带着目光,畏缩而害怕的看着我。
“四个大男人,哭的像什么样子!这么大个人了,一点出息都没有!”
我破口大骂,随即将这些日子的不痛快顺着这份斥责宣泄,八大方面,人生感悟,鸡毛蒜皮、江河社稷、盘古开天、王婆卖瓜……统统张口就来,将心里头的那些烦闷、悲伤,统统化作飞向他们的星星,足足骂了半个时辰,心里面才终于痛快了,舒服了。我口干舌燥、止气饮水。他们全程大气不敢出,脸上挂着鼻涕眼泪也不敢抹,四张大花脸上好像写着“我太难了”四个字,看到这,我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对他们的愤怒,也尽数烟消云散。我静下声,片刻后说道:
“把脸上擦干净。”
他们一愣,随即手忙脚乱的扬起衣服一阵乱摸,恨不得把脸皮撕下来一样。
“你们放心,既然是误会,那我怎敢做这不忠不义之事,就敬这陨落的逄砼大哥。这样吧,你们把马牵走,物归原主。而我的身份,我可以证明,这匹马乃朋友临行前所赠,早知如此,我自然也不会多生这些事端。你们若是听明白了,想要我证明身份,我这有一封书信,乃友人长城守卫军苏烈苏将军亲笔御印,你们也一并交给那平西王军现任首领。这些我想就已足够了。“
他们愣在原地,片刻后惊讶失声:“你,你是长城守卫军吗?”
我没有回答,说道:“你们不必管,我也不想惹麻烦,现在,你和我都想活命,若是被那平西王军追踪到这,那定然是难逃一死。趁着夜深人静,你们赶到那应该也是天亮了,能把这些线索送过去,你们应该就能入伙了。这里离长安也不远,我就正好趁夜赶路,就在此启程,各自分道扬镳吧。记住,不要对相关人员以外的任何人提及这件事,不然你们必死无疑!!“
他们吓得魂不附体,一边应承着一边跑了出去,我目送着他们牵着马飞奔而走,像是逃避恶鬼般。轻笑几声,从钱袋中取出一枚金币放在被他们砍烂的床上,带好东西,趁着夜色快步离开了这家旅店。
身游关内长安路,满目苍翠海中渡,一线天芒深林中,不见君来日月出。
自从那晚离开旅店,我已徒步行走三天,又饥又累,困乏至极。不敢动用神力。因为这片林子中遍布魔种和野兽。曾经还是个地球人之时,我以为森林的意思就是学校后山那苍苍郁郁的小树林。但现在我不得放弃这想法并狠狠嘲笑自己一番,这才是所谓的丛林,凹凸不平的土地上长满藤蔓、甲草、和树根,它们葱葱郁郁,齐身而立,将我彻底吞没;林中洒落着破碎的阳光,因为树木高大的翠顶挡住了它传播光芒。
虽说有地图所指,但我并不敢走大路,只敢寻着方向在林中穿行。因为那陈将明老贼很可能已经有所安排。每当隐约听见马蹄声轰鸣,我都抓紧趴下或潜入草中隐藏自己,直到马蹄声彻底消失,我才从草中探出那被蚊虫爬满的脸。
今早,我爬上一颗高树仰望方向,虽被树汁蹭的满手黏糊,但我看见了长安城巍峨的城门,透过盖眼的密叶,隐约可见它在西面地平线之上屹立,直冲云霄。这座用方舟改造而成的大城市。令我喜出望外,随即蹦下树来,加快脚程走了一上午。当我来到一个高坡,远远遥望,长安城门已是清晰可见,初看只有巴掌大小,当下我激动地四面环顾,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脚下高坡的前边,是一片片的村落,房屋、池塘、稻田布满大地,如落在画上的墨点,顺着不远处的一条溪流、绵延入远方。
终于是摆脱了原始丛林,来到了人类文明。这让我非常兴奋,出于对舒适的环境,干净的水和充足的饱腹感的渴望,我忘记自己满身的疲累和划伤,直接跳下陡坡,踉跄着冲着最近的木房子飞奔而去。
温暖潮湿的南方,四处都是绿意洋洋、略显金黄的稻田,在中午的阳光下很晃眼。狭窄的田间小路被我踏满了脚印。当我踩上结实的黄泥路,满身大汗的在烈日下喘气,感觉自在极了。待我气定,方才起身看向这里。此时已有几个农夫扛着粗铁农具,在路上边走边漫不经心的打量我。我哪还顾得这么多,随即冲向一个扛着农具、走向村子的男人冲去。
在简单的客套后,我问客栈的位置,结果却是令人失望的没有,他一边打量我、一边说:
“小伙子,我看你浑身汗臭肮脏、又黑脸胡茬、说话语无伦次的,应该是长城那边入关逃难的吧。能从这林子走出来已经是老天爷保佑了。你若不嫌弃,便随我上我家去吧。“
我感激不尽,随即掏出一把金币塞到他手里,趁着他还没有从惊愕中缓过来拒绝,我便立刻推着这位老实憨厚的中年男子跑了。
农人快步路过几个院落,与园中的人随意招呼几声,走过转角,随即推开了映入眼帘的木栅栏门。
迎面而来便是浓郁的鸡粪味。
“汪!汪!”
正在打量院子里满地的鸡粪和大大小小的坑洼的我,被忽如其来的一阵狗吠吓得站不稳、扭头看去、院中树下,一只硕大的黑狗正对我狺狺狂吠,它的眼有些发红,将脖子上的锈铁链拉得铮铮响。满院子的鸡鸭被惊得到处扑腾。那老哥慌忙放下锄头扶住我,笑着道:“兄弟,不好意思啊,我这大狼狗怕人,也凶,吓到你了。别见怪,别见怪,快屋里请,坐着好好歇会啊!“
他说话的时候,身上包着金币的汗巾哗啦啦的响。我敷衍的笑笑,无视狂吠的大狗,大步迈着走进屋子。
这小房子里也是和外边好不了多少,两张小马扎,一张木桌,地面也是黄泥铺就,遍布着各种大小不一的痕迹。我不管这么多,急忙一屁股坐下来,浑身紧绷的肌肉彻底放松,舒服得我直伸懒腰。
男人递来倒满茶水的茶碗、我饮尽两壶,才解了嗓子干渴。卸下行装重衣放在一边,问有无浴洗之地,他笑着出门指了条不远处的小溪。
我拿了剑,只穿着单衣,便急不可待的向小溪快步走去。
这里的环境远非现在文明可比,不论是不是郊外。蔚蓝鲜艳的天空之下,清新的空气带来些许凉意、满山遍野的翠绿、让眼球非常舒适、湿润新鲜的红土地中,生命正在悄然成长。没有冰冷坚硬的钢铁、水泥、混凝土,让人成为自然,而非让自然成为人的产物。
赤脚站在岸边、眼前的溪流宽约二丈、水清但不见底,隐约可看见水中的游鱼。它从山上远远淌下来,潺潺流动、没入中原。溪边视野极其开阔,风水不错。北负高山、南对平原。远望西南、天际下的长城正门,虽高耸入云、也只有巴掌大小。赏尽了这青山绿水、我四下张望一番、没人。随即兴奋、褪净衣物,用剑压住。只穿着条底裤,一个蛙扑入了水。
没入水冰凉的怀抱,我的身心瞬间清醒,这些天赶路所带来的疲劳、污秽、烦躁……随着水而流逝,心神没入空灵、整个世界也在这一刻瞬间寂静。
……
“哗啦!”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我方才探起头来,溪水从高山流下、寒气入骨,久待极其不适。不过也是满足了,拖着略麻的身子上岸,用衣服擦干身子,将湿透的裤头脱下来再瞬间穿上裤子,不由自主的四下张望一番,自嘲的笑笑,快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