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晴扶着门框,战战兢兢地询问:“你们是?”
站在马车旁的一个女子傲气开口:“你就是孟兰?”
初晴怔了怔,木然地点点头,又急忙问:“你们到底是谁?”
那女子并不回答反而一扬手,高喊着:“给我砸!”
初晴惊惧,慌张冲到院子中央打开双手,似乎这样就能一夫当关:“你们干什么!”语调虽高,却十足没有气势,在这群人面前像极了待人碾压的蝼蚁。
那女子笑着冷哼一声:“干什么?当然是给你这不知天高地厚勾搭驸马的下贱胚子一点颜色看看!继续!”
什么?初晴惊愣瞬间,一些隔世画面冲进脑中,使她脱口喊道:“不要,你们干什么呀!不要砸!不准碰!”初晴晃着笨拙的身子,费尽力气要去阻拦那群乱砸东西的人,却是一个也拦不住,反而被撞的一趔趄倒在了地上!
“啊,我的肚子,好疼啊~”初晴蜷在地上捂着肚子低声痛呼。
没人关注她的孤独无援,大家都疯了一样在毁掉她精心搭建的小院子,她的家!
但一直在马车里的人注意到了她的痛呼,只听马车上的人轻声开口:“住手!”是一个娇柔的女声。
众人闻言皆停下动作,齐齐望向马车。
只见马车上那人探出一只白玉似的手挽起了帘子,但也只掀起了一角。
初晴躺在地上,看不清马车上的人到底什么样子,但看大家都似乎很是听从她的话,便努力爬起来对着那人说:“姑娘,我不知道哪里得罪您了,但我先在这里给您道歉,还请您不要让他们砸我的家。”
那女子冷哼一声:“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也不认罚?你胆子可真大啊!你可知道我是谁?”
初晴捂着肚子忍着痛闭口不言,她哪儿知道那人是谁,直觉这般嚣张跋扈的自然不是权贵就是商贾,反正普通老百姓断然不会这般,就算性情再恶劣,也无法拥有这么多顺从之人。只是她不敢多言,生怕得罪了那女子,毕竟眼前这院子的残破景象着实让人胆颤。
女子继续冷笑:“果然是乡野村妇,不懂理法!你可知道孟川?”
孟川?初晴惊疑,这孟川她不仅知道还很熟悉,这不就是她的丈夫吗?
“知道,我的丈夫。”话音一路,初晴就挨了一巴掌,是离她最近的一个男仆扇的,扇得她眼冒金星差点儿找不到北。
“丈夫?”女子阴沉的语气吓得初晴一抖。
马车旁那位站立的像是婢女的女子立马啐道:“你可真是不知羞,竟敢染指我们郡主的相公,你可知罪!”
初晴被打得脑子发懵,本就紧张的她这会儿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那婢女继续说:“看来你也没有悔改之意,那我就告诉你,从今以后,你与我们驸马爷便再无关系,你若再敢骚着性子魅惑驸马,就不是砸东西这么简单了!听明白了吗?”
初晴还是十分不解,她一手捂着脸一手捂着肚子晃晃悠悠跪坐起来,有气无力道:“姑娘,我自问没做过耻辱之事,就连非议他人都不曾做过,实在不明白哪儿得罪姑娘,但是,但是您要觉得我哪儿不妥当,可明白告诉我,我绝对改,还希望您不要为难我的丈夫,他是个好······啊!”初晴好不容易站起来又被一脚踢倒在地,还是那个离她最近的男仆做的!
初晴登时感到膝盖似乎裂开一般钻心的痛,意识有点模糊,但她知道她不能倒下,不然孟川也许会有危险。
她干脆跪在地上,低眉顺眼地朝着马车上的女子颔首道:“姑娘,我的······孟川他是不是做什么惹您恼了,我想这其间应该有什么误会,还请姑娘不要怪罪他。”
马车上的女子冷哼一声不说话。
站立在一旁的婢女立马会意,嫌弃道:“你这乡野村妇,脑子被狗吃了!话都说那么明白了还是这般无知。那我就好好给你说道说道······”
初晴从这女子的话语中终于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原来是孟川,也就是她的丈夫,赴京赶考时和郡主一见钟情,而后考得功名便和郡主家结了亲,只是当初孟川在乡下有个定了娃娃亲的女人,也就是她,为了和郡主在一起,专情的孟川回到乡下要与她解除婚约,可她竟不知羞耻勾搭孟川,害得孟川失了清白,孟川为人宽厚,为此哪怕难过万分也要婉拒郡主、割舍爱情,转而要娶她给她名分对她负责。
在这个故事里,初晴,不对,是孟兰简直就是一个狐狸精,一心要勾搭状元郎的无耻女子!
可是,这根本就是歪曲事实!
明明是她早就嫁与了孟川,送他上京赶考后便一直呆在这儿等丈夫回家,只是好几个月了都没等来她的丈夫,倒是等来了一个霸占她丈夫的郡主!
孟川和郡主是否一见钟情她不得知,也不敢细想,但后面的事决计不可能发生!到底是郡主自说自话,还是······还是孟川背叛了她?
这一猜测,初晴的肚子更疼了,脑中闪过一个模糊的红色身影,这个身影刺激得她突生暴虐之心:“不可能,孟川不会做这些,事情也不是你说的那样!你在说谎!”
郡主猛地攥紧了帘子,手指骨节发白:“掌嘴!”
立在一旁的婢女时刻都想显摆自己那贴身丫鬟的“尊贵”身份,立马扬声:“给我打!胆敢出言不逊,就让她长点记性!”
巴掌如同暴雨一般在她脸上来了几十个来回,这才歇了掌风。
“你可知错!”婢女嚣张地叉着腰,居高临下地瞥着初晴。
初晴颤着身子哆哆嗦嗦道:“事情不是你们说的那样!”她这人别的毛病没有,就是一旦脾气来了,倔得跟驴一样,谁都拦不住她使性子!
“孟川不是那样,我也不是那种人!我和孟川青梅竹马早已拜过天地结为夫妻,而且在他赶考前我们就有了孩子,他断不会与旁的女子乱来!什么‘一见钟情’、什么‘解除婚约’、什么‘骚媚勾搭’,都是假的!郡主,莫不是你心仪他,就胡乱自说自话!”
“啪!”又是清脆的一巴掌!
女子沉声道:“无耻之徒竟敢妄言!我看你不只是不想要这破烂住所,连肚子里的杂种也不想要了吧!”森然的语气让人背后一凉。
众人闻言便对初晴的孕肚虎视眈眈。
初晴心下一惊,胸口戾气倏地散尽,急忙跪趴在地上,顿时又恢复软弱无能的样子:“郡主我错了!我不该,不该乱说话,什么丈夫······没有,我没有丈夫,孟川是驸马,是您的驸马,我不会要的,我不要,都给您都给您,求您放了我的孩子,求您了!”初晴连连磕头,生怕那些人对她的肚子乱来。
可郡主不乐意了,只听她似乎十分不满道:“你不要?这是施舍我呢?我看你真的是失了礼仪太过放肆,看不清尊卑贵贱!想必这孩子生下来也是个祸害!还是不要了的好!”
众人闻言纷纷出动。
初晴看着那些人逼进自己,惊慌失措,连连擦着地面后退,却体力不支,仿佛身负千斤难以挪动,只能任人宰割。
“等等,郡主!孟川既然已经和您相好,我自然会和他分开,不,他自然会休了我,我和他再无关系,这孩子也和他再无关系,饶孩子一命吧,求您了!”初晴边退边在地上拉出了一串暗红血流。
一看这景象,初晴生怕孩子在肚子里出事了,心一横直言道:“郡主,孟川生性善良,绝不愿意为难任何人,也决不允许自己以及身边人做出伤人性命之事!您既然爱他就该明白他是不会允许您这样伤害人的。您若非要闹出性命,之后又该如何面对他!你可想过他会如何看您!”
这些话成功地引起了郡主的关注,初晴本以为郡主会有所悔改,至少不再伤害她。
可是她错了!
郡主抬了抬手:“带他过来。”
不一会儿,两个男仆带着一个气宇轩昂、面容俊秀的男子进了院子——竟是孟川!
“孟川!”初晴仿佛看见了救命主,朝他爬近两步,可觑着郡主那压迫性的气势,忙不迭停住了动作,只是直勾勾盯着孟川哀求道:“你与郡主一见钟情,本就郎才女貌,如今结了佳缘,更是天作之合,我······民女恭祝郡主和驸马。佳缘之期,应行善积福,还请驸马帮我求情,让我母子二人在这荒郊自生自灭,可好?”颤着声音极尽卑微地说完这段话,初晴期待地看着孟川,相信他就算不顾及她,看着孩子的面也会做出让步吧。
可是,她又错了!
孟川昂首挺胸目不斜视,看了一眼初晴又瞥向郡主,整个人一动不动,仿佛根本不认识这个跪在地上卑微至极的贱民。
初晴心惊他这冷冰冰的眼神,不由咽着口水忐忑万分,等了半晌,依旧没能听到救命稻草的声音,这才绝望地垂下脑袋,声如细蚊:“郡主、驸马,民女知错,民女认罚!”初晴抬起头鼓足勇气道:“但请郡主饶过我的孩子,待他出生后,我必以死谢罪,此誓不悔,天地可证!求郡主,开恩!”
初晴“哐、哐、哐”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磕了三响头,顿时一行血水染红了半边脸。
那个郡主嫌弃地斜了初晴一眼,转头问到:“驸马何意?”
初晴闻言紧紧盯住孟川,可是孟川淡漠地看了她一眼依旧不理不睬,而后仿佛深情款款地看向了郡主,纯粹无视初晴的哀求。
郡主似乎非常开心,说话时却有些咬牙切齿之感:“驸马的意思我懂了,大人和孩子一起上路吧!”
什么?
初晴震惊无比地看向孟川——这可是他的骨血啊!他怎么忍心!
初晴连忙爬起来想躲,却终究抵不过那一群训练有素的家仆,他们像是围猎一只伤痕累累的牲畜一般,只一心想抓住她,杀了她!
不过片刻,初晴就筋疲力尽地被两个家仆抓住了手脚,圆滚滚的肚子没有任何保护地冲着天空。还在挣扎时,她听见郡主笑了:“孟川,我这可是随你的心愿啊——你们把她的肚子给我破开,取出那个孩子给驸马看看,他好像很喜欢这孩子似的!”
初晴震惊地瞪大双眼,她努力抬头想去看看那个“喜欢孩子”的是不是孟川——怎么会如此残忍!可她因为肚子挡住了视线根本看不到郡主那边的情况。
她哑着声音用力大呼:“郡主,饶了我的吧,放过我的孩子吧,我错了,我不该勾引驸马,不该胡来,我认错,我认罚,求您放了我的孩子,您放了他吧!我生下孩子就千刀万剐了自己,我发誓我说到做到绝不反悔,求您放了我的孩子吧!求您了——不,不要!”初晴看着一个男仆拿着一把刀正向她逼近,急忙挣扎,却因为被束手束脚,根本动弹不得!
那人伸手来剥她的衣服,她在惊恐之中又添了一层屈辱,连连扭动身子,一面求饶一面挣扎,想要找到一线生机!
这时她听到郡主又发话了:“那么麻烦干嘛!直接破!”
那人听了一刀子就插进了初晴的肚子。
初晴已经顾不得羞耻,她浑身因为这刀子的没入突然僵了,而后她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开膛破肚而瞠目结舌,直到那人将手也塞进肚子,这才感到一股子绞痛漫过全身!
“啊——”初晴看着肚子被掰开,那血像是地下的泉水一般不停涌出,喷了那人一脸,也染湿了她的衣裙,而孟川依旧淡漠地立在郡主身边,如同郡主的贴身侍卫!
那边两个人,郎才女貌珠联璧合,等着他们的是锦衣玉食、花好月圆、似锦前程!
这边的她,躺在血泊中孤立无援,双手双脚被人像牲口一般绑着,衣不遮体被人盯着,破肚朝天血流成河,而孩子被人生生取出,还裹着她的血液就被人像祭品一样高高举起、重重砸下!
“不要——”
看着地上血肉模糊的小身体,他还那么小,就被迫离开了娘亲,他还没见过这美好的世界,就因为父母的孽缘而永远闭上了眼!
也对,闭眼了好,闭眼了就看不到世间险恶,闭眼了就不用看那恶人的嘴脸,什么美好的世界,什么缠绵的爱情,什么血浓于水的亲缘,都是虚妄,都是假象,都是罪恶!
死了好啊,他不配当你的爹,我也没当好你的娘亲!黄泉路上冷凄凄,这小小的人儿一定会害怕的。
“孩子,你走慢点儿,等等娘亲,等等我!”
初晴万念俱灰地闭上眼睛,胸口却卡着一口怨气不上不下,似乎不容她身赴黄泉!
与此同时,这深山老林处处想起了“呜呜”的鸟鸣,四处树影婆娑,随着阵阵阴风仿若成了变幻无形的鬼怪,张牙舞爪从四面八方赶向这所小院子。
初晴“唔唔”想要喊叫,却发不出声,脑子里闪过许多奇奇怪怪的片段,一会儿是一条幽绿的河,一会儿是一座看不到尽头的桥,一会儿是她从未见过的宫殿,一会儿又是彼岸花遍野的山坡······
而后她意识有些涣散,只觉着耳边风声嘶鸣,间或夹杂着谁的呼喊声,那撕心裂肺的叫喊震得她耳朵痛,风刮过身边如同给了她几十个耳刮子,迫使她眯住了眼,大敞着的肚子因这温度极低的风而被冻住,血也不流了,反而以惊人的速度开始愈合!与此同时,一股子奇异的力量涌入她的身体,势头太猛,撑得她浑身欲裂!
初晴捂着头晃晃悠悠站起来,她的眼神毫无掩饰地透着不属于她的阴翳,嘴角也勾起一个邪魅的弧度!
“忘川!”初晴看向那个叫孟川的男子:“你可真是爱我呀!”
话音一落,在场的众人纷纷捂着头,五官扭作一团,似乎十分痛苦!
“孟兰!你个贱人!你在耍什么花招·····额,好痛!你个贱民,用了什么妖术来对付我们!我要叫我爹诛你九族、杀你全家!啊!”郡主仿佛悲痛难抑,蜷着身子缩在马车上哆哆嗦嗦地破口大骂。
初晴觉着聒噪,一记眼刀过去,扇得郡主滚落到地上!
那股子奇异的感觉还在不断涌入她的身体,涨得她承受不住直接跪倒在地上,她的意识一会儿模糊一会儿清醒,趁着清醒的片刻,她有气无力地单手一挽,幻出一朵彼岸花来,但这朵花并非寻常,而是裹着一团黑气,全然不似冥界那暗红邪魅,倒给人一种魔性逼人之感!
这时孟川终于动了,但他却像是忽视了初晴这残破躯体,目无旁人蹲下去扶郡主,还柔情万分地将郡主抱紧怀中仔细关切。
这一幕刺激了初晴,她胸口的戾气突然暴涨,仿佛要冲破她的身体,将她撕碎。
初晴看着手中黑色彼岸花不断旋转,心中闪过一个念头——扔过去!将此花扔出去就能泄下满身胀痛!于是她高高举起这朵花冲着那个郡主说:“既然你们如此相爱,就随了你的愿!我诅咒你!今生今世恶病缠身永无宁日不得善终!此世一灭,魂魄尽散,永无轮回!”说完便推出那朵黑色彼岸花······
果然有用!
初晴如是想——此刻她只觉得浑身胀痛感减消,身体逐渐舒坦,而不知谁在她眉间压了一块冰,冷得她一激灵更是舒服无比······
此时,她听见头顶上方传来飘渺的说话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