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儿时缓时急,在宽阔的驿道上奔驰,不知不觉,已到了龙城城内。
这座熟悉而又陌生的城,现今空荡寂寥,再也没有往日的热闹与繁华。到处都是断壁残垣,是这样的破败倾颓。方圆几里哪里还能见到人的身影。慕容羽瞧着周围的一切,不禁黯然神伤。
马儿信步走在满是瓦片石块的大道上,浓重的房屋燃烧后的气味熏的人睁不开眼睛,燃烧后的剩余物都弥漫在空中,整个龙城都笼罩在一片灰暗之下,目光所及甚是有限。
慕容羽看了看怀里已经疲惫睡去的芷儿,双腿将马儿一夹,快速穿过外城。
皇城的情况也同样糟糕。满是箭孔和被大火焚烧的宫门在风的吹动下,一开一合,支扭作响,它见证了这座城所遭受的千百年来未有之大劫难,它目睹了人性之中最丑恶的一面。即使只是一件物,但谁又能说它没有感情吗?
穿过门洞,眼前的景象更加让人不可思议。行道两旁的茂盛苍翠的树被烈火烧蚀得像漆黑的木炭一般。御道两旁的宫殿都被破坏的满目疮痍,窗户被毁坏、琉璃瓦散落一地、宫中大殿的巨木柱子也被焚毁殆尽。
几座宫殿已经坍塌,厚厚的灰烬垒成了一座小山,往日金碧辉煌、庄严华贵的宫殿今日都变成一捧黄土,一捧尘埃。繁华逝去,还能留下些什么呢?
慕容羽将熟睡的芷儿安置在一处宫殿,自己一个人在宫中寻找着线索。兜兜转转,来到景云宫,这个伤心之地。
慕容羽到达宫门前,迟疑不绝,徘徊不前。他直到现在依旧不敢相信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他不愿相信父王、母后已经离开了他们。他摸了摸套在中指上的母后留给他的戒指,好像听母后跟他说:这一切都只是梦,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推开斑驳焦黑的殿门,朝里一窥,大殿之内被烈火焚毁的惨不忍睹。殿龙木柱通体焦黑,原本紧实细致的木的纹理现在成了一块焦炭,哪里还能辨识出龙的模样;宫灯、屏风、香炉散落一地,乱糟糟地散布着;原先父王所卧的龙榻也早已成了一堆灰烬。
慕容羽环视一周,最后将目光停留在一个宫柱上,看得呆了,眼泪不自觉地流了下来。
这是一个同样被大火焚烧严重的木柱,木柱之上的巨龙图案和装饰金箔在熊熊烈焰中被烧得一干二净。顺着柱子由上向下看,在柱子底部,有两具被烧得面目全非,通体焦黑的尸体,皮肤变得皱巴巴的,面容已经严重受损到完全不能辨认。两具尸体的手是紧紧牵着的,十指相扣,是那样矢志不渝,是那样相濡以沫,到了生命的尽头,两个人还是不能放下彼此。
靠着殿内柱子的是令狐王后,她斜靠宫柱,低首颔眉,可能在脉脉含情地瞧着横趴在地上的慕容烈,胸口一柄长剑让人忍不住发杵,剑柄马上要没入身体,剑锋已经穿过身体,深深地嵌入宫柱之内,可怜的令狐王后被钉在木柱上不能脱身,活活被大火烧死。
横趴在地上的慕容烈手足俱断,可能被人用利剑斩去,面部已经不可辨认,漆黑一片,身上都是各种伤痕,从肩部、腹部、腿部等处都可以清晰看到。慕容羽小心翼翼地将父王的尸首翻了过来,眼前看到的一幕,吓得他一下子站立起来。
这是一个没有眼睛的脸,空洞的眼眶内没了原有的生机与活力,只留下一双无神的眼眶和眼眶之内那无尽的虚无。脸的其它部分也被人用刀刃划得面目全非,此人是与慕容烈有怎样的深仇大恨才能做出这样丧尽天良的行为?
“父王生前一定很痛吧?”芷儿不知什么时候突然出现在慕容羽的身后喃喃自语道。
慕容羽被惊个不轻,转身看到泪眼婆娑的芷儿,一下子语塞,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安慰芷儿。
两人跪坐在父王母后尸体边,半晌无言,静静地陪他们多待一刻也好,世上的至亲离兄妹两而去,从此只留他们两个孤苦无依的落难王族飘零江湖,前路艰险,江湖险恶,没了父王母后的保护,雏鹰的蜕变成长必将是饱含血泪的,在未来的血路之上,无人做伴,只得孑然独行。
慕容羽擦干泪水,用衣袖帮芷儿拭去晶莹的泪珠,将父王母后的尸体简单收殓完毕,把尸体带到已化为灰烬的五主神庙掩埋。五主神庙自南燕建国以来,为历代君王的死后葬身之所。君王驾崩之时,都要入主神庙,与祖先一同接受后代的香火供奉,以受后世瞻仰。
慕容羽与芷儿挖了一个浅坑,将父王母后的尸体慢慢地放置在坑里。芷儿恋恋不舍地抚摸着那可能永远再也见不到的父王母后。父王那雄壮的身体蜷缩成一团,胸口绣着一条栩栩如生的巨龙,张牙舞爪。
“咦,父王的胸口不是受伤了吗?可现在胸口上却没有一点伤痕,这是······。”芷儿心中疑惑,随着慕容羽的催促,想法又一闪而过,紧跟着慕容羽快速离开。
掏出夷伯托付的羊皮卷,慕容羽反反复复地读到:“红罗复斗帐,四角垂香囊。学堂有乾坤,承尘藏剑匣。红罗复斗帐,四角垂香囊。学堂有乾坤,承尘藏剑匣。红罗复斗帐,四角垂香囊。学堂有乾坤,承尘藏剑匣。”
慕容羽始终不得要领,苦苦思索到头来仍旧一无所获。芷儿突然说道:“王兄,难道是在那里吗?”
慕容羽一拍脑瓜,恍然大悟道“我真笨,竟然没有想到那个地方,真的是疏忽大意,事不宜迟,芷儿,我们赶紧去吧,万一被别人捷足先登,那可真就悔之晚矣了。”
慕容羽拔腿而走,趋步疾行,芷儿紧跟王兄的脚步,消失在龙城深处。
狂风卷起烈火肆虐后的尘埃,在空中扬起一阵烟尘,仿佛在这浓雾之后,有一头猛兽正准备喷涌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