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战城北
兵威冲绝幕,杀气凌穹苍。
列卒龙城下,开营绝塞傍。
夜雾弥漫,氤氲地笼罩着这座巨大的城。龙城,作为南燕的国都,为战略之要地,交通之要冲。龙城实形势之地,北控鬼方之师,南据兖徐之粟,西通孤竹之财,东出河东之马。
高大的砖墙垒建成巍峨的城池。从城墙向下看去,底下漆黑一片,感觉深不可测。
“大王驾到。”
驻守在城墙上的兵士迅速分出一条甬道,慕容烈快步登上城墙,金吾卫统领白渊紧随其后,在后面就是一班顶盔贯甲的金吾卫将士。一行人很快到达城楼之上。
慕容烈凭城堞向外看去,不免眉头一紧,脸色也略微发白。只见城楼之下,护城河边,敌军围城数十重,列营千数,战马嘶鸣,纛旗招展。鼓角相作,一场攻城战即将来袭。
“敌军何时兵临城下,为何没有接到边关急报,边地五郡将领何在?”慕容烈怒问道。
东平侯公孙臣惊恐地跪伏于地,“敌军不知何时入境抵京,突然就陈兵城外,边关五郡将领不知是何情况,并未向龙城递送云梦文书,微臣也一时不知是何缘故。”话音越来越小,直到最后都听不见了。
“一群废物。”
“城下为哪国军队,可打探清楚?”
“据探子来报,有四支部队,包括孤竹部的白鹿素甲军,东魏的鬼面玄甲军,萧齐的藤甲军,还有一支黑衣部队,尚未探明是哪国军队?”东平侯公孙臣谨慎的禀道。
慕容烈冷笑一声:“这些蕞尔小国今日也敢来兴兵来犯,想我南燕国势江河日下,竟落到今天的境地。”慕容烈大步回身,左手一挥,三尺长剑青光闪烁,无声拦腰掠过一根石柱,石柱上半截“咚”的一声大响,沿着城墙阶梯滚了下去。
慕容烈手持长剑,朗声道:“今日敌军犯我疆土,侵我城池,戮我百姓,毁我屋舍。遭逢国之大难,我幽燕男儿岂能未战先怯,畏葸不前。大丈夫生于世间,誓将以身许国。今日孤王将带兵亲自守城,可否有人愿与孤王共赴国难。”
城上城下南燕将士跪地齐声道:“某誓与王,患难与共,但凭驱使,绝无二心,有渝此言,天人共戮,誓将与龙城共存亡。”
慕容烈望着那饱经沧桑的老兵和那稚气未脱的新兵,欣然道:“幽燕男儿,我辈翘楚。”
“东平侯公孙臣守卫南门。”
“中尉刘之豹卫戍东门。”
“卫将军守卫西门。”
“务必拼死相守,如城门被破,提首来见。”
“诺。”众将纷纷领命而去。
“白渊。”
“末将在。”
“孤王命你带甲士百人,在北门附近寻找公主,若公主有半分闪失,你就不用来见孤王了。”
“末将就是拼尽性命,也会护公主周全,定不负王上所托。”
金吾卫统领白渊领命而去。
丑时,鸡鸣。
雷声隆隆,黑云翻涌。龙城被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
六通鼓过后,敌军开始攻城。第一道阻隔便是宽两丈、深三尺的护城河。主攻北门的是鬼面玄甲军,黑色的玄龟大旗迎风而立。
“王上,敌军准备渡过护城河了。”一副将禀道。
“放箭。”看着蜂拥的敌军,慕容烈果断下令。
霎时间,弩箭齐发,黑压压的射向准备渡河的敌军,敌军虽有盾牌遮挡,但由于弩箭数目太多,来势凶猛,无数鬼面铁甲军哀嚎倒地,纷纷跌落到护城河中,被溺死、踩踏而死之人数不胜数。
“将军,攻城受阻,损失惨重。”
一腰挎木鞘长剑,半边脸为面具所掩的将军在听闻奏报后,发令道:“将先锋部队撤回,命令越壕、填壕部队在护城河上开辟一条通道,弩箭、投石部队在后掩护。”
但见该将军坐镇中军,身后无数的黑衣人持剑挺立,丝毫不为眼前的景象所动,眼神中透射出一种令人胆寒的目光。
城下敌军弩箭纷纷向城头射去,投石车也装投巨石,向城楼砸去,时不时就有城上士卒因中箭从城垛间跌下城楼,也经常传来被巨石砸中士兵的呼喊。受伤的士卒派不出人来救治,就只能在绝望痛苦中等待死亡。
越壕、填壕部队迅速开赴到护城河边,他们将木板制成长而宽的桥面,下面装上车轮,快速推入护城河中,用来搭建桥梁快速渡过护城河。亦有填壕兵士囊土运石,负土运薪于护城河边,以填壕堑。
转眼之间,护城河上已搭建起条条通道。敌军沿着通道快速过河,逼近城墙。慕容烈在城头之上冒着箭雨指挥守城兵士向城下部队拼命射箭,以阻止敌军接城。
“王上敌军逼近城门了。”
龙城北门城门为两重,在城门外再修一座半圆形的瓮城,用来保护城门安全。
“攻城。”敌军半边脸遮掩的将军拔剑命令道。
听闻命令,敌军如潮水一般涌到城墙脚下。前排鬼面军都手持橹盾,用来格挡箭矢和巨石。后面鬼面军推着木驴缓缓逼近城墙。木驴是一种四轮大车,顶部为巨木所制,面上蒙有生牛皮,其下可隐藏兵士七十余人。推着木驴前进,既可以掩护运土填壕的士兵,也可以掩护迅速接城的士兵。
“王上,已准备好了。”
“放。”
随着慕容烈一声令响,城墙之上无数的雷石、滚木投将下来,城下敌军有些无盾牌遮挡,当场被巨石砸中,或砸断四肢,或砸中头颅即时毙命,惨不忍睹。
无论战况多么激烈,死伤多么惨烈,这些鬼面铁甲军似乎不惧怕死亡,前排倒下,后排继续补上,仿佛有千军万马似的。
“命令部队攀城,撞开城门。”
进攻的鼓声急促而激昂。云梯部队快速渡过护城河,将云梯竖起搭负在城墙上,登城士兵缘梯而上,眼见得很快就要登上城楼了。
“准备撞竿、行炉。”慕容烈镇定自若道。
城上南燕守军开始用撞竿,叉竿将敌军的云梯推倒,正在沿梯攀爬的鬼面军纷纷从半空中跌落下来,惊恐痛苦之声久久不绝。
“行炉”用来熔化铁水、铜水,城上兵士将这些滚烫的液体向攻城者泼去,无数鬼面军被这滚烫的金属液体泼中,液体一接触到裸露在外的皮肤,便立即将皮肤烧伤;身上所穿的铠甲遇到这些液体也瞬时被穿透,伤及铠甲之下的人的躯体。
被铁液烧伤的兵士,痛苦地在地上翻滚,有的被烧瞎了眼睛、有的人被毁了整个脸,情形异常恐怖。
他们在呼喊,他们在求救。
无人在乎他们,无人管他们死活。
在这场无义的战争中,
无人是最终赢家,
其结果只是两败俱伤罢了。
攻城仍在继续,慕容烈在城头上不断挥砍着从城堞上突上城头的鬼面铁甲军,双方在城头激战,鬼面军被一次次从城头上压下去。然而守城的南燕甲士也早已疲惫不堪,刀刃缺口赫赫在目,铠甲千疮百孔,铠甲上染满了鲜血,早已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鲜血。
鬼面军攻势渐渐缓了下来,纷纷后撤,等待下一次进攻。
慕容烈得以在此空隙松一口气,望着那如潮的敌军和城楼之上疲惫不堪,减员严重的南燕将士,慕容烈仰天长笑,笑声中带着无尽的悲情与无奈。
“事已至此,今日我等皆无退路,如若外城失陷,城中数十万生灵百姓必遭荼毒,我南燕国危矣。”
“但凭王上马首是瞻。”诸将齐声说道。
“南燕将士听命,今日长矛在手,刀剑生辉。杀敌为国,舍生忘死。”
“诺。”声震天地般的应道。
“通侯何在?”
“微臣在。”通侯杨度拱手拜道。
“立即向各边郡派出信使,即令各郡守、将军带兵入京勤王。”
“可是,王上,”通侯杨度面露难色道,“微臣早已派出好几拨信使,可是都被敌军暗伏的兵士所截杀。雁门将军慕容庸距离龙城最近,他应该早有情报,迟迟不发兵救援京师,不知何故。”
慕容庸乃慕容烈的一母同胞弟弟,为南燕国立下赫赫战功,慕容烈对他寄予重望,派慕容庸镇守雁门,把守通往龙城的要道。通侯杨度忌于慕容庸是王室贵胄,很多话都不便明说,含糊其辞。
但慕容烈知道,杨度这番话分明就是在怀疑雁门镇守将军慕容庸,同时也是他的弟弟。京师告急,为何离京最近的雁门迟迟没有动静,迟迟不发兵援救;敌军越境,为何身为京师前沿关塞的雁门毫无察觉,竟然没有急报传来。慕容烈心中疑窦满满。他知道慕容庸不来勤王无非两种结果。
慕容庸投敌叛国,开关延敌,得以让敌人悄无声息的进入南燕,直抵龙城。
第二种原因是慕容庸在雁门与敌苦战,城破人亡,与城俱毁,没有辜负慕容烈的嘱托。
慕容烈心中也隐隐不安起来,他多么希望慕容庸能做第二种选择;信使可能被敌人截杀,急报才没能送到龙城。
“王上,敌人又准备攻城了。”通侯杨度焦急的说道。
慕容烈用手紧紧按在胸口上,但还是有殷红色从黄金甲上映出来。
一架专门用来烧城门的“火车”在鬼面铁甲军的推动下向城门驶来,“火车”之后,烟尘飞扬,三支部队旌旗严明,队列严整,矗立原地,都在等待最后的命令。
慕容烈以袍拭刀,豪迈大笑道:“今日让老夫杀个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