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到旅店,齐知渊已经换了一身衣服,仍然是熟悉的风格,不过这套衣服更适合活动身体,袖子修型,长衣及膝以下,夹袍似裙,束衣衿带不过合指宽。
“怎么了这是。”一打开门,就看到徐小蓉那张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的脸。
她没说话,别开头,故作钻研书本。
“哦,还没吃饭,饿不饿?”恍然大悟,齐知渊笑说,拉着她下楼。
之后几天,都有零散的武装修士在城里游走,倒是没见着队长本人。齐知渊没有急着动身,呆了几天,徐小蓉憋不住,冲他发脾气,以他穿了新衣为借口去买衣服,好几次要一个人出去,最主要的还是那份作为他乡之客的不安全感,她的内心波动与日俱增。
他那么散漫无所谓的一个人,徐小蓉看不到盼头。
渐渐地,那队人马不在城中频繁出没,直到销声匿迹,他们才再一次踏上东去的道路。
西宁,他们抵达这座城市的时候,皆被它的森严戒备所震惊。问过路人,才知道居原城,西宁城的邻居,也是齐知渊他们东去帝都必经之城,发生了动乱。详细情况也没得清楚,他们大略知道的是,居原城城中权贵仗着势力庞大,发动政变,夺走了原城主的权力并将其处死。
特别有趣的是,这个发动政变的家伙居然祈盼着帝国中心权力机构能承认他的存在,还上书一封禀奏原城主各种不仁不义,胡作非为使得民心尽失。
上位者没有任何理由给他好脸色,一支谈判队伍即日便从京城出发,快马加鞭不出半月,便抵达了西宁城。上头下来给叛乱者的,是要求他把权力归还正统继承人,自刎谢罪,否则,将诛连无辜亲友。
这货收到判处,犹豫了数天。紧随谈判队伍的大军便陈兵城下,许多部将本就是冲着建功立业的目标去的,哪能跟他一起送死,顷刻间便如散沙溃逃。尽管如此,他仍然拥有一支亲信部队。
动乱一时半会,也不会停息。齐知渊晓得这事,又得在西宁城滞留,自己倒是无所谓,却也不那么惬意。
旅馆内,他就着早上的阳光在看书,是那本《帝都生存手册》。书名虽然俗气,却真有实质内容。毕竟这世道,能著书立说的,除了真正探讨学问的,定是富贵闲人。
徐小蓉也安静地在一旁读书写字,只不过,随着时间流逝,她慢慢的不再沉浸于文书,一点一点的不耐烦积累起来,眼睛时不时地要去看一下齐知渊,见那人还是一声不吭的专心致志于书本,几次不服气的低下头去继续看书,渐渐地,她的不服气转变成了疑问,变成了好奇,变成了烦恼。
某种冲动爬上她的心头。
“你看什么书?给我,我也要看。”
徐小蓉已经站到他的身边,靠着一股傲气,才能伸出手迟迟不收回。
……
齐知渊神识离开书本,辉光在他的脸上忽而明亮。书本被合上搁在桌子上。
“这书你不用看。”
“我想看!”徐小蓉目光停在了几近有她一般高的桌子上,那本书的外表吸引了她,赤红色的书皮。
“有这个功夫,字你都认完了,那两本经典都读通了?”
“……没有。”她向齐知渊索要东西的手一下子垂下去,似乎有点委屈,又自个置气。
……
“你现在认识的字太少了,以后我在给你买本故事书好吗?”他忽然温和下来。
徐小蓉反倒急了:“我就是想知道你在看什么书,又没让你给我买。”
我在看什么书?齐知渊感到讶异。
…………
“跟你没关系。”
“有关系!”她立刻坚决地反驳。
“你想怎么样?”
“我就是想看你的书,除了它我都看不下去,也不想写字。”
“回去!”齐知渊稍稍提高了点声音,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令人意外地有效,徐小蓉拔腿就跑,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拿起笔狂乱地刻画着什么。
齐知渊又看了会书,抬头才发现没有阳光能照进屋内,不知不觉已经一上午了。齐知渊感到有一双眼睛在瞪着自己,一转头,果然,徐小蓉双手放在桌子上,拿着笔什么也不做,就那么呆呆地看着他。
他心中生出了一丝疑惑,便走过去。只见徐小蓉慌张地收回目光,手足无措,迅速翻动本子。
白净的纸面,齐知渊走到她身边时,只看到了本子层层叠叠的新鲜纸张被压在小手下面,还有她那无辜的眼神。
“我看看字练得怎么样了。”说着顺手夺过她的本子,徐小蓉根本就抢不过。
齐知渊其实是有点迷蒙的,当他看见本子上的内容时,心中豁然开朗,又难免纳闷。
纸上的字各有各的特色,却都是出自一个人的手。上面写着小女孩对这件事情的宣泄,她的愁苦都稀拉稀拉地撒在了字里行间:混蛋大叔今天又把我关在这在这个笼子里。可恶的大叔又不管我了,看什么书就不管我。诶,今天又只有本子你陪着我啦!嘻嘻嘻。
一句一行,互相独立,千丝万缕联系其中。旁边有对父母的呼喊:爸爸妈妈,我好想回家,外面都不像你们说的那么有趣,骗人。但也就是倾诉,齐知渊没看出什么来,她对父母的依恋。
“本子还给我!你抢我东西,菡姐姐知道了不会放过你的。”底下,她赤诚的眼睛一转不转,偏执地想夺回本子,“字写不好也不要你关心!”
“额……练得还挺好的。”齐知渊犹豫顿停地说出这句话,便归还了本子。
徐小蓉拿回来本子,紧张地护在怀里,同时投来敬畏又有些怨愤的目光,一点奇怪,一点陌生。
之后他便在房间里走动,来回踱步。
“出去吃饭吧。”齐知渊说,“去城东。”他心想,顺便了解下这个城市的情况,也打听打听西宁城动乱实情。
“出去?”徐小蓉听到这话立马换了张脸,跳下椅子冲了过来,抬起手抓住齐知渊,“好呀,哼哼,我就等你这么说!”
顺理成章地,吃完饭徐小蓉继续游戏于这个乐园,买她所想买,玩她所想玩,齐知渊随性跟在身后。这也算是一条认识这个城市的路,他没有想做的事情,除了跟在徐小蓉身边,就是漫无目的地闲游,耳濡目染见闻新鲜事在这座城市里。
途经城市中心,那里有一个天台,石阶垒起,层层板块做缓缓降势。站在这天台之上,足可以遍览城镇千万落民房,一切都在脚下。
有风!徐小蓉正要登上最后一级台阶,被吹的怕了,小步子都不敢挪动,回头看齐知渊,伸出手来,焦虑殷切,都在脸上。
待她把手搭在齐知渊身上,亦步亦趋地走上天台时,一副不可思议的画面映入眼帘——许多人在广场上放风筝,有孩子,亦有成人。秋天的太阳不算热烈,伴着常常飘来的白云,风在这里起势。他们孩子的无忧无虑,成人的大放闲心。
“我也想玩!”
“你要玩?”齐知渊不敢相信地放眼扫视那群放风筝的人,没有女孩子。
怪人这种个体吧,是会感召身边的人的?不,齐知渊可是个老实人,怎么说也跟他拉不上关系。
很快,他们再退回二级阶层,那里商铺环伺,有风筝挂着,供行人挑选。
天台下级阶层处,许多商人摆铺买卖,建起商店,热闹非凡。天台之上,则是半径数百米的大圆,呈一平面。不知是做何用处,倒是常常会有很多人在上面玩耍。
“买这个,老鹰飞得高。”
“它太凶了,会吓跑别人的。”
“这下,你可是全城唯一一个放风筝的女孩了。”
“我不放,我不喜欢放风筝,喜欢看它飞。”
“那你还买?”
“我要这个,快付钱!”她选了个蝴蝶,颇有呵斥意味,守护着什么。
齐知渊不置可否。
然而,到了广场上,毫不客气就把风筝塞给齐知渊。这算什么事?齐知渊接过风筝,看着她那张期盼不已的眼睛。
他顺着迎来的风,手一放开,风筝便扶摇直上,徐小蓉所看不到的是,齐知渊使用了灵力,只愣愣的看着那只风筝,这个不费吹灰之力便把蝴蝶送上天穹的人已经把线圈递给她了。
徐小蓉接过线圈,“我说过不喜欢放风筝,你都没听。”
“拿着。”
“它拉我。”
“它想要飞得更高,你把线放一放。”
天台之上北边尽端,立有两根白色石柱,其上衔接两块椭圆长石,并排在一起,像断了横梁的门。石柱上刻了一些古文字:承天鸿运,庇福万民。
放过风筝,徐小蓉又把它收了起来。齐知渊说天空才是它的归宿,她却说,还要蝴蝶陪着,不能就这么放跑了它。
他们继续游览着,已经离开天台,走在街道上。
突然,人群像炸开了锅似的喧哗起来,纷纷朝一个方向涌去,离开这个地方。齐知渊试图理解人们在说些什么,这时听见了徐小蓉的声音。
“彩虹,好漂亮啊。我们也去吧,快点走啦。”她拽着齐知渊的衣服,眼睛熠熠生辉。
天边穿透云层照射下一束七色光,几乎覆盖了整座天台。色彩鲜明,正缓慢淡去。
在这时,他却仿佛看见了某个熟悉的身影。无视了徐小蓉的请求,急匆匆地说:“你在这家店里等我,就先吃点茶品好了,我很快就会回来。”说罢便冲了出去,留下徐小蓉置身原地。
“我们不是去看晒彩虹吗?”徐小蓉想一把抓住齐知渊的衣服,抓了个空,“我不许你走,你要陪我去。”
齐知渊已经飞身跑出去了。
等到齐知渊再回来时,不见了徐小蓉的身影,问过店家,也说不知道。
他焦急过望,四处搜寻不得,随着夜色降临,天台之上,行人稀疏,也不见那小小身段,灰心地回到旅店,撞见了在房间里收拾东西的徐小蓉,那只风筝。
回来就好,齐知渊提到嗓子眼的心一下子放了下来。
“你怎么不在原地等我?走丢了怎么办?”
“我又不是不认路。”她沉着脸说
齐知渊还想多说几句,话到嘴边给憋了回去,意识到她在生气,多说也没用。
带着个小孩,做什么事情都不方便,他今天算是深有体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