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珺这所谓的开门见山式交流，所提的每一个问题，着实让秦昊难受，可以说都刺到了他的痛点或敏感点。
即便如此，秦昊也是尽量的配合，没有敷衍。
除了必须隐瞒的事实外，大部分问题，他都遵从了自己的本心来回答。
“秦昊，我们假设一种情况，你成为了医生，负责诊治身患像你一样奇怪病症的病人，你会怎么做？”
秦昊没有犹豫的道：“我会实话实说，不会把病人当小白鼠来对待，给予病人虚假的希望，让他自己做出选择和决定。”
唐珺立时表达了不同意见，“虚假的希望也是希望，只要坚持活着，一切皆有可能。”
“比如你，如今不也是康复了？”
秦昊摇摇头，叹道：“他可不是我！”
“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像我这么幸运，即便有我的幸运，也不见的像我一样熬过去。”
唐珺眉梢稍稍一扬，笑道：“秦昊，听你这话的潜台词就是，你就是那个特殊的唯一？”
“可是你要知道，人的潜力可以说是无穷的，面对死亡的威胁，每个人都能爆发出令人难以想象的能量！”
虽然过去了不短的时间，但是一想到在守护基地，为刺激基因恢复而做的试验，还有遭受的磨难，秦昊依然有不寒而栗的惊恐和后怕。
如果时间真的可以回流，秦昊都不敢保证，自己还能再次熬过去。
他带着少许不屑，回道：“我亲身经历过，所以我才最有资格来判定，其他人能否像我一样熬过去。”
“别扯什么人的潜力无穷，面对死亡威胁可以爆发什么的。世界上的绝大多数还都是普通人，他们的承受极限，也就那样。”
“每年自杀的，可都超过百万人数了。”
秦昊看向唐珺那保养的十分妥当的容颜，略带挑衅的道：“唐主任，如果您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皮肤松弛，满脸的皱纹，就像是老去了三十岁。”
“您能预想一下自己的心情和反应吗？”
唐珺表情一肃，哼道：“自视甚高的秦昊，别转移话题……”
在这种有来有往的交流和碰撞中，唐珺主导的针对秦昊的精神状态评估，直到十二点才宣告结束，超过了预计时间近一个小时。
“秦昊……”
唐珺忽然喊住了已经走到门前的秦昊，停顿了一下，问：“如果，我是说如果，你不做医生，你会选择什么职业？”
秦昊随口笑道：“唐主任，我说真话你可能不信，做医生只能算是我的副业，我的主业可是维护世界和平，保卫地球呢。”
在唐珺的气恼中，秦昊拉开办公室的门，走了出去。
他却发现，闫如云竟然在外面等着自己。
“秦昊，我今天才从段医生那里了解到，你竟然也来到了协和医院。”
“还要热烈祝贺你成为卢医生的博士生。”
看着满脸激动，与有荣焉般的闫如云，秦昊轻笑道：“谢谢你的祝贺。”
“我需要纠正一下，我还要经过一次严格考核，才能成为卢老师的学生，现在还不是。”
“哎，你母亲恢复的怎么样了？”
闫如云恭维着道：“你可是我们林泉闻名的大才子，通过考核定然没问题的。”
她又介绍道：“我妈妈恢复的很好，卢医生说再过三四天，做一次复检，就可以转回我们林泉的医院慢慢的调养了。”
闫如云略停顿了一下，很不好意思的询问道：“秦昊，你现在方便吗？我妈妈知道你也来了协和医院，想亲自向你表达一下感谢。”
“我妈她本想亲自过来的，只是她来这里不太方便。”
秦昊很是善解人意的道：“出了省，我们就是老乡，理应探望一下你的母亲。”
“我们走吧……”
和感谢不已的闫如云一起，出了这栋综合楼，穿过寒风呼呼的小广场，又转了几个弯才来到了闫如云母亲所在的三号住院楼。
在一间普通的三人病房，秦昊和闫如云的母亲简单聊了几分钟，谢绝了闫如云请吃午饭，还有预约请吃饭的邀请，离开了病房。
他乘坐电梯来到一楼，却意外遇见了等在电梯外面的卢旻医生。
“精神评估结束了，你这是特意过来找我的？”
秦昊摇摇头，说：“只是顺便过来探望一下，我介绍过来的那位颅脑肿瘤病人。”
卢旻哦了一声，一指还敞开着的电梯，说：“既然遇上，你也就顺便跟我去办公室一趟。”
秦昊只得跟着，再一次走进了电梯。
又跟着卢旻，来到了位于七楼的一间办公室。
秦昊没拿自己当外人，没有任何拘束的给自己泡了一杯茶，在会客区坐下，就看到卢旻从办公桌后面的文件柜里取出了一大叠，十四个大号文件袋。
卢旻抱着这文件袋放在茶几上，来到秦昊对面坐了下来。
他用手拍了拍文件袋，叹道：“不算我作为助手，还有协助的手术，这十几年来，我一共主刀了一千六百二十三例大小不等的手术。”
“这些手术中，有成功的，自然也有失败的，还有令我悔恨的。”
“除了这些我主刀的手术外，我会诊，还有看过的病人病历，没有一万，也至少有五六千份了。很多病例我转交给了别人，有些病例因为难度太大，或者是没有治疗的希望或价值，我直接给拒绝了。”
“还有一些，是因为我惧怕失败，不敢挑战自己，而拒绝的。”
卢旻再次拍了拍文件袋，说：“这么多年来，我把自己失败的手术，做得不理想的手术，还有害怕失败而拒绝的手术等病人资料，都保留了一份。”
“一有时间，我就拿出来琢磨自己失败的原因，琢磨更好的手术方案。”
“随着时间推移，这文件袋的数目，也是有增有减。”
“这十四份病例，是我现在还没解决的疑难。”
卢旻随手抽出一个文件袋递给了秦昊，道：“你看一看，看还能不能偶有所得，再次给我一个惊喜。”
秦昊接过文件袋，打开，抽出了里面复印的病历，检查化验单，还有几张颅脑影像图。
他一边快速翻看这些病情资料，一边就听卢旻介绍，“秦昊，看来你的运气不太好啊。”
“这个小病人的肿瘤，已经困扰我很长时间了。”
“这是一位五岁小女孩的颅底复杂脑瘤。”
“两年前经人辗转介绍我这里时，那位小女孩的双目，已经受到肿瘤的影响而失明，左耳的听力，也出现了大幅度下降。”
“不做手术，这小女孩很可能会因为脑疝发作，在一年之内死亡。”
“只是，根据我所能想到的手术方案，即便手术成功，这小女孩的预后生活质量也是相当的糟糕。”
“还因为肿瘤切除的不完全，在三年时间内，这肿瘤就又增长到威胁生命的程度。”
“小女孩的父母，综合考虑后，拒绝了手术治疗，回家了。”
卢旻轻叹道：“秦昊，对于这个小女孩的肿瘤，我总觉的自己本可以做的更好，但我就是找不到什么灵感。”
“希望这一次，你真的能对我有所启发。”
趁着他介绍的功夫，秦昊已经把这小女孩所有的病情资料，都看过了一遍。
他端起茶杯轻喝了一口水，看似在品茶，实际上大脑已经是全力运转。
小女孩的大脑，还有颅底肿瘤，已经在脑海中构建了一个三维立体模型。
一条代表手术方案的行刀路线，在立体模型上浮现出来。
经过快速的推演，判定不合适，立时消散，又有代表新手术方案的红线出现。
与此同时，与类似肿瘤有关的医学论文，还有医学专著中记载的内容，也在脑海中如雪花般快速闪现，有价值的知识不断的被提取出来，用来验证或修正新的手术方案……
秦昊忽然发现，这种思考手术方案的方法，不仅能让他自己快速融会贯通输入的大量医学知识，而且还能有效锻炼思维速度。
这也算是一举两得了……
见秦昊沉默不语，只是一口又一口的慢慢品茶，卢旻没有催促，也没有打扰。
他看得出来，秦昊这是陷入了思考之中。
卢旻也感觉到有些口渴，就起身去泡了一杯茶。
等他端着茶杯回来，就见秦昊放下了茶杯，拿出了一张颅脑核磁影像图。
秦昊指着肿瘤的左下角道：“让肿瘤再生长两到三个月，再辅以适当的诱导和牵引……”
“这颗肿瘤有很大的几率会向这个方面膨胀蔓延。”
“然后从后枕骨左侧开颅进刀，可以有效的清除肿瘤，再辅以药物和放疗等手段，让病人有较高生存质量的至少存活七八年。”
卢旻就是一惊。
他连水也顾不得喝了，拿起那张颅脑核磁影像图，就思索起秦昊的治疗方案……
整个下午，卢旻推掉了一个会议，就待在办公室里和秦昊探讨治疗方案，直到被敲门而入的段启辉打断。
注意到窗外的天色，已经黯淡了许多，卢旻拍了一下自己脑门，笑道：“忘了聚会了。”
“秦昊，走，我们边吃边谈……”
段启辉急忙道：“老师，不是聚会的事情。”
“郑副院长刚打来电话，说是请您现在去他办公室一趟。”
他看了一眼秦昊，继续道：“郑副院长说，这和小师弟的事情有关，需要和您当面谈。”
卢旻不悦的道：“有什么事情不能在电话里谈？”
“还非得要跑我一趟？”
停顿了一下，他又吩咐道：“段启辉，你带着秦昊，还有其他人先去酒楼。”
“等我和郑副院长谈过之后，我就直接赶过去……”
十几分钟后，卢旻来到了郑副院长的办公室。
还未等他开口询问，郑副院长就郑重的告诉他，“卢教授，唐主任关于秦昊的精神评估结论已经出来了。”
“结论就是，秦昊不适合从事医生职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