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洛城中的情况比裴乾他们预计的好一点,但也坏了很多。
好的情况在于,前期流入城中的难民都已经被妥善安置,裴乾所见,城郊很多荒败了的宅邸与寺庙都被大概整修过,让难民暂住在那里。只是已经入冬,城中的储备粮肯定是不够支撑那么多外来饥民过冬的,所以好像何知府正派人挨家挨户地募捐存粮并将组织大规模的狩猎以囤食过冬。
但秦府的情况就不如想象中那么顺利了。秦府闹分家的事儿已经闹得满城皆知,具体内容在市井上打听不到,但可知麻鲍夫人对分家的具体处理十分不满意,甚至雇了几个闲妇日夜坐在秦府正门谩骂,内容大概是说秦冉将军德不配位、不守母忧、杀戮过重等等。甚至还有攻击秦冉将军命硬的内容,说他克死了自己的发妻,又娶了新的夫人回家虐待亲生幼子什么的。
裴乾坐在斜街酒馆门口津津有味地听了一个早上,感慨这鲍夫人真是一个人才,此举真是充满了卑劣小人的智慧。二房本就是庶出,分家时自然有不起更多的选择权,巨大的实力悬殊之下只有靠市井的舆论来攀咬大房,冀求以此获得大房在一些问题上的妥协。只可惜看起来此举没啥实质性的作用,酒馆的老板见他认真在听,主动过来和他说了好几次:“小伙子别信,我们秦将军不是这样的人。”“秦将军明明是被逼上战场的,哪里是贪图功名才不守母忧呢!”“呵,新来云夫人人可好了,与将军的成婚大礼都俭省了下来,换做了粮食给流民施粥去了!那秦家二郎更是与云夫人关系和睦,喏,看那边,这对父子刚从城西一起施粥回来,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就是亲女子呐!”
裴乾顺着老板指的方向看过去,一眼就认出了秦子砚——秦子砚长什么样不重要,白色的气蕴是裴乾辨认的最佳目标。那小子从远处走来,在裴乾眼里就像一只毛长得过于浓密而且直立行走的绵羊,那从未见过的颜色的气蕴几乎全数被师叔封印在他的周身,浓得化都化不开。想到这里,裴乾觉得自己饿了,想吃烤羊排了。
秦府外出赈灾的一行人越接近自己的家门,那几个妇人哀嚎地越起劲,裴乾从座位上离开,目光紧盯秦子砚不放松,人飞跃上秦府的外墙,准备潜入。云夫人眉头紧簇,很是厌恶地扫过那几个妇人;但秦子砚的表情却十分耐人寻味,他似笑非笑,正对上一个哀嚎妇人的眼睛时甚至与那人进行了一个眼神的交换。一个想法闪过裴乾的脑海,秦子砚是不是也插手了写写妇人的行为,甚至,他可能才是主导这一切的人吗?
那小少爷即使已经换上了比较朴素的衣着,但身上不可一世的贵气还是掩都掩盖不住,这样的孩子身上拥有特殊气蕴是十分正常的。在帝都,裴乾见过不少与秦子砚气质相仿的少男少女,他们大多出身名门,虽然年纪尚小,但身上已围绕着不淡的紫气,这种气蕴并不是他们自己的欲望或者拼搏幻化而来,而是他们与生俱来的尊贵身份赐予他们的珍贵礼物。须知,紫气的浓郁几乎与手握权柄的大小等同对应,理论上身上紫气约浓郁,这些孩子日后能坐上的权利阶梯越高。这世上不知多少人在争夺权柄的道路上拼得头破血流,也无法分得半分的紫色气蕴,而只是上会杀人的橙色欲气与黑色戾气越来越浓郁。以秦子砚的身份,分得天地间几缕珍贵紫气其实能算作理所应当的事儿,可到底为什么他居然会拥有白色气蕴,这种气蕴又将指向怎样的特殊能力与人生道路呢?
裴乾不敢掉以轻心,他与师叔谢老道不同,虽然平日里吊儿郎当,但其实最是缜密细思,他甚至不太愿意贸然接触秦子砚,毕竟他自己也是在修气一门里特殊的突变存在。就在裴乾纠结要不要发出信号召唤谢老道进城共商对策时,变故突发,坐在最前面那个谩骂的老妇人突然暴起,别在头上的发钗原来竟是一把锋利的小匕首,她目标明确地直冲向秦子砚,手中匕首的锋利剑刃只为割断他的喉咙而出。
墙头上的裴乾比周围所有人都抢先一步察觉到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刺杀——在他眼中,那妇人的头顶突然就爆发出一股直冲天际的浓郁黑气,那就是最容易在人身上凝聚起的一类气蕴也是最可怖的气蕴,戾气。人命由不得半分的犹豫等待抉择,就在匕首的利刃已经划破秦子砚喉头的第一层皮的同时,裴乾扑了过去,将那妇人直接撞飞,裴乾亦因为惯性在受刺者的注视下重重摔倒在地。匕首的剑刃顺着偏离的力道轨迹在秦子砚的脖子上划出一道不浅的血痕,飞溅而出的血液落胆裴乾的眼角;疼痛总是难半拍才传入大脑,但视觉却先一步让秦子砚捕捉到了一片黑糊掩饰下裴乾异色的双眸:一黑一蓝的一双眼,如同这个流浪汉本人一样突兀地撞入她的生命。
下一秒,秦子砚感到一阵强大的吸力自裴乾方向传来,有什么东西要被这个人从她身体里剥夺而走,窒息感扑面而来,身体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他几乎是瞬间就晕眩倒下,慢半拍应答的意识让她扑倒在裴乾身上时抓住了那流浪汉一只脏兮兮的手。
这脏手好凉。这是他失去意识前脑中给出的最后一句评论。
裴乾的反应并不比秦子砚弱多少,以他的武功,本来打算冲到秦子砚身边后,竖掌敲击那妇人手腕,将她手中的匕首直接打落在地就好。但他才到秦子砚身旁五步之内,他就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权,只能本能的撞过去将危机接触。更糟糕的是,秦子砚的血液暴露于空气中的一刹那,那血腥味突然就变成了对他有着致命吸引力的香甜;而当那血珠落到他的眼角,是一种被烙铁烫过肌肤的疼痛,与痛感一同接收到的,还有纷杂的记忆涌入他的脑海。
靠!这都是什么!大量的记忆冲断他的意识,裴乾亦昏迷过去,逃过了身边一众妇孺可杀死猛汉的尖叫哭喊攻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