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哥——”暮云仙子的眼光忽而变得深幽起来,上前一步,对战神殿轻盈施了一礼道:“不知表哥可还记得,风神家的二公子琼麟。”
三百年前,琼麟恋慕上一只狐妖,欲娶进门和原配妻子平起平坐,可叹那原配性子刚烈,竟趁琼麟下凡除妖的功夫,遣人将狐妖捉了回来,以三位真火焚烧三天天夜。
待琼麟回府,那狐妖已化为了一捧沙土。
然后此事过后,琼麟也再没有踏进过家门,宁愿在北荒开府另住,一生孤寂。
“人间有句古话,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表哥若是真为这狐狸好,倒不如放开手些,也让她能少些罪过。横竖她有金丝软甲护体,三位真火也伤不了她分毫。”暮云一向是极善言辞的,何况此时她一心一意,只想将白晓越和战神殿下隔开。
妄染看向受伤的狐狸,又想起窥天镜中,她那样不顾自己性命,毅然决然挡在自己身前的模样,心头兀自一软。
他是九重天上的神,怎能让一只小狐狸替自己承担魔族的侵害。
只是方才暮云的话,又让他想到一重,若是白晓越未识得自己,至少能在青丘安安稳稳长大,不至于遭受这些磨难。
正当妄染犹豫不决时,却有双软弱又坚决的手,紧紧抓住他的下衣摆。
小狐狸湿漉漉的黑眼珠望着他,精致美艳的面庞似带着无限期盼,一字一句道:“殿下,小越即便是死,也要死在殿下身旁。”
暮云仙子牙关咬紧,天后面色亦晦暗不明,二人目光紧紧盯着妄染,似在等待他最后下一个决定。
“母后,这是儿子养的狐狸,还是放在紫云殿教导为好。”妄染对天后行了一礼,意态坚决,抱起白晓月便径直离开了。
天后即刻命天兵天将拦下,可放眼天族又有哪个不长眼的敢挡战神殿下的路,还未及凑近,便被一阵剧烈的气场震开四散。
“妄染,你站住——”天后在后方气急败坏的怒吼。
而暮云仙子似是已经痴了,往前紧追了几步,又呆呆停住,两只手紧握成拳,像是要掐出血来。
出得瑶台,正遇上闻讯而来的雷神青飒。
见二殿下阴着一张脸,极度不悦的模样,再看见他怀中抱着的人,走过去假惺惺关切问道:“这就是那名狐族女子么,怎么会在这里?”
“不劳大哥费心。”妄染冷冷回道,足下一刻也未停留。
紫云殿在天界,是诸路神仙提起都要小心翼翼拱手以示尊敬的存在。
战神殿下功德甚高,除了天尊,至今尚无有神祗可以相匹配。
然威风赫赫的紫云殿伺候的人并不多,除去洒扫和厨娘之外皆是男子。
妄染将白晓越安置在偏殿一处空置的屋子,虽不算大,但胜在阳光敞亮,离他的主屋最近。
想到狐狸要在此地常住,他思虑片刻,又派人去苏摇山将兔子精接了过来。
手脚爪子都废了,白晓越颓颓的躺在靠褥上,一双媚儿眼幽幽望着战神殿下,整个身子嫩得仿佛要掐出水来。
就像春天里刚冒出头的嫩芽,任何食草的兽类见了都想去啃一口。
偏偏她魅惑却不自知,摆出一副勾人的神情,又懵懵懂懂天真得要死。
妄染取来上好的仙药,亲自跟她手脚涂上,整个过程脸上神色皆是淡淡的,看不出什么情绪。
白晓越生平从未这么大起大落,习惯性的先责怪自己,又怕殿下真的嫌麻烦扔了她,本能的依过来,用脸蹭蹭妄染的手臂。
“殿下,我错了。”见对方无动于衷,她适才有些慌了。
妄染蹙了蹙眉,将她手脚包扎好了,方正色道:“你没有做错事,错的是本尊。”
“可是北海神君这么说,天后娘娘也这么说……殿下,他们都说我拿走了你的一部分神力,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白晓越乖巧的依偎在他身侧,凭借着小动物的本能,想要讨得他的欢喜。
自出生,她头一次得到一个人的在意与保护,何况这个人还是个绝顶厉害的上神。
不可否认,从一开始的忐忑,到后来,她整个人都欢喜极了。
他给了她一座山头的食物,给她修筑遮风避雨的房子,赠她金丝软甲,为她顶撞天后。
此刻,还悉心的亲自为她上药。
过去一切对这世间的怀疑与不信任,此刻,仿佛都化为了内心最深处柔柔涤荡的春水。
不管今后发生何事,她信了二殿下,也将用自己的一切来报还他。
“不是被你拿走的。”对着狐狸突然的亲近之举,妄染有点不适应,却没有闪躲,只是正襟危坐的道:“本尊赠与你的,不管何人怎么说,你只管收着就是。”
“嗯。”白晓越听着,大大的眼睛里像藏着无数星星,在一闪一闪。
“你如今修为不够,尚使用不了那些神力,待有朝一日晋升上神,我再教你如何运用。”
妄染一身的寒潭煞气,在与白晓越闲话间,已渐渐退去。
此刻一身紫衣坐在床头,多了几分人间烟火气:“我刚才已命人去苏摇山,把那只兔子精带来,我这里没有婢女多有不便,往后,就让她在内殿伺候吧。”
“是,往后我和月饼一定好好服侍您。”白晓越重重点了下头。
二殿下对她恩重如山,能在他殿中做一名婢女,实在是她的福气。
妄染心中则一梗,他原本想的却不是这个。
“你倒是不用做婢女——”
白晓越一怔,又抓住他的衣袖求道:“那殿下是想让我做饭?洗衣?”
狐狸一样的少女面上带着些为难,小心翼翼道:“只是我一向是吃带血的生的,没有试过烹饪,怕殿下会嫌弃,不过,洗衣倒是还行。”
属于小动物天然的卖萌示弱,对于妄染这种已经活了两万多年的老神仙来说,有时就犹如重重一锤敲击在心上。
偏偏,他自己还不能察觉。
他以前从未试过养小动物,只觉得小狐狸偶尔对他的蹭蹭是种十分奇特的体验。
还有那双水汪汪湿漉漉的眼神,都让他心情没来由的舒畅。
“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他唇角微微勾起一个弧度,站起身来:“我还有些事要处理,你若还有什么需要的,找门口的侍卫要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