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尊案前,一截香火眼看就要燃尽最后一丝光亮,黄色的光晕渐渐熄灭,他长叹一声,刚要双手合十念一段往生咒,却发现一道紫光重新将残香点亮,香火续燃,且来势汹汹,紫烟大有至上九霄之势。
天尊大恸,饶是上十万年的修为,也被眼前景象震惊到双手颤抖,猛地吐出一口心头血。
“天劫,果真是天劫……天意啊,天意不可违!”
分明已经生机散尽之人,怎会又携裹着妄儿的紫气扶摇而上,难道真是天道不可窥,如今便遭到反噬。
天尊呆呆瘫坐在蒲团上,良久忽然想起了什么,急速起身往紫云殿而去。
紫烟扶摇而上,难道预示着,妄儿已经结识那女子,并将她带到了天宫!
苏摇山隶属于天界,乃战神的一方私产,上万年无人打理,如今战神忽然想在此地立个别院,遣了一千天宫巧匠在此修筑,天界人七嘴八舌的猜想,战神莫不是在这一次神魔大战中伤了根本,要寻一处安静地方静养。
话说前几日,便有仙宫侍卫瞅见战神现了麒麟真身,往药王洞去,足足过了七八日才出来。
要说战神殿下这万儿八千年里,统共只现过三回真身,一回是甫一出生便遭受九重雷劫飞升上神,六界为之震动;一回是三千年前去收复北洲,与镇守在那的西天神佛日夜混战七年不曾合眼,待大战告捷他累得化出真身在北洲无极山上睡了三天三夜。
第三回,便是此次。
战神殿下呆在药王洞的这几日,天帝和王母都来探视过,却都被二殿下以身体不适为由回绝了。
期间只有大殿下雷神进去过一次,出来只道弟弟身子无甚大碍,只需闭关几日即可。
雷神和战神乃一母同胞的两兄弟,几万年间相敬如宾,也无甚亲昵举动,这回倒让人看出了少许兄弟情深的味道。
话说当时雷神奔到药池边上,见亲弟弟半身是血,胸前还有个大窟窿,便知晓自己闯下弥天大祸,喉头里梗了半晌,都没能说出一句话。
“你真仅凭镜中一幕,就能舍得下命去救她。”雷神讷讷的仿若自语。
战神骤失一半修为,躺倒在药池中虚弱的像个孩子,侧目看了兄长一眼,忽而浅浅一笑。
青飒还以为自己是花了眼,定睛一望,还是自己那不苟言笑,冷面俊逸的二弟,心里压下几分诡异。
没料二殿继续淡淡说道:“本尊修炼了一万八千年,自出生起,便事事听从师尊和父帝,从无敢有一分私心。”
“大哥,却一直潇洒肆意的活着。”
青飒听这话不爽,正要辩驳,那是因为你是一直被当做天帝继承人的缘故,却听二殿剧烈咳嗽起来,想了想,终究是上前假惺惺替他灌输了稍许真气,令他剧烈震荡的真气稍稍平复一些。
“如今我失去一半修为,已不是你的对手。”
“你这是何必——”
“无论是为天下苍生,亦或是为她,妄染但求问心无愧。”嗓音虽虚弱,却掷地有声,九天之上的战神,不是空名,而是他立足于天地间的信念,便是不负苍生,以此为界,若有生灵因他的存在而死,那便是阻了他的道,是宁死也要救回来的。
青飒尚没有到达这种忘我、无我的思想境界,一时想不明白,他这问心无愧是对谁有愧,只见药池的一半已被麒麟血染成红色,忍住悄悄灌一壶拿去以备不时之需的冲动,背转过身去,嗓音闷闷的:“我终归是你大哥,这次的事我也有责任。”
“无须介怀。”战神殿声音凉凉的,面上带了几分不耐,似乎有了几分赶客的意图。
青飒心里呕的冒青烟,却还是有些心虚,因而隐忍不发,只循循道:“你身子损耗这般厉害,若是父帝和母后问起来,我自去领罚便是。”
“我说了,无须介怀。”妄染整个身子浸泡在药池中,等待药性渗透进去,慢慢阖上眼睛,无甚情绪道:“玄天镜的事,我不会说。”
一大碗麒麟心头血,半身修为,他亦没有想过值与不值,横竖是因自己的缘故,才害得她被师尊剜去内丹,若是不救,他必生心魔。
且窥天镜中,那女子亦为了救他挡在魔尊刀前,如此一来,倒是两不相欠了。
此后的日子,他只要将白晓越收在身侧,竭力避免窥天镜中那一幕发生,亦能全了师尊的爱护之心,破了自己天劫罢。
雷神得了满意的答复,安心离去,却总想着再要搞点事情,便揣着玄天镜去了下界。
他想着二弟虽知晓了未来与那女子风月之事,却一直是个榆木疙瘩,向来性子深沉极能忍耐,若是不知道还好,一旦知晓了怕是忍上十万八千年都不会让窥天镜中那一幕发生。
若是要看场好戏,还是得从那女子身上下手。
这夜,他便悄悄摸到苏摇山,到了白晓越藏身的洞府外,放出玄天镜中所载景象,以法力催化入了洞中沉睡之人梦境。
他以为能让白晓越梦见那一幕幕,却没想到,这夜兔儿精亦睡在洞中,那些旖旎画面跑歪了,皆入了月饼的美梦。
天亮以后,兔儿精回忆起前夜的梦,依旧不能忘情,以为梦中那一切乃神仙点化,总有一天,梦里那位天神会驾着七彩祥云来接她,每日便痴痴的呆在悬崖边上看云,整个人像是傻了一般。
这一日,苏摇山来了很多天宫匠人,着手修筑别院,白晓越好奇的远远观望,猜想会不会和那日搭救自己的妖兽前辈有关。
据他自己说,他乃天界战神,是个厉害的不得了的人物,白晓越只将他当成救命恩人崇拜,暗自决定将来若有机会,定要报答他这份恩情。
距离分开整好十日,战神妄染再次来到苏摇山,这次正儿八经穿戴得像个男神仙,是以白晓越并没有认出他来。
苏摇山与海天相接处有一片桃花林,像极了青丘那片野林子,树上结的桃子又红又大,白晓越恨不能天天睡在这里,算起来,她也有好几日没回那个洞穴了,每日便在这里睡了吃吃了睡,老虎头会每日跟她送烤熟的野鸡过来,倒是月饼好久不曾看见了。
“看来你恢复得不错。”妄染站在桃树下,见到眼前面色红润,明眸闪亮的少女,忽然想起那句话,值得吗,接着便见那傻子被吓得直直从桃树上跌落下来,他负手立在一旁,也并未去接。
不由摇了摇头,这样的傻狐狸,若不是提前遇上自己,能否活到第三次神魔大战那一天,还未可知。
“你,你,你是何人——”白晓越重重跌在地上,溅起一地花瓣尘土,拂开额前乱糟糟的头发,凝视眼前凭空出来的大活人,被吓得咋咋呼呼。
“本尊乃天界战神,日后你便跟随我修行,不可惫懒,不可懈怠,不可——”望了望一地乱糟糟桃子核,妄染一拧眉:“不可贪吃。”
“啊——”白晓越一听说不可吃,便吓坏了,从地上匍匐至战神脚边,红着一双媚儿眼控诉道:“尊上,若是不许我吃东西,那当初还不如不救我呢!”
三百年来,饥一顿饿一顿的过来,这才吃了几天饱饭啊!
“你如今千年修为,已是灵狐化境,吃东西实数多余。”战神简简单单,挥袖子,这片令人垂涎欲滴的桃树林便不见,把白晓越刹那急红了眼。
“旁人从灵狐修炼成上仙,最多区区三百年,以你的资质,若在苏摇山潜心修行,八九百年也足够飞升了。”妄染背过了身去,没眼看女子那副没脸没皮,宛若吃不到心意零嘴的小孩儿模样,接着道:“我已在这山上修建了别院,你便住在这里,好好修行。”
白晓越睁大一双水当当的凤眼,慌慌张张追问道:“那,那能给我把野鸡留下吗?”
真是,对牛弹琴——
妄染憋着一股真气,缓缓回转过头去,见女子眼中像噙着一江春水,直勾勾望着自己,不明所以的点了下头,便见狐狸眼弯成了一道月牙儿,那张红润的脸蛋整个都笑得皱了起来,五官却出奇的好看。
他轻咳一声:“但,也不可多食,于修行无益。”
“但是也无害吧。”
“额——”
战神留下好几撂修炼的册子,和几样法器便离开了,他唤来祥云,注意到不远处有只兔儿精一脸羞涩注视着自己,没太在意,又叮嘱了白晓越几句好生修炼,争取早日飞升,便腾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