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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长笙

当晚,东阳尊主果然备了一桌好酒,其夫人长笙也在席上。长笙看起来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身形颇为瘦削,但容貌不俗,五官精致,也是世间难得一见的美人。

席间,明氏止离得知东阳尊主姓闻人,单名一个箜,其夫人无姓,只一个名,叫长笙,因说道:“你们一个是箜,一个是笙,都是乐器名,与曲乐坊简直如出一辙。”

长笙的脸色忽然变得有些难看,闻人箜的脸也有些怪异,这时,小孩突然吵嚷着要喝酒,一个劲地要喝闻人箜酒杯里的酒,闻人箜拗不过,将酒杯递给他。明氏止离因问这小孩是谁,不等闻人箜答话,那小孩自己便说了:“本宝宝就是宝宝,不过本宝宝只允许你叫本宝宝宝宝,旁的人都不行!”

他奶声奶气地一连串宝宝宝宝的,可把明氏止离给逗乐了:“他们不能叫你宝宝,该叫你什么呢?”

小孩双手抱胸,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得叫我老爷!”

明氏止离咯咯笑道:“小小年纪便要做老爷,将来长大了难道要做太上老爷不成?”一席话说得桌上的人都笑了。

晚饭过后,明氏止离和长笙早早便回房歇息了,只有伊川青流和闻人箜还在席间,就着雨声,喝着清酒。

闻人箜因说起新出的七公子榜:“伊川公子就同当年的夜二姑娘一般,当年的夜二姑娘,无论品貌、才情,还是剑技,都在江夫人之上,但入十三秀榜的却是江夫人。伊川公子和苏公子,孰高孰低,世人也都看得清清楚楚,但入七公子榜的却是苏公子。宫主行事向来与常人不同,本尊也是这么多年了都未曾参透。”

伊川青流静默许久,才缓缓道:“不知尊主以为宫主此人如何?”

闻人箜半晌笑而不语,小酌了一口清酒之后,才回了他的话:“伊川公子的身份,本尊也略知一二,想必当年夜王宫的所作所为,伊川公子定然十分痛恨。不过,这就是夜王宫的规则,只要能付得起夜王宫要求的代价,便会全了他的愿,伊川公子如今能安然无恙地坐在这,也是托了夜王宫的福。”

伊川青流的双拳下意识地握紧了几分。

“宫主此人如何,每个人的评判都会不一样。于本尊而言,没有宫主,便没有本尊。”

两人许久都没有说话,就那么对着窗外的雨无声地喝着酒。许久之后,闻人箜才自顾自地说道:“世人都不了解夜王宫,都觉得它很神秘,其实本尊也不了解,虽然同宫主也说过几句话,却从未见过他的真容。”

“夜王宫自创立至今,已存世二百余年,由明氏朝太祖幺儿夜王明氏安如所创,因而叫夜王宫,初是夜王为了招揽天下剑客寻求对手而创。后来,渐渐地开始收录天下名剑,并列了个十二名剑榜单,接着又出了七公子榜、九名门榜和十三秀榜,随时都在更新天下名人名门,再后来又设东南西北四大尊,只要有人能够付得起它提出的代价,它便会为对方做一切事情,救人、杀人、算命,甚至于改命格。夜王宫便是这么一步一步地从一方剑阁变成了充满神秘感的救世主,至今人们连它到底在哪都不知道,只听说是在逆流而上的九曲河尽头,但谁也无法跨过那条河找到它。

说起这个夜王,民间有许多传闻,大多十分传奇,最传奇的莫过于,在人间未逢对手的夜王妄图与天斗,最后死于天雷之下。太祖痛失爱子,伤心欲绝,为纪念夜王,将帝王都改名夜王都。不过,夜王开创了明氏朝御剑时代,这倒是真的,如今十年一次的剑尊誉会,便是效仿了当年夜王被天下剑客捧上剑王之座的举动。天下剑客们为了登上剑尊之位而日以继夜地习剑,各大名门更是为了培养出一代剑尊而使出了浑身解数。”

桌上已经堆满了空酒坛,闻人箜不知道喝了多少杯之后,终于醉了过去,趴在桌子上。伊川青流神情漠然地望着窗外,斟上满满一杯酒,一饮而尽。

雨还在哗啦啦地下着,时不时飘过一道闪电,响起一声惊雷,伊川青流独自一人守着一壶酒,一杯接一杯地喝着,最后凭着仅剩的一丝清醒踉踉跄跄地回了房间。

翌日仍是雨天。长生谷里,烟雨蒙蒙。

伊川青流站在长廊里,看着对面雾蒙蒙的山谷。庭院里,落了一地的花。

昨夜,又做了那个奇怪的梦。

梦境中天地混蒙,分不清黑白,不知昼夜。沿途盛开着一种花,只见花不见叶。

她说那叫彼岸花。他拉着她的手往漫无边际的前方拼命地跑。他身形飘然,脚不沾地,累却不知疲倦。不知道跑了多久,跑了多远,漫无边际的前方突然有了尽头。尽头是一条川流不息的河,河上架了一座石板桥,走过那座桥就可以到河对岸。

“那是忘川河和奈何桥!”他被她一把拉住,突然的大力气竟拽得他一动也无法动。

“我们不能到对岸去,去了我们就回不来了,那里是地狱!”他看不清她的脸。

他们又转身往回跑,沿途的彼岸花,稀稀拉拉地被人踩踏过,被踩踏过的彼岸花形成一条笔直的小路。他低头看着脚下,脚悬空踩在彼岸花上面,而她的脚却踏踏实实地落在地上,踩住了几朵彼岸花。

他们沿着那条笔直的路疯狂地往回跑,最后跑回了彼岸花开的初始之地。

那是一座阴森的地宫。地上躺着五个人,其中有一个人正是他自己!

他十分讶异,地上怎么会躺着一个自己?

他又抬起头,地宫的墙上挂了一幅画,画中是一个女子,女子妆容精致,身形婀娜,身上幽幽地散发着几分并不属于人间的仙气。他的目光很快移向画中女子的眼睛,那是一双十分迷人的眼睛,眼眸修长,双瞳灵动,却隐隐地泛着几分邪气,与她周身散发的仙气有些格格不入。

她的声音忽然在他耳边飘荡:“这里是浅纱庄,浅纱庄直通地狱,凡人一旦误入,很有可能就进入地狱再也回不到人间了。他们几个和你一样,已经魂魄离体,再不召唤回来的话,就来不及了。”

原来那画中的女子就是浅纱庄庄主浅纱夫人。

突一声琴音响起,他感到自己的身形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在拉扯着,往地上拉扯着。有人在弹琴,是她在弹琴,弹着一首无人能懂的曲子,过了一会,那曲子似乎停了,但仔细一听,又似乎还在弹着。

混蒙的天地突然有了夜,太阳没有出来,月亮出来了。画消失了,地宫也消失了,他抬头望天,月色由白渐渐转红。他的手开始发抖,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去。

月已完全转红。苍穹之上,血月当天!

一声咆哮打破天际,他清晰地听见那声咆哮竟发自自己口中。

琴声戛然而止。

她惊恐地仰起头的那一刻,他举起木剑,毫无犹豫地刺穿了她的胸膛,炽热的血溅了他一脸,遮住了他的眼……那一声声的呼唤刹那落下!

伊川青流晨间被这梦惊醒的时候,下意识地去摸了摸身畔的人儿,确定她还在,呼吸匀畅,才长长地舒了口气。

午后的时候,雨已经停了。玉竹玉兰正杀了一只鸡给他们炖鸡汤去了。谷内的伙食的确不太好,闻人箜和长笙素日都吃得比较寡淡。

因雨停了,身体也无大碍了,伊川青流便在庭院里习剑,明氏止离在边上抚琴,玉竹玉兰在廊外炖鸡汤。鸡汤炖得差不多的时候,玉兰去厨房拿碗,才去没多久就见她跌跌撞撞地从长廊那边跑了回来,一边跑一边上气不接下气地大喊:“公子,夫人,不好了,尊主要杀他的夫人!”

伊川青流立刻收了剑:“怎么回事?”

玉兰带着他们往闻人箜的厢房去。闻人箜住的厢房在另一个院落里,从伊川青流的房间走过去,中间还要穿过一个小花园,还在小花园里的时候,伊川青流就听到了一声高过一声的女子惨叫声,遂一个箭步向前,顷刻间便到了闻人箜的房门外。

房门被锁上了。

伊川青流转到另一边,窗户没有关。惨叫声忽然停止。

紧跟在他身后的玉兰忙问:“公子,她死了吗?”

伊川青流从窗外看见闻人箜正慢慢地将长笙的身子放在床上,长笙的头上插满了银针,双目紧闭,大概是昏过去了。

“应该没事。”伊川青流转过身,又转回房门口,敲了敲门。

闻人箜开了门。他的额头上满是大颗大颗的汗珠,整个人一脸疲惫的样子,双眼无神地看着伊川青流。

“发生什么事了?”

闻人箜脑袋十分无力地摇了摇头:“没事。”

“尊夫人……还好吧?”

“好……还好。”

这时,长笙的婢女端过来一碗黑漆漆的药,闻人箜接过后,对伊川青流道:“内子身体不适,还请伊川兄弟回避。”说完,端着药进了房间,关上了房门。

伊川青流此时才发现,闻人箜的房间里充斥着一股浓浓的药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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