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饭的时候,陆源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地把这几个熊孩子又来捣乱,自己是怎么智退敌军的英勇事迹详细说了一遍,说完以后还摇头晃脑地说道:“哼,他们偷东西,家里大人看到东西多了也不管,说明他家大人也是占便宜的抠货,叔,这个村子里的人是不是都不好处啊?”
赵叔摇了摇头:“不能以偏概全。”
陆源点点头,夹了块腰片递给赵叔:“知道了,叔。嘻嘻,叔,你尝尝我炖的肉。”
赵叔满是欣慰地吃了一片,惊讶地瞪大眼睛:“好吃,好吃。”
“这炖肉可是有诀窍的,得先焯一遍水才行。”陆源咯咯直乐:“叔,你今天可得多吃点。”
“嗳嗳!”赵叔就着饼子吃着菜,吃得喷香,旁边大碗里面单独盛出来的汤,用竹勺子舀进小碗里,热乎乎地喝下肚,只觉得这是这么多年来吃得最像样的一顿饭。
赵叔看陆源没怎么动筷子,给他夹了块肉:“趁热吃。”
陆源因为今天被大粪喷了脸,现在很没有食欲。
艰难地吃下那块肉,对赵叔说:“叔,你快吃吧,我今儿不大饿,不怎么想吃。我去把芋头蛋儿还回来的东西洗洗,正好得用。”
赵叔用粗糙的大手放在陆源额头上,试试有没有发烧。
陆源笑着说:“叔,我没事。就是洗了半天大肠,有点没胃口,放心吧。”说罢就把勺子锅铲之类要用的东西都放在小笸箩里端到泉水边去刷洗,“叔,锅里还煮着大肠咧,看着火哈,煮熟了之后捞出来,还有两锅大肠要煮咧。”
“嗳,好。”赵叔加快了吃饭的速度。
陆源又跑到了泉水边,特地跑到离下午洗大肠的地方远远的。
小笸箩勺子锅铲像是常用的,不怎么脏,陆源简单冲洗了一下,待会儿在热水里煮一下消消毒。
水瓢也没什么问题,就是这个盐罐子,外面脏兮兮的一层黑油泥,黑一块白一块得就像是花斑秃,做好忍着恶心的准备打开看里面。
还好还好,里面还算干净,还有粘在罐子底的些许盐粒,罐子内部是纯白色,想来这才是罐子本来的颜色。
又去薅了几根茅草当刷子,用力地给罐子擦泥,直到露出雪白光滑的本来样子。
太阳已经被山挡住了,他们的小屋完全处在了阴影中,远处的村子大多还沐浴在阳光中。
回到房间,赵叔正用大碗配合着筷子把肥肠夹进大碗里,还有一副没有煮,放进去继续添火烧。
陆源把水瓢放进木桶里,其他的暂时先放在小桌子上,一会儿要在开水里消毒。去院子里把衣服收进房间里,摊开晾在柴火堆上面。
院子里的竹子和小竹头都理整齐放在晾衣架脚下。拿着砍刀去砍长茅草,一堆一堆的砍了不少,一趟一趟地抱了好几趟。
床上的碎布头剩的不多了,陆源用碎布头和茅草扎了个小扫帚和锅刷子。
赵叔看陆源一手攥着锅刷子的一头,一手拿着砍刀利落地把毛糙的刷头剁掉,一把一尺多长的锅刷子就成了型,干活特别利落。
把锅刷子放在木板桌上,陆源拿着小扫帚把院子里的碎屑扫成堆,慢慢扫进茅坑里去,回到房间后关好门,最后一锅大肠也煮好了。
木板桌上满登登的六碗大肠冒着热乎气,陆源捡了几颗毛栗子蹦跳着坐到灶台前,把毛栗子扔进火堆里:“叔,再烧一锅热水一会洗漱,正好把锅铲子那些煮一煮再用。”
窗外天已经暗下来,陆源用竹火棍扒拉出灶台里的毛栗子,用砍刀敲碎以后爷俩分吃。
赵叔捞着锅里消毒的厨具,把锅里的水倒进大盆里,把大盆刷刷干净,一会儿还要洗脸洗脚呢:“叔,明儿个你再歇一天,后个咱爷俩还去县里吧。”
赵叔点头同意,爷俩洗漱好,陆源又给赵叔上了药,两人这才满足地躺回床上。
第二天爷俩又合力做了一张长方形的大桌子,也是半米高的矮桌,乍一看像是单人床。
不得不说赵叔真聪明,特会举一反三,家里的小方桌是四根腿,他在这张大桌子中间加了两根腿,这样桌子更加的稳当,桌面凸出的桌子腿用长竹竿削了洞套住,就像是给单人床加了个矮矮的护栏。
收拾好了碎屑和剩下的青竹,赵叔搬了个小凳子坐在院子里刮肠衣,陆源把房间里的毛栗子用砍刀拍开,捡出来放在长桌子上晾晒。
爷俩唠着家常,陆源计划着明天去卖大肠,说卖了大肠之后要添置这些那些的,规划的特别好,赵叔也不忍心打破他的畅想,欣慰地附和着。
做午饭的时候,陆源去房间里把酸枣都拿出来洗净,两盆冒尖刚好装得下,下面煮着拍碎了的毛栗子肉,上面蒸酸枣。
烧火的时候不忘了烤两串大肠,赵叔把肠衣弄好之后又泡进水里,回到屋里和面贴玉米饼子,多贴了几个饼子,明天去县里要当干粮吃。
烤的大肠焦焦酥酥的,没了腥气,只有肉香,哪怕是只放一点点盐,都十分可口美味。这让赵叔对明天去卖大肠有了点信心,觉得或许真的可行呢。
下午的时候陆源让赵叔劈竹簚子,明天就去县里了,他打算编个篮子装大肠用。赵叔先劈簚子,他把蒸好的酸枣剥了皮。
将家里的六个大竹盆都拿出来用,方便倒换。
用根竹棍将剥好皮的酸枣在竹盆里搅拌,剔出枣核,把最终搅好的枣泥糊糊薄薄地摊在长桌上冷却成型。这是他小时候爷爷常做给他吃的零嘴儿,酸酸甜甜的酸枣糕就是冬天最好的美味。
其实酸枣糕是要加糖的,不然会酸的让人打激灵,可是糖太贵,家里仅剩的那点子糖也没了,只能先这样做着,不然酸枣就放坏了。
等明天去卖了大肠换了钱,再买点糖回来。
陆源小时候在爷爷家的日子是最快乐开心的,那时候的事他记得很清楚。那时候的糖和这里一样,都是很贵的东西。爷爷为了他却十分舍得,每次做酸枣糕,都放许多糖,做的甜丝丝的。
陆源看着赵叔,鼻头一酸有些想哭,有亲人疼爱的幸福,时隔二十多年,他如今又体会到了。
陆源去编竹篮的时候,赵叔一边劈簚子,一遍仔细地看。陆源知道家里一直用的那个竹背篓是赵叔这样看别人编,自己回家试着编的。
自己摸索着编,肯定是不容易的,最后能成功,绝对证明赵叔是个认真且记性极好的人。
编好篮子,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看着日头还算高,陆源拉着赵叔要去村里转转,熟悉熟悉环境,也去村子里露露脸。
人终究是群居生物,孤立在群体外的个体在这个偏僻的小山村是无法好好生活的,尤其是天冷以后。
赵叔拉着他往村里走,从家往坡下大约有几百米的样子就到了村里的大路,大路一头不知道通向的哪个山村,陆源只管跟着赵叔朝后山村走。
路两边是丛生的茅草,田地地垄长短不一,有方形的田,有长形的田,也有圆形的田,每块田里都种着稻米,稻苗有肥有瘦,都绿油油的随着风摇摇摆摆,好像是在冬日暖阳里舞蹈。
慢慢,就靠近了村庄,一开始分布的很稀疏,一家和一家隔着个小林子,慢慢的就是家家户户挨着。
村子里也有富户,在土坯墙环绕中,也有不少家户正堂是体面的青砖瓦房。
灰色木板门几乎家家户户都是大敞着门,有些人家看不到人,有些人家门口坐着三五成群做着针线说着闲话,见他们走来,闭口不言,疑惑地视线都看过来。
陆源估计他们走过去之后,就成了话题中心了。
赵叔要带陆源带村长家看看,刚走到村子中央,就见到村长跟一群老头正聊天。
村长是个灰白头发的精神矍铄的老头,在一群灰黑棉袍的大老爷们中间,他的带着暗纹的锦织棉袍显得十分体面。
冬闲的乡下真是悠然自得,男人们吹牛侃大山,女人们做活聊着时兴的花样子。村子中有棵大槐树,估计要两三个成年人合抱才抱得过来,一群小屁孩们围着大树嬉笑打闹着。
村长笑眯眯地看到了他们爷俩。赵叔带着陆源走过去,跟村长作了个揖,陆源也毫不吝啬,大大地给了个笑脸。
村长旁边有个约摸四五岁的小男孩,秀秀气气白白嫩嫩的,像是刚蒸熟的小包子,可爱的紧。
村长开口道:“赵啊,这就是你救回来的那个孩子?”
赵叔点点头,又连连作了两个揖。
村长摆摆手,捋着山羊胡说道:“无妨无妨,人都有急难之时,乡里乡亲能帮就帮一把。”
陆源也是感谢这个村长的,感谢村长对一个不是本村人的求助伸出的援手,感谢村长在他生命垂危时的救助。
村长细细打量着陆源,满意地点点头,问道:“孩子,你是哪的人啊?”
陆源摇摇头:“不知道。”
“哦,那你叫啥名啊?”
“陆源。”陆源挠挠炸了毛的头发:“可能是叫这个名,我也不大记得,大夫说我伤了脑袋,很多事记不清楚。”
“哦,记不得也无妨。以后跟着你叔过日子,为了你,他可把盖屋子的钱都花光了。”村长和蔼地说道。
陆源重重点头,郑重地说道:“我以后好好孝顺我叔,叫他过好日子。”
“哈哈哈,好孩子。”村长把抱着他大腿的小包子从身后拉过来,“这是我家小重孙,小宝,来跟陆源哥哥一起玩。”
小宝?陆源看着这个小包子,这个名字怎么那么耳熟啊?
小包子看着陆源盯着他,脸红红的,使劲地往后躲,就是不肯出来。
陆源笑嘻嘻地说道:“他可能怕生,村长爷爷,以后我们熟悉了再一起玩。”
“好好,以后常来找村子里的娃娃们玩。”村长假装生气地对小重孙说道:“小憨娃,咋今天这么孬了。”话语里却满是宠溺的笑。
陆源余光瞥到大槐树后面有人一直盯着他,猛地转头抓了那人一个猝不及防,把树后的两个小孩儿吓得一激灵。
哟,熟人,这不是二狗和芋头蛋儿嘛!偷偷摸摸地在那里看什么呢!哦……莫非他们以为自己是在跟村长告状?
“二狗,芋头,你俩过来!”村长见陆源一直往那边看,以为想跟那群孩子一起玩呢,就冲那俩孩子招手让他们过来。
芋头蛋儿和二狗做贼心虚呀,战战兢兢不敢过来,其他的孩子也不做游戏了,都趴在树后瞪着好奇的大眼睛看陆源。
“快过来,磨蹭什么呢!”村长见他们很久没来,故作严肃地说道。
这下俩人才磨叽磨叽地结伴走过来,小脸委屈的差点没包住眼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