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稍微倒退一些。
离开了墨夜的店后，处于清醒状态下的石以民，打算找个地方买醉。
虽然临走前墨夜让他找个地方洗个澡换身新衣服，但石以民并不打算听，对他来说这些行为都没有什么意义。
父亲向你转账十万。
【转账】请确认收款。
望着自己的徽信消息，石以民自嘲般的笑了一声，点了一下那个转账的界面，很快他的手机就提示多出了十万。
这正是他在外面流浪了一年也依旧活得好好的，花钱大方的原因。
他自嘲的笑容，也正是在嘲笑自己，明明已经离开家族了，却还是厚着脸皮的接受家族的接济，这种曾经倍感羞耻的事情，现在已经习以为常了。
接下来就随便找家酒吧买醉，消除下内心的羞耻感吧，石以民四处张望了起来，寻找着白天也开门的酒吧，准备大喝一通。
“小心！”
忽然，石以民的耳边传来了一声大喝，他刚想转头看下什么情况，就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伴随而来的还有一阵剧痛。
他被一辆电动车给撞到，重重的摔在了地上，发出了痛苦的哀嚎。
骑电动车的人是一位五十出头的中年人，他因为边骑车边看手机的原因，发现眼前的石以民时已经来不及了，连人带车一起摔在了地上，电动车上的货物也散落在了地上，遭到了人群的哄抢。
“你没事吧......”
中年人看到自己的货物被人疯抢，也顾不得它们了，一瘸一拐的朝着倒在地上的石以民走去，看看他有没有受伤。
“你被撞下试试！”
石以民这一年一直酗酒，本来身子就虚，这一下更是撞的他剧痛无比，感觉内脏都被撞破裂了，他骂骂咧咧的翻过身，想看看撞自己的混蛋到底是谁。
一定要报复他。
但当他转过身看清楚对方的脸时，他愣住了。
不仅是石以民，中年人也愣住了。
两人脑海中的记忆，同时苏醒。
“爸......”
石以民觉得，燕都还真是小，他在街上乱晃被人给撞了，撞他的人居然他的岳父，他得叫对方一声爸。
中年男子的名字叫做沈大旗，是石以民的妻子，沈佳人的父亲。
“先去医院看看吧，起得来吗？”
在看到自己撞的人是石以民之后，沈大旗的眼神暗淡了几分，不过他还是没有对石以民置之不理，伸手在他身上摸了摸，确认骨头有没有被撞断。
”爸，我......我没事，没怎么受伤。”
面对自己的岳父，石以民有些慌张，他努力的从地上爬了起来，转身想要逃走，上一次两人的见面，是在葬礼上，这一次见面，石以民根本不知道该用怎样的态度去面对他。
一阵风拂过，沈大旗的身体一阵跄踉，为了保持身体重心稳定，他一下子抓住了石以民的手，拉住了想要逃跑的他。
“......”
沈大旗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抓着石以民的手，长叹了一口气，又缓缓地放开了。
他一瘸一拐的走到了自己的电动车旁边，箱子里的货物早已经被人给抢空，他一副认栽的模样将车扶了起来，准备去菜市场重新买。
“爸，等等！”
石以民看到沈大旗的背影，心中十分过意不去，他拦住了沈大旗，拿出手机对着沈大旗说道：“我有钱，赔给您吧。”
这句话，一年前的石以民也曾经说过，当时沈大旗是挥拳暴揍了他一顿，把他的鼻梁都给打断了，石以民不知道今天自己为什么又要说这句话，但是话已经出口，收不回来了，他闭上了眼睛，准备承受沈大旗的二次毒打。
“跟我过来吧。”
和预想中的不太一样，沈大旗并没有招呼拳头，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推着电动车走了起来。
石以民跟在了沈大旗的身后，虽然不知道对方想要对他做什么，但是出于对岳父的尊重，石以民还是跟在了沈大旗的身后。
“听说你离开石家了？”
“嗯。”
“多久了？”
“一年了。”
“现在做什么？”
“没什么事情做......”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街上，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石以民可以从沈大旗和他说话的语气里面听出来，他对于自己现在这样十分的不满。
但是想到当时葬礼上沈大旗和他说恩断义绝后，石以民就觉得这应该是自己的错觉了。
当初他和妻子的婚姻是很不被人祝福的，这也是妻子不怎么在豪门家族那边露脸的原因，因为他们的身份差距实在是太大了。
石以民是餐饮帝国石家的公子，沈佳人只是普通的市井平民，门不当户不对，当时最反对他们的人，就是眼前的岳父沈大旗。
在沈佳人的葬礼上，沈大旗不但狠揍了石以民一顿，还告诉他今后两家再也不会有所来往，所以石以民被赶出家族后，没有去找沈佳。
或许是岳父看到自己颓废的模样，觉得更讨厌了吧，石以民摸了下自己的脸，想看看有多脏。
“老沈？怎么又回来了？”
两人的目的地，是附近的一家菜市场，沈大旗一进去就听到了小贩熟悉的招呼声，他笑了笑走过去，对着小贩道：“刚才的鱼，再给我来两条，要最新鲜的。”
“好嘞。”
这个卖水产的小贩很快就挑出了两条鱼，准备帮沈大旗处理下。
“等等！”
石以民忽然喊停，小贩手上的刀停在半空中，沈大旗也一脸疑惑的望着他，不知道他想干嘛。
“你这鱼都快死了吧，眼睛都这样了，你拿出来糊弄谁呢？给我换成那两条！”
石以民对于食材的敏锐度无人能及，那小贩调出鱼的第一时间他就发现了，这鱼眼球浑浊，眼角膜起皱，虽然还能动，但是离死也不远了，绝对是前几天从海鲜市场弄来后一直摆在这里的鱼，一点也不新鲜。
“你瞎说什么呢？你这种年轻人也会看鱼？”
水产小贩心里有些慌张，这年轻人哪来的？居然一眼就看出来鱼不新鲜了。
不过他不能承认，他可是经常以次充好骗沈大旗的，要是给石以民换鱼了那岂不是间接暴露自己以前干的那些事情。
“我都不会看鱼的话，那这世界上就没人会看了。”
石以民虽然人很颓废，但是身为顶尖厨师的自尊心却从未消失过，他看向了沈大旗，希望岳父可以相信自己。
“就这两条吧，我信你。”沈大旗对着小贩露出了笑容，然后指着刚才石以民说的那两条鱼道：“今天家里来客人，这两条也给我吧。”
“哈哈，好嘞。”
小贩得意的看了一眼石以民，沈大旗可是他的老主顾了他们两的关系绝对比这个初出茅庐的小子要熟悉很多的，他凭什么敢跟自己叫板。
石以民神色失望，他本以为岳父会相信自己的，就算是不相信自己这个人，他出身的石家也总该相信吧。
但结果就是这样，沈大旗宁愿相信一个水产小贩，也不相信他，这让石以民的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难受。
之后他一直默默的跟在沈大旗的身后，再也没有说过话，即便是沈大旗问他，他也只是微微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
直到两人走遍了菜市场，买到了所有的菜，石以民帮着沈大旗将菜全部装进箱子里。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傻？”
沈大旗看到石以民还是一副失望的神情后，主动出声和他聊了起来。
石以民摇摇头，他不觉得沈大旗有问题，换成是他的话也会这么做，两条鱼的钱恶心下仇人，很便宜。
“我确实不知道那两条鱼的好坏，但你说完后，我就知道了。”沈大旗一边将菜往箱子里装，一边说道。
“那为什么......”
石以民有些诧异，沈大旗这么说的意思不就是相信他说的话，知道那条鱼不新鲜吗，可当时为什么要那么说呢？非要花一份冤枉钱。
“那鱼贩是那家菜市场水产区的老大，我得罪了他，以后就别想买到鱼了，人家说鱼是新鲜的，那就是新鲜的，懂了吗？”
“燕都有很多的菜市场，非要在这里买吗？”
石以民不懂，想要买鱼的话途径不知道有多少，不光是菜市场，超市也有水产区，何必纠结在这一家，受他们家的气。
“这里离家近，回去方便一些。”
一阵微风轻轻拂过，将沈大旗本就为数不多的头发给吹了起来，望着那银白色的发丝，还有耳边微微深陷的老年斑，石以民意识到了。
沈大旗已经老了，他和自己不一样，自己可以为了一条新鲜的鱼跑遍整个市场，甚至让私人飞机空运食材，但他不行，他的精力只够这么一个来回了，稍微远点，体力跟不上，岳母也会担心。
失去了女儿的他们，应该不会想失去彼此了。
“您说的是。”
石以民低下了头，承认了自己的错误。
“做菜你确实厉害点，但是做人混社会这方面，还是我比较精明。”
沈大旗看到石以民那认错的表情，开心的笑了起来。
他很久没有这么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