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建征闻言心里咯噔一下，手上的动作一顿，笑容僵住，硬邦邦地抬起头看向陈冬阳，紧张问道，“陈少还有什么吩咐吗？”
吴建征很紧张，非常紧张，连呼吸都屏住了，生怕从陈冬阳嘴里听到他‘不想买了’的天大噩耗。
就连梅富疆的表情也是微微一滞，隐含不悦，心道，怎么滴，还有要求不成？
气氛瞬间有些微妙，陈冬阳只是顿了一下，就开口解释，“我其实不止想买一套，梅总应该还有房想出售吧。”
这真不是他故意在装逼，他早就想提示了，可梅富疆和吴建征你一言我一语，一句赶一句，他实在没机会说出来。
“哦？”梅富疆闻言明白自己误会了，哈哈一笑，“不知道陈老弟还想买几套？”
“呃……不知道梅总还有几套要卖？”陈冬阳尽量压着语气，让自己不显得炫耀，他真的不想说得这么直白，可……不这么问还能怎么问？
梅富疆听得又是一愣，暗叹自己看走了眼，这个毛小子财力真是不一般，同时认真地细细打量过去。
一件普通西裤，一件普通衬衣，手腕空空，脖颈空空，脸色还有些苍白，除了相貌优秀了点，丝毫看不出有什么出众之处，更看不出丝毫有钱的痕迹。可就是这么一个满是普通的年轻人，张嘴就问自己还有几套房要卖……
帝都到底是帝都，藏龙卧虎啊，完全不是其他小地方可以比的，梅富疆心里感叹一句，电石火光间完成这些动作和心路历程，在陈冬阳看来只是稍微思考了一下的停顿之后，就再次开口。
“老哥在这个小区的房也不多，就在你楼上的十楼还有两套房子，同样的3室2厅2卫180平，然后就是18层一个4室3厅4卫370平的。老弟你还是现金全款？”梅富疆介绍着介绍着问了一句。
“……对。”陈冬阳不太确定地应了一声，想来自己的职业应该走不了住房贷。
“那就老规矩，180平的，老哥统一收你200万，两套就是400万，370平的凑个整，400万，再加上刚刚说得那套，一共是1000万！”
一千万！那是多少中介费啊。
这个数字从梅富疆嘴里说出来的时候，吴建征面色潮红，兴奋地整个人都要炸了，一秒天堂，一秒地狱，他觉得这绝对是他人生中活得最刺激的一天。
他微微泛红的双眼紧紧盯着陈冬阳，如果不是一丝理智尚存，真恨不得直接冲过去按着陈冬阳的脖子让他答应下来。
一千万……这也太巧了吧，陈冬阳对这个数字腹诽不已，并且很头疼：一千万他刚好有，但说到底，那是暴躁老爹给前身的电影资金，虽然都打到了他手里的银行卡上，不是不能动的公司财产，但他也不敢全都挪用掉，不然电影怎么拍？
万一惹得暴躁老爹杀过来，那简直就是作死。
“梅总，能让我考虑个十分钟吗？”陈冬阳揉了揉眉心，觉得自己需要好好从长计议一番。当然他也不敢耽搁太久，‘万众抢房’的印象太深刻了，他总是下意识的担心房子会飞。
话音未落，吴建征就已经紧张得看向梅富疆，心底泛冷，他很清楚自己这个客户下午的行程有多忙，不然他也不会大中午的连饭都没吃，就跑过来接洽业务。
可十分钟而已，应该可以等吧，吴建征喉咙动了动，最终只能在心里祈祷。
“当然没问题，”梅富疆笑着答应，让吴建征顿时大松口气，“这样，我和小吴去那边抽颗烟，陈兄弟慢慢考虑，不用在意十分钟不十分钟的，什么时候想好了什么时候过来，我们都不急。”
他指了指不远处的树下，安抚了陈冬阳一句，怡怡然向着那边走去。
梅富疆一直在仔细观察陈冬阳的反应，发现他听到报价之后只是很为难，而不存在惊讶或者惊慌那种情绪，更肯定了这个年轻人的财力。他行程确实比较紧，五十分钟之后就有一场幽会，但要说挤不出时间，那也只是对吴建征而言，对陈冬阳这种，他还不会一点容忍都不给。
况且一千万，确实是笔不小的投资了，谨慎一点无可厚非。只要陈冬阳不是故意涮他，等一天他都不无不可，现在他只求能快点把这些房产脱手。
希望这毛小子魄力大点吧，老子正着急筹钱上车呢，梅富疆默默念道，心里急得很，早就长满了草，可作为一个成熟的商人，不可能被弱点表现在脸上。
惊魂初定的吴建征欲言又止，勉强说了一句“有事随时叫我。”然后一脸患得患失跟着梅富疆走开。
陈冬阳踱了几步，同样躲进一个树荫里，双手抱臂，想安静却怎么也安静不下来。脑袋里各种念头翻涌，你方没唱罢我就登场，比关了哈士奇的房子还乱。
无奈他手掌紧紧按着两侧太阳穴，闭上眼睛，拼命让自己什么无思无想，好了许久，脑袋里嘈杂纷乱的念头渐渐平静，理智终于重新掌握了这辆失控汽车的方向盘。
缓缓睁开眼，陈冬阳半蹲下身，一边剖析自己的想法，一边用石子在地上写下一个数字‘1’，“首先，这个时间点抄底房产这事肯定是对的，这一点毋庸置疑。”
在数字‘1’后面画个对号，陈冬阳又写下了数字‘2’，“其次手里的钱足够了，交易的基础达成。”
在数字‘2’后面画个对号，陈冬阳又写下了数字‘3’，“‘对不对’和‘能没能’都不存在问题，那就是剩下‘想不想’，按理来说我肯定是想买房的，那我为什么会犹豫呢？”
他随手在数字‘3’的右边画个分支‘a’，“外因，这笔钱已经确定用来拍电影，不能全花掉”，又画了个分支‘b’，“内因……”
说话的声音微微一滞，“我比较抗拒挪用这笔钱……应该说我一直在抗拒现在的身份……”这其实才是所有问题背后最大的问题。
他当然很知道抗拒没用，应该更主动的拥抱新生活，可感情这东西……
拇指和食指反复重重揉搓着棱角分明的石子，陈冬阳面无表情地站起身，盯着地上的仿佛乱涂鸦一样的‘剖析图’，眉头微皱，目光幽冷，仿佛深邃的大湖。
过来好一会儿，他重新半蹲下身，手里的石子在分支‘b’后面划下一个深深的对号。
“只要坚持一年，房价肯定暴涨，那时候……最坏的结果，我可以留下一套卖掉其它的，来还上这笔钱……一个成熟的人……要先有立身之本……”陈冬阳顿了顿，“内因解决。”
“那么外因呢？”
“一定要拍电影吗？我自己觉得很不靠谱，但我目前不想面对前身的家人，确实需要一个游离在前身家庭之外的理由，暂时除了拍电影似乎也没有其他借口可用，所以还是要拍？”
决定这点，陈冬阳开始自我说服：“其实挺好，这个过程争取个半年的缓冲期应该不成问题，只是这笔钱……嗯，不全部花掉就好了，留下一部分钱来拍电影，或者也可以全买下来然后抵押贷款？”手指继续揉搓石子，先肯定了拍电影的决定，又在两个选项间犹豫不决。
留一部分钱，好处就是安心，电影血扑也没影响，坏处就是以后损失的钱更多，保守估计也得有上千万。
抵押贷款，好处就是多一套房，但这是远期利益，坏处近在眼前，他在拍一部注定要血本无归的电影，没有回款，那短期内他的还款压力会很大。
它们各有各的好处，也各有各的缺点，让人为难。
又思索了片刻，他心里开始有了定计，“再和梅总讲讲价，如果能再降一百万，就全买下走抵押贷款，尽力限制电影成本，这样贷款也不会贷太多，再拉长一下还款年限，还款压力还能撑住，如果不降……那就少买一套！”
打定主意，陈冬阳将残存的犹豫一扫而尽，大步流星地向着梅富疆和吴建征走去。
吴建征和梅富疆站得很松散，但都在注意陈冬阳的动静，一见他走过来，两个人就齐齐有了动作，吴建征紧抿嘴唇，只是注视，而梅富疆扔下吸了一半的香烟，远远就开口笑道：“陈兄弟考虑好了？”
“考虑好了，”陈冬阳几步走到两人近前，点点头，身上带着一种一人决然的郑重，“很感谢梅总能给我这么大的优惠，但我算了算，全款的话，我这边只有九百万的样子，所以厚颜想请梅总再降一降。”
他说得不是那么理直气壮，甚至不太敢直视梅富疆，自觉真的有些厚颜无耻，对方已经主动给他降了不少了。
“老弟啊，你这就有些不地道了，”梅富疆闻言微微指责，脸色倒是没变，依旧笑呵呵的。
倒不是他的涵养有多好，只不过在他是个市井老油条，看多了大口杀价的事，没觉得陈冬阳这么做有什么不对，但他肯定也不会轻易答应是了，所以据理力争道。
“你看一套180平的房，市价是216万，老哥只收你200万，三套就替你省了差不多五十万，更不用说还有一套370平的。老哥看在你诚心诚意的份上，也将心比心，给足了诚意，真没有漫天要价，”他指了指身边的吴建征，“不信你可以问问小吴，现在市场上这个小区还有没有比这更便宜的房子？”
这样的气氛下吴建征有些不敢说话，只能连连点头，梅富疆趁热打铁，“所以真的老弟，一千万价不高了，你就别就地还钱，问难老哥我了。”
陈冬阳觉得梅富疆句句在理，听得更加愧疚，但还是咬咬牙摇了头，“抱歉梅总，我真没有想为难你的意思，财力确实有限，”顿了顿，他干脆所有话一嘟噜都说了，“这样吧，梅总你留一套180平的房，我兜底了其他的。”
好！吴建征心里答应一声，眼珠急转，看向梅富疆，而梅富疆，微微皱眉：这算什么，这是掀桌子了吗？娘希匹的，又是个愣头青！
梅富疆凶横的面皮差点忍不住耷拉下来，暗暗破口大骂，他最讨厌的就是这种愣头小子，什么规矩都不懂，就知道莽着胡来。谈生意，不就是你一口价，我一口价，两方磋商吗？不满意就慢慢谈，哪有动不动就掀桌子的？娘希匹，一点都不成熟！
这一刻，梅富疆真想也掀了桌子，老子一套都不卖了，老子就不信没了你张屠户，我就得吃带毛猪，我这堂堂帝都核心区大豪宅，还是降价促销，有的是人买！
可他最后忍住了，他是个成熟的商人，知道自己不能意气用事，面子是重要，但钱更重要。股市行情不等人，早冲进去一天早赚一天的钱，七个交易日就是一倍，多等一天那可都是损失。
忍了又忍，梅富疆好不容易将一口怒气压回去，继续演弥勒佛，“陈老弟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