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确定由叶子转调Venus的专属经纪后,X唱片彷佛进入了战后的重建期!
一切尘埃落定,胜者不敢过于嚣张,败者仍要维持剩余的尊严!
于是各种惺惺作态的虚伪悬挂在每个人脸上,宛如博物馆里陈列的展览品一样五光十色!
身处整件事的中心,叶子绝对是这一阵子X唱片最受瞩目的人物!
虽然她依旧必须暂时负责公司其他艺人的发稿工作,但实际上叶子已然被总经理和G哥赋予一些新的任务。
Venus个人档案与宣传照的重建、统合各媒体窗口名册,还有详读各式各样Venus的经纪合约……叶子觉得自己在公司的地位突然间变得重要了起来!
掌理Venus经纪的新主管Andy,叶子已在G哥安排下见过面!
叶子从G哥口中得知,当初她之所以可以从众多同事之间脱颖而出,Andy对她处理媒体关系的赞赏是很重要的一个关键!
在经纪这个领域打滚许久的Andy,与所有主流媒体之间的关系都非常好!
听说他在与公司高层开会决定最后调部门人选前,早就将外界对X唱片几个宣传的评价都调查得一清二楚了!
第一次见到Andy,叶子只觉这个将和自己一起工作的男人有着如狐狸般深邃的眼睛!他似乎不在意人家知道他同志的身份,相反地,他似乎还颇以他的性向自豪。在他大辣辣的举止中,叶子感到一种强烈想要掌控一切的气势!
和他交谈,尽管只是闲聊一些工作上的展望,但一股莫名的压力还是不知不觉向叶子袭来!那种感觉就好像有人坐在审判台上俯视着你,在他面前,你不知不觉就会觉得自己藐小了起来,彷佛自己身上有什么不堪会被他挖掘出来一样!总之,仅只一次短短的会晤,叶子就知道Andy不是简单的角色!
按照规划,叶子将在十一月新部门成立后正式挂上“Venus专属经理人”的头衔!而顺应叶子的转调,公司理应再应征一个新的平面宣传进来,但G哥似乎决定节省公司的人事成本。在人力精简的原则下,之前没碰过平面的Remy被G哥要求身兼两职,除了活动的通告以外,也要负责平面发稿的工作!
对叶子而言,要面对之前同为竞争对手的同事们,是最为尴尬的一件事!
尤其是Remy!自从事件发生以后,叶子好几天都没能跟Remy说上一句话!
一方面是叶子手上的工作量暴增,常带着Venus在外面跑通告;二来Remy好像也刻意和叶子保持着距离似的,两人之间的关系突然由相吸变成了相斥!
“Remy……
很久没跟你说话了!我知道你气我,但事情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找个时间一起吃个饭好吗?
叶子”
为了打开心结,叶子特别在带Venus上节目的空当发了一则简讯给Remy。
与其继续相互逃避,倒不如直接面对。尴尬也好、吵架也好,叶子觉得两个人怎么样也要面对面把话说清楚!
尤其在这么忙乱的时刻,叶子更加怀念身边有Remy一起并肩作战的感觉。
这些日子以来,叶子无时无刻都觉得自己身体里还有另一个人存在!
那种人格分裂的征状从心中的“某个锁”被打开后就让叶子十分忧心!
她不知道为什么当自己面对华姐或芽芽这些同事时,有一部分的她竟会沉浸在飘飘然的优越感当中!那是之前叶子不曾有的骄傲!
叶子好想跟Remy求援,更希望有好朋友在身边告诉她自己是怎么了!
她满怀期待地送出简讯。但等到节目录完却一直都没有收到来自Remy的响应。
“Remy在忙吗?”
叶子咕哝了一下,Remy回简讯的速度向来很快,这次却像石沉大海一般。
看看手表,公司已到了下班的时间。她拿起电话,按下快速键拨通Remy的号码。第一次Remy的电话没人响应,当叶子不死心拨了第二次的时候,电话终于接通。
“喂!你好!”
迎接叶子的是一句冷冰的应答,不像之前Remy都会以“亲爱的干吗?”那样亲密的口吻接起电话。
听见熟悉却陌生的声音,叶子愣了一下,差点不知该如何接话。
“喂!Remy……是我……我是叶子!”
明明不久前两人还是无话不说的死党,没想到现在叶子连报上自己的名字都有些生疏,两人简直就像第一次见面的业务彼此必须互报姓名一样。
“怎样……有事吗?”
Remy的响应冷得可以,她似乎人正在捷运站。叶子从话筒里听见捷运的响铃!
“我传了简讯给你……你有看到吗?”
“有啊!”
“那……你吃过饭了吗?我们……可不可以找个地方聊聊?”
“不用了吧!”
Remy没经过任何思考就回答,“我觉得我们没有什么好聊的!”
有锐利的针藏在Remy的话语里,叶子冷不防被扎了一下,一颗心倏然缩了回来!
“别这样嘛!”叶子的呼吸急促了起来,“我知道我不对……但是……”
“你又没做错什么,用不着跟我低声下气的!”叶子的话还没说完,就被Remy打断。
“Remy……”
对于说着反话的好友,叶子无言以对!
她只能任由话筒里熙嚷的人声充填两人之间突然加深的鸿沟!
她沉默,她也沉默!在持续的对峙中,叶子感觉自己正站在一道悬崖边,她轻轻发出一声叹息,就像试着对悬崖踢下一颗石头那样,想要从回音里测量那份隔阂的深度!
很遗憾地,她的耳朵听见的只有一片死寂。
“对不起!”面对深渊,叶子恐惧地对Remy道着歉,声音细微得不能再细微,但她想表达的歉意却迷失在那份误解的深邃里。
“哼!”Remy冷笑着,带着嘲讽的意味!
“你以为你现在说声对不起,就能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吗?”
“你就这么不相信我?”
“你还值得我相信吗?”
“当然!”叶子急忙回答,“调部门的事,并不是我自愿的啊!”
“是啊……你好委屈哦!”Remy反唇相讥,“你还真是整件事的受害者呢!”
“你这样说……很伤人耶!”Remy的话像利刃一般在叶子心里划下一刀。叶子一边忍住情绪一边闭上眼,深怕眼泪马上会夺眶而出!
“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解释……”
“不必了!还解释什么?!”Remy声音突然变大。
“拜托……之前说‘我没兴趣’,后来说‘感谢老板给我这个机会!’之前说‘你要加油!我挺你’,现在说‘对不起,被调部门,我也不愿意!’……叶慈!……你这个人也太恶心了吧!”
“Remy……”
被好友叫唤自己本名,叶子一时间非常不习惯!她颤抖着做了一次深呼吸,却反而让声音更难以平静!
“你怪我、你对我不满……我都接受!事实上,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我会答应接下Venus经纪人的位子!Remy……我好害怕现在的自己,你知道吗?”
“你怎样干我什么事?”Remy回答,“而且,你少在那边演一些恶烂的内心戏了啦!勇敢承认你心机很重,我还会比较看得起你一点!”
“Remy,我是不是那种人,你应该最清楚才对!”
“我曾经以为我很清楚,但现在我才知道自己是个笨蛋!”
手机里传来捷运列车进站的声响,叶子听见Remy的声音在愤怒中,还带有一丝不可闻的悲伤。
“叶慈……你是我来台北认识的第一个朋友,也曾是我在这个圈子里唯一信任的朋友!当初我刚进娱乐圈的时候,我哥就提醒我这个环境很复杂,要我小心被骗,那时我还拿你当例子,跟他说台北也有像你这样的好人!哼!结果!结果事实证明,我真是瞎翻了!”
“你别这样说嘛……”
听Remy把自己讲得如此不堪,叶子的眼泪在眼眶中打转……一方面是听见Remy曾经那么信任自己,一方面却是为了那份信任现已荡然无存!
“我很喜欢Chris,你知道吗……叶慈?”
才过了个弯似的道出心中对叶子失望的观感,Remy此时突然话锋一转,把局面带到更为失控的局面去。
“我喜欢Chris,一直都很喜欢他……可能在我们一起认识他的时候,我就喜欢上他了!”提到那个令叶子错愕的名字时,Remy的语气也跟着心酸了起来。
“你说什么?”叶子不敢相信自己听见的。
“有时候,我真的很嫉妒你!”Remy咬牙说着,“你长得漂亮、又有能力……你几乎拥有所有我想拥有的东西!以前,我把你当做自己最好的朋友,也把你当做模仿的对象……但现在,我却发现自己应该从头就开始恨你!”
Remy的话似乎在叶子的背后重重推了一把,叶子不由自主地朝悬崖跌落!
(Chris?Remy喜欢Chris?)
叶子在坠落时听见的骇人的风声来自四面八方!按照这样的速度再坠落下去,她的心肯定会跌个粉碎!
“叶慈,你这女人真他妈的幸运,你知不知道?!为什么我们同时遇见Chris,但他眼里却从来只有你?为什么我向他表白,他却告诉我他喜欢的人是你!甚至还要我帮忙追你!”Remy幽幽的语气仍不放过叶子。
“为什么我们工作一样认真,我却永远得不到G哥的赏识?为什么我那么努力争取调部门的机会,结果他们选的人还是你?为什么我什么都不如你?”
在话筒那一边,Remy哭了……难以抑止地哭了!
“这几天我一直在想,要是我身边没有你就好了!或许没有你,Chris就会和我在一起……或许没有你,我就可以变成Venus的经纪人!真的!要是我从来就没遇见你,或许我会比现在过得好上一百倍!”
在Remy的泣诉之中,世界静止了下来,地球不再旋转,一切存在的东西也因为这种静止而开始崩解。在那瞬间,叶子的心终于撞击到坚硬的悬崖谷底!
一阵锥心的痛传来,所有有形的东西都溃不成形!
在那种几乎快被肢解的痛苦中,叶子的眼泪随Remy的啜泣一起滑落,一克拉一克拉的罪恶感在叶子衣襟上击出窟窿一般的斑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