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突然间不接我电话,完全找不到人!你竟问我在这里干吗?”
Chris将委屈诉说出来,汹涌却小心翼翼。
“你可知道过去这两个礼拜我是怎么过的吗?我一方面为手上的Case忙翻了,一方面还要担心你怎么了!打你手机……你不接,传简讯给你,你也不回应!我边对客户作报告,一边挂记着你,好不容易今天工作告了一个段落,我在两天几乎没睡的情况下顶着九度气温在这里等你……你竟然问我在这里干吗!”
Chris狠狠吐了一口气,把叶子的脸拉到有光线的区域来。
“你可不可以告诉我,这一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一接触到Chris布满血丝的眼睛,叶子的心狠狠地抽痛了一下,他满脸疲惫与散乱的发,全都说明了Chris曾历经的熬煎!
但她要怎么跟Chris解释自己是身陷在一个难以解释的混乱里呢?
“能不能,请你……不要问!”她暗自咬紧了牙龈,淡淡地说。
“不要问?”Chris听见了一个他认为最荒谬的答案。
“这就是我在这里等你等了两小时所得到的答复?”
“我并没有要你在这里等我!”
叶子伸手握住Chris手腕,把Chris的手掌从脸颊上挪走。
“你在讲什么?你没有要我在这里等你?”Chris手一转反握住叶子的手,意外于叶子的冷漠,更被她的话语激怒。
“你以为我吃饱撑着在这里吹风吗?叶子,你到底怎么了,这不像是你会说的话?”
“我没事!”叶子把脸偏到一边,“我……我只是到新部门上班压力有点大而已……”她故作从容地说。
“真的只是因为这样?”叶子的解释根本说服不了Chris。
“你看起来很不好!”
“我很好啊!”
“是吗?”Chris望着明显口是心非的叶子!
“我这几天打Remy手机,她也不开机,问你们公司总机,结果她竟然说Remy离职了,你们之间是不是怎么了?不然Remy怎么会突然不做了呢?”
“是!我们之间闹翻了!怎么样!你满意了吗?”
Chris的问题直击叶子要害,为了不让那个拦住悲伤的闸门崩解,叶子猛然爆发出反击的力量!
“为什么?”Chris愣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听见的。而叶子只是剧烈喘着气。
“因为叶子已经变了!”她说,说得连她自己都形同顿悟!
“她变得自私、虚荣、势利、贪婪!她变得谁都不爱了……只爱自己!”
叶子双眼僵直地睁着,似乎想用无情的字眼在Chris心上抓出一道道血痕似的。Chris从没见过如此陌生的叶子!既悲伤,却又有种理所当然的残酷。彷佛在她柔弱的嘴唇下藏着野兽的牙!
“我不懂!”Chris摇摇头,包覆叶子的双手握得更紧。
“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事,你告诉我好不好?再怎么样,我都是你男朋友啊!我应该有权利知道我爱的人怎么了吧?”
“哼!”叶子冷冷哼了一声,从Chris嘴里讲出的“男朋友”三字不知为何听来十分刺耳。
“你确定你爱我吗?你确定你爱的是‘我’吗?”叶子直视Chris。
“还有……你确定,我爱你吗?”
叶子的态度极具攻击性,Chris被逼退了一步,但他还是坚定地对她说:
“我当然爱你!”Chris露出苦笑,“我想,我也相信……你应该爱我才对!”
“你不要太相信我!”
她不敢相信自己竟会这样回答Chris。“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了!”她说。
“叶子……”Chris完全不懂她这番话的涵意,却有种绝望的预感在滋生。
“别说了……我累了,你回去吧!”
“就这样?”
“没有用的……”叶子自顾自地摇起头,“没有用的!”
“你就这样……想把我们之间……结束掉?”
Chris猛吸了一口气,说出心中恐惧的极限!
他望着她倔犟的神情!不久之前,那个脸庞会微笑,会娇羞地承受自己的吻,会做可爱的鬼脸,会对自己说“我爱你”。但如今,那里空无一物,像海市蜃楼消失以后的沙漠,彷佛一座繁华城市在爆炸之后瞬间消失……只剩下黑雨!
是的……虽然看不见,但这个悲剧一般的黑夜正在下着黑雨!
“也许吧!”
叶子眨了眨干涩疼痛的双眼,留下令人遗憾的答案!
她从Chris的手心里抽出双手,因为Chris体温的关系,她的手指稍稍回暖了些……但那份温暖,却正好也能让叶子找到力气转身离开!
“哐当!”
叶子留下错愕的Chris,将门摔上发出巨大声响。
一道薄薄的门,就把世界分隔成里面、外面,这边、那边,那是多么简单的二分法……只需要一点间隔,任凭两个人再怎么接近也会变得遥远!
叶子什么都不想,径自爬上楼梯,开门,进屋,将整个房子的电灯全部点亮!玄关、卧房、浴室、台灯、峇里岛的贝壳灯……她让这个只属于自己的领域充满了光亮,宛如白昼……然后她就躺在一片光明的赞叹中,哭泣!
无法抑止的哭泣,像为了掏空自己灵魂一般剧烈地持续着!这房里的光越强烈,存在于叶子背后的阴影就越深沉。
她不敢想象现在的Chris心中会有怎样的感受,更不敢去想现在让自己流泪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是为Chris?是为Remy?是为自己?还是因为“他”!
那种不知为何而哭的感觉如此虚无,她觉得回到家里的自己,却依旧还是无家可归!
那个夜晚,是台北入冬以来最寒冷的一个夜晚!
强烈寒流从遥远的西伯利亚前来,不是带来寒冷,而是夺走了原存在于空气里的热量!对很多人而言,那是个很难入眠的夜,尤其对于迷失了的叶子而言,更是如此!
经历过这场风暴,Chris仍不死心地前来叶子家找过她几回。
就算他觉得原来的叶子已消失在某个遥远的地方、就算叶子怎么样都不肯让他再靠近一步……但Chris就是无法放下心中对叶子的执念!
“我对你已经没感觉了!”叶子对执著的他说。
“你还是把我忘了吧!”
Chris在这段爱情里被宣判了死刑,像无罪的罪人,没有犯罪动机,也没有作案过程,只有突来的刑责宣判了分手的结果……这玩笑似的结局让Chris悲伤……更觉不甘心!
“我到底是哪里做错了?”
Chris不止一次这样询问叶子,而叶子的回答总是幽幽一句:
“你没错……是我错了……是我从一开始就错了!对不起!”
她宁可为自己的任性对Chris道歉,宁可将他从家门前逼走,就是怎样也不肯将心中真实的想法透露给Chris知道!
(我这么做是对的!)
叶子告诉自己,爱情本来就无从争辩,该来的就会来,该走的自然就会走,像四季一样,流转之间无须哀伤,反正,人的情感总会自己找到出路!
但是这样的她,每一夜却在明亮的房间里难以入睡!
有时候,“他”会趁叶子进入浅眠时回到这小小的房间,望着叶子许久不曾露出笑容的脸,点一根烟,用女人的寂寞助燃,安静地给予同情和嘲讽。
只是每次叶子惊醒,“他”却可以在叶子眼睛睁开前从容离开。
叶子知道“他”来过这里,她的味蕾甚至能够尝到空气里残存的烟草味道,却无法拿出任何“他”存在的证据!
她偶尔会梦见Remy,梦见那个被自己伤透心的女孩,在分不清时间地点的画面里,挽着一个熟悉的男人,相偕走在一条铺满枫红落叶的道路上。
他们朝向远方,迎面灿烂的阳光在他们背后拉出幸福的剪影……
每次梦见这样美丽的梦境,叶子都会露出难得的微笑。
她会在梦中叫唤那个幸福的Remy,如释重负,彷佛从罪恶中破茧重生。
然而,等梦里的Remy转头与叶子眼神交会,那美梦却会开始变成噩梦……
像是潮水退去一样,梦的颜色会被一种不祥的气氛抹去!
阳光不再金黄,枫叶不再殷红,女孩深邃的瞳人不再发出光采!
惊惶间,Remy和那男人从脚尖开始坚硬石化,就连他们飞扬的衣角也在风的吹拂下凝结于僵硬的角度!
在此同时,叶子看见自己满头黑发开始质变,原本如丝绸亮丽的发丝不知为何变成了一条条蠕动的蛇……它们交缠、啮咬,吐着嚣张的蛇信,也带来了毁灭!
在只剩黑与白的空间里,Remy对叶子露出怨毒的神情,她的身体仍在衍化成石头,所有的诅咒从双眼出发,期待叶子收到她的怨念……她手不能动,脖子不能转,只剩眼眸在作最后的挣扎……
在与叶子相视的最后一眼,Remy的眼里落下了一滴泪水,只是那眼泪还来不及离开眼眶,就变成石像上一个水滴状的绉折,永远离不开伤悲!
叶子通常会在这里惊叫着醒来!大汗淋漓,难以平息!
她会在急促的呼吸里掩面痛哭,明了自己原来就像希腊神话里的梅杜莎一样,双眼能让一切变成石头,更能让所有和自己接近的人,最后都落入冰冷而不幸的世界中。
她摧毁了Remy,而梦里Remy身边的男人,更是无辜的第三者!
他是不该被牵连进来的人,他不该爱上自己,自己不该靠近他……然而,这些“不该”拿到此刻来说,却都早已于事无补!
就这样,在一个又一个残破不堪的夜晚折磨下,叶子像是失去日照的植物一般,逐渐委靡、逐渐憔悴、逐渐失去对自己的怜悯!
“好啦!叶子姐,别难过嘛!这部偶像剧拍不到,以后还有别的机会啊!”
时间来到叶子清醒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