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仰赖媒体而活的人，不管有没有聚光灯打在身上，都是一种悲哀！
这种悲哀会让人想起数年前一部经典的好莱坞歌舞片“芝加哥”。
看着片中李查·吉尔将芮妮·齐薇格视为木偶，用言语操弄媒体，用谎言与表演创造舆论，然后再用舆论来牵制世界的剧情！在一种华丽的虚无当中，我们彷佛看到了整个娱乐圈的写照！
只是不知是幸还是不幸，身为观众的你我也身处在这场荒谬的人偶秀当中。
上帝以“人性”为线，控制着我们这群活生生的木偶，而娱乐圈只是上帝的“公关部门”，带我们用戏谑的观点看穿人性“闹剧”的本质。
而难以否认的是，我们自始自终都是那场闹剧的一部分！
整个下午，Venus都在进行CQ杂志封面拍摄的工作！
这已是Venus今天第四个通告！在宣传期里歌手的通告像永远静不下来的潮汐，这个刚退，下个又接着袭来。要跑完宣传期必须具备跑马拉松那样的耐力与体力！
“芽芽吗？我是叶子！我这边可能会Delay哦！现在才刚要换第二套衣服……还在等打灯。”
通过手机，叶子离开摄影棚走到楼梯间和公司的电视宣传联络！
CQ这个通告，原本应当只从两点拍照到五点，但眼前似乎遇到了些许麻烦。
“我知道Venus六点要上Live专访，但这边灯光出了点问题！Venus拍出来的东西都很丑！”
叶子看了一下手表，马上就四点半了，现场还有两套衣服没拍，照这进度下去，五点以前要拍完根本是天方夜谭！
“我知道你的专访很重要，但我这边的封面也很重要啊！”
Venus今天受邀到一个娱乐新闻接受专访，叶子知道直播的节目有开天窗的压力，但CQ也是一本对新人而言相当重要的平面杂志！
“不是我的问题，我早跟他们说过Venus的脸有点BABY FAT，灯打不好拍起来就会很肥！”
话筒里芽芽指责叶子没有掌握好工作进度，叶子压着怒气解释事情的原委，当每个人都以自己的角度看事情时，冲突就在所难免发生！
“你去跟制作单位协调一下，把专访时间往后挪一点，我会想办法带Venus赶过去啦！”
“大家各退一步嘛……协调一下晚半小时应该还OK吧！”
经过一番争论，芽芽勉强答应叶子在六点半以前赶到电视台。
悻悻然挂上电话，叶子和刚好跑出来抽烟的摄影师又作了一次沟通，但摄影这种没有标准流程的工作，和时间之间的关系是难以用精确的度量衡去预测的！
叶子考虑自己现在能做的，也许就是减少封面拍摄的张数。最坏的打算是，改天再找时间来把照片拍完！
但Venus近日的工作早已满档，要再从那些既定通告中挪出时间来拍照，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任务。而且，要改通告一定又会让其他的宣传哇哇叫！
（烦死了！我不想想了！）
面临着进退两难的局面，叶子用左手中指和拇指轻轻地在太阳穴上揉着。
借由些许放松，叶子希望自己能把情绪逼回爆发的警戒线之内。
她知道自己千万不能乱掉，因为她背后还有Venus，身为宣传，她必须永远比艺人来得沉着与冷静！
但是，那种明明很慌乱，却还要从慌乱中找出路的感觉，就好像一个已经溺水的人还要去照顾其他溺水者一样，是一种过分的要求！
从楼梯间慢慢走回艺人休息室，叶子苦恼着通告时间的安排。
但才刚进休息室的门，叶子就看见脸色尴尬的发型师与自己擦身而过。
“我……我去一下洗手间！”
发型师逃难似的匆匆走出房间，叶子狐疑地望着她。再回头，气呼呼的Venus就坐在镜子前看着自己，叶子心中飘来不祥的预感。
“怎么了？”
“没事！”
没料到叶子会突然闯进来，Venus生气的脸庞浮现一丝难堪，而她的难堪相形更加突显她那双泛红的眼眶。
“还说没事？你看看自己的样子！”叶子看着Venus胡乱擦去眼泪，赶紧又问。
“没什么！等得有点烦而已！”Venus低头转身不敢直视叶子。
“真的没什么吗？”
叶子眼尖看到有东西掉在铺着地毯的地板上。
“你的手机为什么在地上？”叶子一个箭步把手机捡起。
“我们还不开始拍下一套衣服吗？下个通告会不会来不及？”
面对叶子连番询问，Venus刻意想把话题岔开，但叶子却发现Venus的身体呈现轻微颤抖的状态。
“拍照还要再等一下！”叶子聆听着Venus的肢体语言，她顺了顺Venus长长的褐色假发，再把手机放到化妆台上，Venus的一举一动都透露着不寻常的讯息！
“有人趁我不在的时候欺负你吗？”叶子望了一下发型师走出去的门，彷佛暗示什么。
“没有啦，别乱想！”Venus赶紧摇头否认。
“那不然呢？有什么事你要说呀！都哭了还说没事？”
叶子站在Venus身后，尽量让声音充满安抚的力量。
她的手轻轻搭在Venus肩膀上，等着Venus自己走出她制造的沉默。
在叶子的注视下，Venus扭捏不安地思索了一会儿，她拿起矿泉水喝了一口，隔了几秒又再喝一口。
最后，她终于在把瓶子放下时，决定了什么似的开口说话。
“叶子姐，在爱情里，你有重要的人吗？”
“嗯？”
Venus经过一番犹豫提出来的问题，竟出人意外地跳TONE！
“为什么要问这个？”
“你……爱不爱他？”
Venus用一种“既然你要我说，你就得老实回答问题”的态度问着叶子。
她把叶子的迟疑当做是一种对问题的默认，既不理会叶子的愕然，也不准许叶子闪躲。
“请告诉我你的答案！”
Venus抬起头通过镜子和叶子四目相交，眼中有一种难以形容的哀伤。
“既然是重要的人，那就……应该爱吧！”
被Venus恳求的眼神所感，叶子支支吾吾地说着。
“为什么还要加“应该”这两个字呢？”Venus追问。
“难道爱不爱，你自己也无法肯定吗？”
“这个……”Venus的问题让叶子显得有些狼狈！
“今天……我跟我男朋友分手了！”
“啊？”
“虽然我早有预感……但是……唉……刚刚当他传简讯来说，这段感情，他想放弃的时候！我……我……”Venus难过到没有办法把话说完。
“是哦……”叶子的声音沉了下来。
Venus有男友的事公司都知道，但G哥一直不希望这件事曝光。
“因为工作的关系吗？”叶子问。
“是啊！因为他觉得自从我参加歌唱比赛之后，我们之间的距离就变得越来越遥远了！”稍稍整理了情绪，Venus苦笑了一下。
“他说，我已经变成他不认得的样子！而他，觉得跟我在一起的压力远远超过他所能负荷的！”
“当公众人物要谈感情本来就比较难嘛……更何况你才十六岁！”
“那跟年龄无关吧！”Venus不服气地说。
只要是“我爱你”，不管是在十六岁、三十岁，还是五十岁的时候说都是一样重要吧！”Venus直直盯着叶子眼睛，不该被浓妆掩盖的年轻脸庞有种讽刺的错乱。
“他说……他比较喜欢以前的我！”
“是吗，为什么？”
“从参加比赛的第一天起，我好像就慢慢变成另外一个人了！我渐渐不能以我自己的方式笑！不能以自己的方式哭！我穿着这些不像我会穿的衣服、唱着那些有别人影子的歌！说真的，我好像也不太认识Venus这个歌手！虽然……她就是我！”
经过压抑的愤怒不断从Venus的眼神中泄露出来。
“我现在终于了解为何有些原本走偶像路线的歌手，后来要用理光头、刺青、穿鼻环那么极端的方法来颠覆自己的样子！”她诅咒似地说，“那只是她想亲手杀死自己背负的那个的傀儡罢了！”
“也许你说得对！但那也是你自己选择的，不是吗？”Venus的话，叶子有些认同，有些则不，“当初没有人逼你一定得去参加那个选秀节目呀！”
“是！是我自己选的！”Venus的手紧紧握了起来。
“但当初的我只单纯地想唱歌啊！现在这些拍照、上综艺节目的事情根本不是我想做的！我更不想因为这些我不想做的事而失去我在乎的人……但现在我却失去了！”
“你应该当初就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吧！”
“我以为……”
“没有什么以为不以为的！”
叶子毅然打断Venus的话。
她望着这个年纪几乎比她小一轮的女孩，凝视到Venus只能选择一阵沉默。
甚至，女孩原本已然冷静的眼又浮起红潮。
“没错……当你的同学放暑假的时候，你得一天工作十六小时！你的脸因为每天化妆而长疹子！你男朋友因为你变成了歌手而跟你分手！听起来你再惨不过了！但亲爱的，你要不要去外头试着问问看，问问看你现在所拥有的，有多少人愿意拿一切来交换？你很幸运你知道吗？我相信你在失去之间，还有更多的获得不是吗？”
“我得到的比不上失去的！”Venus看着地面，喃喃的声音也失去力量。
“除了失恋之外，我也发现自己当了歌手以后，好像也变得很难去相信别人了！”
“有那么严重吗？”
望着Venus泫然欲泣的样子，叶子从背后用双手扶住她的脸颊。
“我突然发现人都好现实哦！一开始，公司的人只把我当做是工作的对象，虽然大家还是对我不错，但我知道那只是一种表面上的关心，但最近当公司说要帮我找专属的经纪人之后，我就发现大家对我的态度跟着也变了好多！每个人都抢着讨好我……大家也变得太快太明显了吧！”
“别人我不知道，至少我没有！”叶子板起了脸，“而且就算情况真的是这样，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她对年轻的女孩说。
“大人的世界就是这样！你只是比同年龄的人早一点看到现实的真相而已！”
“是这样没错啦！”Venus伸手拿了张面纸放在眼眶边缘，原本完美的眼线因为溢出的泪水而随之崩溃。
“但我还没有做好准备啊！我好讨厌现在的自己啊！”
“你以为只有你讨厌自己而已吗？我也很讨厌现在的我啊！”
叶子也从桌上抽了一张面纸帮忙Venus擦眼泪。
“活在这世界上，我怀疑有多少人能够喜欢自己！只要人活着，就有太多的事情要烦、要妥协！……有多少人可以一路活得开开心心忠于自己啊？！反而，我一直觉得，为了‘活下去’这件事，讨厌自己好像也是一种必要！”
“所以，人都得讨厌自己吗？”
“也许吧！但我们总会在讨厌中，找到让自己不那么讨厌的理由！”
“什么意思？”
“继续厌恶你自己吧！Venus，然后你才会知道怎样去喜欢自己！”
响应叶子的话，Venus先想了一下，然后，她叹了一口好长好长的气。
“做人好累哟！”
“你到现在才知道啊？”叶子敲敲Venus的头。
“不过你放心，人也很坚强的，跟这个男人分了，你绝对会再爱上下一个的！
“就像……虽然你很恨这些烦人的通告，但你也还是会乖乖地帮叶子姐把这个封面拍完，对不对？”
“我有选择的权利吗？”Venus因为叶子的话语稍稍有了笑意。
虽然那只是个苦笑，但毕竟笑意还是笑意。
“有！虽然也许不是现在！”叶子给了一个鼓励的笑容。
“只要继续活着……总有一天，你会可以选择的！”
Venus被泪水破坏的彩妆，在经过化妆师后来的修饰之后，丝毫看不出有任何下过雨的痕迹。
当Venus终于回到镜头前面，她那隐藏着悲伤的脸，终究还是在快门按下的同时，展露出迷人的笑容！
（人总有办法逼自己往前走的，是不是？）
看着那个用悲伤在微笑的Venus，叶子的心，隐隐地痛了起来。
在一种同病相怜的感慨中，她的思绪轻飘飘像蒲公英一样被一声声快门的声响吹到好远的地方去。
她想起Venus问自己的问题。
“叶子姐，在爱情里，你有重要的人吗？”
“为什么还要加“应该”这两个字呢？难道爱不爱，你自己也无法肯定吗？”
“所以，人都得讨厌自己吗？”
炫目的镁光灯不断闪着，原本许多叶子很笃定的东西，竟随着光影的跳动，慢慢地松动了起来。
那感觉就像遥控器不小心摔到地上之后，虽然并没有到达完全故障的地步，但摇一摇，你却能听见“沙、沙”那种小零件脱落的声音！
有什么地方坏掉了吧！你清楚得很，却又不知是哪里坏了！
叶子就是带着那种矛盾心情，看着Venus变成一只在镜头前飞翔的蝴蝶！
美得很华丽，也美得很空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