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室的内监,但凡想查,可没什么查不出的。这一查可不得了了,连当年分家富弼分的最少,弟弟一家还蹭吃蹭喝,母亲一味偏袒,罚跪有身孕的长媳以至晕厥;韩氏赐的妾室冲撞主母,害得主母早产,生下了包括这次生死未卜的二娘子的龙凤胎;更意外地查到晏然一边照拂女儿,还一边命人封口,断不能让富弼知晓,免得误了家国大事。
赵祯原原本本地听了,更觉得富弼公忠体国、危难之际挺身而出,晏氏顾全大局、不以一己之私乱了国事,是对难得的贤伉俪。而韩氏,连同她偏袒的二房一家都面目可憎了起来。
恰巧这个时候又出了一件大事,已经到了乐寿的使团竟然折返汴京,富弼叩宫求见。
一开始赵祯以为他英雄气短,来为其母或其妻声张,亦或是听闻女儿病重,想去探望,心下就有些不悦。
却不想风尘仆仆的富弼开口便是一句,“陛下,朝有奸邪,奸邪不除,恐天下难安!”
赵祯茫然地看他,又听富弼从袖中取出国书,奉至自己面前,“国书与陛下先前口传不同,臣不敢贸然奉诏。”
赵祯打开仔细一看,果真两者相差有异,不由沉下面来,“来人,宣吕夷简、晏殊入宫。”
富弼默不作声地站在一旁,喜怒不辨。
“爱卿可知府中之事?”等候时,赵祯只觉颇为尴尬,便寒暄道。
富弼口气淡淡,“臣自接旨始,便有国无家。”
赵祯想了想,也不想动摇士气,便干笑道:“你一去,你妻儿老小,朝廷自然会好生照拂,你勿要担忧。”
富弼微微蹙眉,转瞬已明白自己府中定然出事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慌乱袭上心头。
就在此时,吕夷简与晏殊一前一后地近来,富弼也不便多说,便对赵祯行了个五体伏地的大礼,“臣此去,定以此躯托天下,臣的妻子儿女,便请陛下多多照拂。”
说罢,他又起身对着晏殊,原样行了个礼。
晏殊知他从头到尾未回过府,想起自家女儿外孙女,也是心中凄怆,便红着眼眶点了点头。
富弼这才起身,对着赵祯抑扬顿挫道:“臣有几句话想问问吕相公。”
吕夷简心中有数,依旧负手而立,一副桀骜之态。
富弼先将事情简要说了,又冷声道:“政府故为此,欲置臣于死地,臣死不足惜,奈国命何?”
“恐是误,当令改定。”吕夷简从容不迫地将那国书塞回袍袖内。
赵祯又转头问晏殊,“枢密使,你如何看?”
富弼转头看晏殊,他这老丈人是出了名的和事佬,若以他一贯的秉性,恐怕此番也不例外。可想起自己的夫人素来为晏殊所看重,富弼又有些吃不准了。
此时的晏殊与富弼二人都不知道,在某个没有晏然的平行空间里,因富弼与晏氏关系平平,两府关系早已疏离,而晏殊会因不想得罪吕夷简而坐视自己的女婿平白被人陷害。
晏殊冷着脸道:“此事臣从头到尾都不知晓,也未有人将国书呈与臣过目,不仅是吕相公,臣亦有失职之嫌,还请官家责罚。”
三言两语先撇清了自己的干系,又硬拖着吕夷简一同受了这失职的罪名,如果仅会和稀泥,如何能做几十年的太平宰相?
吕夷简目光如刀一般投向晏殊,还欲开口,又听晏殊道:“此事涉及两国邦交,事关重大,还请官家严查中枢!”
富弼适时开口,“官家,和谈之事迫在眉睫,还请着人立刻重拟国书。”
赵祯着人照办,吕夷简晏殊回去扯皮不提。
第二日还未到朝会时间,赵祯便听内监来报,说富弼并未回府,只在学士院宿了一夜,天刚亮便又启程了。
赵祯点了点头,“日后朕想来会多一对翁婿宰辅了,对了,太医去探过了么?”
“回官家的话,御医去了,正巧那时小娘子高烧不退、抽搐不止,眼看就熬不过去了,”内监回想起来,还是心有余悸,“恰巧碰见国舅二子李玮随国舅前去探望,结果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当时富夫人已昏了过去,周围人一片忙乱都要准备后世了,结果李公子一边哭一边冲到二娘子耳边,反复念叨着什么妹妹不要死妹妹不要死之类的。也就过了一会,二娘子也就慢慢转危为安,到后半夜竟醒了,一见到李公子便开始笑!”
赵祯听得也是稀奇,就听那内监继续道:“富夫人醒来更是感激不尽,结果此时二公子的生母突然开腔,说两个孩子有缘,二娘子也是欠了二公子一命,想结门亲家。”
赵祯一僵,李玮和自己的长女年纪相仿,为了补偿母家,他一直想让李玮尚主,无奈德妃娘娘和小小年纪的福康公主都嫌弃李玮容貌朴陋,自己虽打定了主意,却也还未定夺。
“后来呢?国舅与晏氏作何反应?”
“晏氏当场问了问李公子几个问题,随即便喜欢得不行,可也不敢贸然定下,便说待富大人回来再定。国舅看着二娘子也很喜欢,回头便将太后娘娘从前的一支钗子送给了二娘子。”
人家那边两头有意,还有救命之恩的巧合,自己这边苗德妃和福康公主都不乐意,赵祯就是再想补偿母家也没办法了,幽幽叹了口气:“其实李玮这孩子,虽相貌平平,但品性才学都是不差的,不尚主也好,日后还可入仕。德妃与福康太过于重长相了些,日后也不知朕该给她挑个什么样的驸马。”
大宋公主只能在勋贵中选婿,下嫁之后,为了不让公主受气,驸马都得跟着升一个辈分,如此儿子反而成了兄弟。真正有权势的勋贵,谁乐意尚主?故而像李家这般根基尚浅,又较为低调和顺的外戚,便成了尚主的不二之选。
而此时此刻,刚从富府回府的李用和却是松了一口气,他先前曾有消息,说是官家为了不让富康公主和亲契丹,便想让李玮尚主,那福康公主他是知道的,作为赵祯十余年间唯一立住的子嗣,金娇玉贵、娇纵跋扈自不用说。自家儿子年方八岁,虽天资聪颖,却是中人之姿,日后公主如何能够满意?
此番若是不顾辈分,能够与富府结为亲家,多一个宰执岳丈和多一个公主主子,如何选择,自是不用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