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影远走,咖啡微凉。有些事情,注定会被旁人点破。
阳台的围栏边上,倚着一道落寞的身形,与电话彼端的人交代公司事务。
回忆就与他离了几步之遥,是上前还是不上前,愣是踌躇不定。身后的伴娘团东躲西藏地四散在各处,语笑嫣然,随时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一心认为可以顺风顺水地将婚宴举办完毕,无奈这群高中同学伪装的伴娘团不饶人,事前将结婚对戒藏了起来,非要她与祁颂唐找到才算完事。如今各处都已寻遍,只剩下阳台未搜。
回忆正踱步思量,紧张得等待着阳台上的人为她腾出一席之地,但对方显然听到了嬉闹声,结束通话后转过头来看到了她们。
偏偏这群高中同学极不识趣地怂恿她:“快去快去,你要的东西近在眼前。”
回忆不得不朝着最后一个藏匿地点行进。“哥,我找戒指。”她绕过迟邵楠在阳台扫视一周,空空如也,她又要去别处找寻。
“在找这个?”迟邵楠从西装口袋中变魔术似的掏出一个精巧的戒指盒,在她跟前晃了一下。
回忆眼睛一亮,伸手去接,触碰到他微凉的指尖时却有一秒钟的犹疑。郁瑾的话如同经文般在她的心头敲响回荡,迟邵楠的好,她不是看不见,只是理所当然地将其转化成了亲情而已。握着戒指盒的手紧了紧,还是不忍心就此别过,回头,对着毫无血缘亲情的哥哥说:“对不起,哥。”
迟邵楠一笑置之,想要和往常一样,摸摸她柔软的头发,却可笑地发现上面晶莹透亮的小皇冠,他只得将手慢慢收回。眼角余光里多出来的人却让他不想就此罢休,将放未放的手再次提起一个高度,落在了回忆的肩膀两侧。迟邵楠俯身,在她光洁的额角印上自己的痕迹。
回忆止不住地后退,连十厘米的高跟鞋也一同受到惊吓,使她的身体严重失衡。就在紧闭双眼准备认栽时,一双有力的臂膀托住了她,惊魂甫定之余,回忆连忙道谢又道歉,却见祁颂唐站在后面,慢条斯理地整理领带。
“学长!”她不由地立正,也不管他是否目睹方才的一幕,径直作出解释,“刚才我和我哥,我们就是……”
祁颂唐看似并不在乎,淡淡地对她说了声:“戒指找到了,走吧。”步子大如流星,脸色却渐趋异样。这一刻,对于回忆曾经说过的不会放弃,他竟然耿耿于怀。
“学长,你等等我!”回忆拖着裙摆追了一阵子,连个影子都追不上,她气馁地半蹲在长廊上喘着粗气,蓦地碎碎念出一句:“对啊,他不在意,我再解释也是多余。”
迟邵楠又一声不响地在她的面前现身,声音低沉疏懒:“看来,他并不爱你,回忆。”
回忆脸色一变。打心底不想让别人知晓这个事实,关于祁颂唐对她的感情,心知肚明就好,不必明说。除非有一天,他说他也爱她,那么,回忆想,自己会将这一喜讯公诸于众。“哥,我赌他终会爱上我的。”她说。
“你拿什么赌?”
“我一辈子的幸福。”
迟邵楠不屑地扯出一丝微笑,想起那日在书房门外听到的真相,他淡淡地说:“那等你输了就来找我。”
饭店礼堂的喜庆照旧延续着,回忆提着鞋子,沮丧地走进欢腾中。
“怎么才过来,大家都在等你。”祁颂唐替她将凌乱的发丝绕至耳后。
恰到好处的关心震慑了回忆的心神,对向他的目光莞尔一笑,手轻轻环绕上他温暖的臂弯,任他牵着自己走向中央。
司仪见新郎新娘携手而来,随机应变,将婚礼的过程接着推进:“接下来,夫妻对拜,互换婚戒。”
酒红色的戒指盒打开,却引来一阵哗然,回忆亦然,满目被金黄色填充。嵌在盒子里的并非想象中的钻石戒指,而是一对金戒,上面绕着一圈红绳。这种透着旧时婚姻气息的戒指她只在书吧的老奶奶手上见到过,年代久远。虽然行的是中式婚礼,但看着祁颂唐将它套到自己年轻白皙的手上,回忆的心仍然跟着颤抖了一下。
“我也不喜欢这种老土的戒指,但你至少给长辈留个面子。”对拜时,祁颂唐叮嘱她,声音不大,但字字清晰,声声入耳。
“那我以后可以不戴吗?”为了说话方便,回忆将膝盖往前挪了挪,追问道。
“随你。”
另一边司仪已经连说了两遍“四拜高堂”,回忆反射性地扶着膝盖起身,与祁颂唐迎面一撞。意外接二连三,一天功夫,不仅用高跟鞋踩了他的脚,还撞到了脑袋,她目瞪口呆,连声对不起都不敢说出口。
“不撞不相识嘛,”司仪见状立马圆场,顺带着将被这对新婚夫妻忽略的话,又加上修饰词重述了一遍,“最后,也是最重要的,四拜高堂,请新郎新娘向双方长辈敬茶。”
回忆模仿祁颂唐的做法,毕恭毕敬地将茶奉上:“叔叔阿姨,请喝茶。”
“应该改口叫爸妈啦。”祁母象征性地呷了一口,又说道,“这对戒指是我亲自挑选的,金色的寓意是希望你们能够长长久久,走到金婚,上面的红绳呢,是祝你们俩诸事顺利。”
携手共老,对于婚姻,回忆从来没有想过如此长远。似乎是从祁母说出这一席话的一瞬,她才恍悟,和祁颂唐,就此捆绑在了一起。财迷油盐的生活,前一刻还那么遥远,然而仅需一纸婚约,就足以让它招手而来。
随后是向女方的家长敬茶。酒席上坐满了亲朋,放眼望去,就是不见回忆的母亲。婚礼前夕,她在父亲的劝说下厚颜登门,可陈氏就留予言简意赅的一句,“你的事和我无关”。呵!回忆冷哼一声。
迟正天望着女儿,面上露出几分伤感:“回忆,从今往后,就该懂事了,不要随便闹脾气,做个好妻子。还有,你妈让我代她和你说声祝福。”
不失体面又别有深意,回忆似懂非懂地点着头,眼底却已有几分湿润。二十几年的亲情,到底还是浓于骨肉血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