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木醒来的时候,轻轻掀开被子,轻手轻脚的下楼在厨房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站在玻璃窗前,估计昨晚下了场雨,此刻的天空有些阴霾,几团乌云挡住太阳在嚣张的转悠着,陈木拿起沙发上的毯子围在身上,坐在了庭院的秋千上,一阵阵春雨的气息夹杂着泥土的味道悠悠传来,独却又好闻,陈木深呼吸了几下,一个腿盼着,一个腿悬着,脚尖在地上滑动几下,秋千慢慢的晃悠起来,竹叶上挂满了晶莹剔透的小水珠,饱满的水珠顺着竹叶尖儿跳向另一片叶子,调皮极了,陈木想到了那个爱极了这片竹子的女人,是什么样的情相隔甚远却靠着睹物思人过日子呢?是什么样的事情打败了浓厚的爱呢?是怎样的决心令她连死都不回故土呢?相比于枯树的故事,眼前的这个故事更让陈木内心触动,不仅仅是离陈木很近,而是陈木好像能读懂她的伤和痛,她不知道她的伤来自于哪里,也不知道是如何来的,但却能从她的画里感受到她的痛,思念的痛,绝望的痛,寒心的痛,盼望的痛,林深说她相当于半个妈妈,是林深情感的一部分寄托,或许对于她来说,林深也是她情感里全部的寄托,孤独的人,都需要情感寄托,都想要被善待,都懂得温暖的意义。
林深手里紧紧的握着电话,在二楼玻璃窗前看着秋千上的陈木,眼神有些复杂,一阵凉风吹过,陈木打了个寒颤,裹紧了身上的毯子,围墙外偶尔有脚步声传来,陈木起身往屋里走,“好暖和啊,冷死我了”陈木一进门口自言自语的呢喃着往二楼走去,卧室门还关着,陈木轻轻的推开门,听到浴室传来水声,陈木爬到床上,被子里还有残留的温暖,她将自己整个人都埋在被子底下,林深掀开被子看着用手挡住眼睛的陈木:“怎么起那么早?”
陈木将被子又盖住头“早上口渴,下楼喝水,看到外面空气很好,就到秋千坐了会儿”。
“我先下去做早餐,”正准备下楼,后面传来声音:“你有你Auntie的照片吗?我对她有点好奇”陈木掀开被子,已经坐了起来。林深挑了一下眉,回想了下,:“她平时不喜欢拍照片,我保留了一张,给你看看”说完从抽屉里拿出一本书,翻出里面的照片,是一个女人和两个少年一起在庭院里照的,背景就是这栋房子,三个人脸上都挂着灿烂的笑容,照片中的女人30多岁的样子,知性优雅,一点都没有抑郁症的样子,女人脸上一颗小小的美人痣好像有灵气似的,刻画着女人的柔和美,醒目的让人一眼就会记住她,“她看起来真不像有抑郁症”
林深怀抱着她:“这个时候已经差不多好了”
“那她后来为什么又变严重啦?”
“家政阿姨后来说她接了一个电话,从那天开始失眠,拒绝去看心理医生,有时候在院子里坐就是一晚,最后一个晚上是在画室呆了一宿,第二天告诉阿姨不要打扰她休息,因为她以前也有晚上作画,白天睡觉的习惯,所以家政阿姨就没上去打扰她,结果晚上回来的时候发现……,已经晚了,”
“没有去查那个电话吗?”
“我们后来才知道这事,但那个时候已经不好查了,因为每天打过来约画的人很多,无从查”
“真可惜,她的画真的很好,如果现在还在,她估计已经是很有名的画家了”,陈木起身牵着林深的手下楼,“你去做早餐,我陪着你”
林深在厨房里忙碌,陈木窝在沙发上看着厨房的身影,“我们什么时候回国?”
“怎么啦?”林深回头看着沙发上的人
“有些想我爷爷了,有点担心他的身体,前段时间发现他身体好像有点变化,”陈木起身往餐桌旁走
林深将面条放在陈木面前:“回去再去检查一下,看看哪里的问题,家政阿姨今天要晚点过来,”
陈木拿起筷子吃面,没再说话,林深看了看陈木:“明天回国,今天参加完画展,我们去四处逛逛,以后找机会再来”
陈木欣喜的看着林深,脑袋狂点头,吃面都特别有劲,有胃口的样子让林深也变得胃口大开。
画展上的人不算少,陈木和林深到的时候,门口接待处的工作人员在确认邀请函,确认后会给参观者发放一个蓝色的参观证,出展厅的时候会收回,工作人员将两个黄色的参观证放到他们手里,他们佩戴好进门时,雕塑旁边的人向门口的林深招手的招手,鞠躬的鞠躬,林深45度弯腰回应着他们。
“你去忙你的,我自己到处看看”陈木微笑的四处看着
林深看了一眼雕塑旁,又回头看着陈木:“好,那边是日本人,怕你尴尬,你自己先看看画,我先去和他们打个招呼,一会儿来找你”说完将一个像手机大小的东西放到陈木手里:“这个是一个同声翻译机,如果你看到画有些不太明白的,这里有一个摄像头,你拍一下,可以翻译上面的文字,会有画的相关内容和详细介绍,除了这个功能以外,还有一个就是可以日语中文同声翻译,当说话的时候,按这个键,它就可以直接翻译成日语了,这样你就算遇上了情况,也不尴尬”
陈木握着翻译机,感激的看着林深:“谢谢”。
展厅分为两个部分,一楼是工艺雕塑和油画,二楼是漫画和日本画及日本画的历史,陈木的计划是先将一楼的画都欣赏一遍,再上二楼。徜徉在艺术的海洋里的她,快乐得像一尾小鱼,慢慢的欣赏这艺术大餐,她有个习惯,看画的时候会习惯性的按着同声翻译机,如果周围有人过来欣赏同一幅画,她能听到不同的人对画的不同见解,这个偷听的动作让她既紧张又兴奋,靠近楼梯的两幅浮世画引起了陈木的注意,脚步停在了大师的作品前,那是她很喜欢的两幅画《神奈川冲浪里》和《富士越龙》,之前在国内看过临摹的,是日本著名的浮世画大师葛饰北斋的早期的作品和晚期最后一幅作品,画完没多久就辞世了,是日本迄今为止影响欧洲画坛影响力最大的画家,也是印象派大师最喜欢临摹的对象,更是梵高当偶像一样崇拜的大师。
“不知道这两幅是不是大师的真迹”陈木摸着下巴看着眼前的画自言自语的说。
突然耳机里传来翻译机的声音:“这两幅是真的”,陈木有些诧异的往左看,没人,往右看也没人,正纳闷的时候,肩膀轻轻的被拍了一下,陈木吓一跳的回头,眼前的老者一头白发,带着一幅黑框眼镜,一口又白又整齐的牙齿被周围的白胡须包围在中央,条纹的衬衣外穿着一件藏蓝色的毛衣,一脸温和的笑容,老者手里也拿着一个白色的同声翻译机,陈木拿着翻译机的手激动得有些抖,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的老者,喉咙因为紧张而发不出正常的声音,她尝试着嘴唇动了几下,脸有些僵硬的挤出笑,一个90度的鞠躬以表示自己对老者的尊重和敬意。
“您,您好,我,我,很喜欢您,见到您,太,太意外了”陈木很紧张,声音有些发抖,腿跟着声音一起抖。
老者满脸笑容的看着陈木:“感谢你的喜欢,希望没有吓到你”
陈木听到耳机传来的声音,狂摇头,又狂点头,捏着同声翻译机的手全是汗。
“你也喜欢北斋先生的作品?”老者看到陈木用力的点点头。
陈木偷偷看了一眼正看着《富士越龙》的老者:“我,可以和您照个相吗?我很喜欢漫画”,声音很小,紧张又期待。
老者微笑的点点头,:“这里人多,我们到那边去拍”说完带着陈木往旁边走,陈木腿不自觉的就立马跟上,整个过程脑袋一片空白。
“我从小的偶像就是您,第一个偶像,除了我爷爷,我最喜欢的就是您,”语气有些紧张“您可以帮我再签个名吗?”声音依旧是很小,脸红透了,有些羞涩。
老者笑容亲切的点点头:“可以”,陈木迅速从包里翻出画本,将笔盖打开,双手递过去给面前的老者,
老者接过画本,抬头看着陈木:“我可以看看你的画吗?”,陈木一脸傻笑的狂点头,
“画得很好,”老者翻开一页新的白纸,挥动手里的笔,陈木眼睛不眨的看着面前的老者,满眼崇拜,一下都舍不得移开。老者将签好的画本递回给陈木,她双手接过,紧紧的抱在胸前,脸因为心跳加速而泛起了微红,深深的给面前的老者一个90度的鞠躬,她不了解日本礼仪,她只想用中国的礼仪来表达她内心的感谢:“谢谢,我真是太幸运了,感谢您”。
“不客气,你的画不错”老者给陈木比了个赞。刚说完,旁边有人过来找他,他抱歉的和陈木打完招呼后就离开了,陈木用力咬了一下自己的胳膊,确认自己不是在做梦,一脸笑容的看着老者慢慢走远的背影。
“陈木小姐,看来你不用我介绍咯,你已经和我父亲认识了”今天的宫崎先生一身裁剪得体的西装,搭配着蓝色口袋巾,头发一丝不苟的,一脸儒雅的微笑,一看就知道此人身份不一般。
陈木看到宫崎先生先是一惊,有些不好意思的点点头,随即换上笑容:“宫崎先生,感谢您的邀请,”手紧紧的抱着怀里的画本,连手指都十分用力的捏着。
宫崎先生看着一脸羞涩的陈木:“下次邀请你去我父亲的工作室参观,可以近距离看看他工作的地方”,
陈木喜出望外的看着对面的人,愣住了几秒,接着又立马微笑的摇摇头,对面的宫崎先生被她变化太快的表情逗笑了,有些好奇:“不愿意?”
“不是不愿意,是非常想去,只是不能这么做,”陈木看着怀里的画本,又摇了摇手里的手机:”有这些就够了,从小我爷爷教育我,做人不可以得寸进尺,要懂得知足,这些已经让我很感谢和知足了,如果还贪心要更多,那就逾越规矩了,不可以这样,”微笑的看着宫崎先生,将怀里的画抱更紧了些。
宫崎先生的眉毛动了一下,有些意外她的回答:“你爷爷是一位很棒的爷爷”
“谢谢”陈木笑得很开心:“您的父亲也是一位非常优秀的父亲”,宫崎先生嘴角的笑牵动了眼睛周围的鱼尾纹,让眼睛显得更明亮,眼睛里除了开心,还有有欣赏和赞许,这个通透的姑娘,让宫崎既欣赏,又好奇。世人眼里总以为好的东西得到更多,以为得到越多就越好;坏的东西越多,以为就步入深渊从此一蹶不振,殊不知。万事万物,都有它的自然规律:物极必反,乐极生悲,否极泰来。
“我先上二楼去看一下”陈木指了指楼上的方向
宫崎微笑点点头,看着她转身,背影消失在楼梯上。转头看向在远处和人正交流的林深,林深似乎感受到了远处的目光,微笑示意后又继续和身边的人交流着。
上二楼的陈木四下看了看展厅,此时人不算多,三五个人在展厅的另一边,正在低声讨论他们面前的画,陈木想欣赏老者的签名,刚刚在一楼人太多了,她想找个人少一点的地方,好好的欣赏这份意外的美好,陈木翻开刚刚老者签名的那一页,内心满是欢喜,手指摸着白纸上的日文,内心突然像是注入了一股力量,手激动得有些发抖,陈木回头看了一眼另一半的人,似乎并没有看向她,她内心有些轻松,她慢慢蹲下,一手扶着放在腿上的画本,另一手按翻译机,屏幕上的樱花不停的转动,下一秒,一行中文出现在屏幕上:
陈木小姐,很高兴见到你,感谢你一直以来的喜欢,我很荣幸,真心希望你的漫画梦早日实现,加油!另外还想恭喜你,你找到了一位非常爱你的伴侣。
宫崎骏
201X年2月8日
拿着翻译机的手有些抖,眼泪顺着眼角流了下来,陈木将画本立即合上,她害怕眼泪侵湿画本上那一串独特的文字,将头埋在膝盖间,膝盖用力的顶着眼睛,似乎想将眼泪给顶回去似的,“怎么啦?”一只手放在陈木头上,传来林深的声音。
陈木一站起来,闯进他的怀抱,手里依旧紧紧的抱着画本,脸紧紧的贴着他的胸口,林深双手抱着她,又担心的问了一遍:“怎么啦?”,怀里的人没说话,只是摇摇头。
“我们回家?”林深宠溺的笑着,怀里的人点点头,将脸在他胸前的衣服上蹭了几下,林深衣服上被蹭上了一滩泪,无奈的摇着头,牵着陈木的手走下楼。
陈木在一楼四处看了几眼,林深知道她在看什么,:“他们有事,都先回工作室了,你先去外面等我,我和那边的几个朋友打个招呼,马上出来”。
林深出来的时候,陈木怀里抱着画本,一动不动的低着头看着自己鞋尖,“你再看下去鞋要被看出个洞了”林深站在她面前
陈木将画本轻轻的放回包里,下一秒紧紧的抱着眼前的林深,他有些诧异,但也由着她:“现在时间还早,我们去逛一下吗?”,怀里的人点点头。
两人牵手一路慢悠悠的转悠,在一家玻璃窗前,林深将继续往前走的陈木拉了回来,看着里面一脸认真的说:“阿木,送我件生日礼物可以吗?”
陈木惊讶:“你生日?”
“不是,当去年的生日礼物”林深笑得很欢的看着陈木
“那等今年生日再送不行吗?”
“不行,我现在就要”语气肯定,
“你是看中什么了?”陈木难以置信的看着林深,又补充了句:“别很贵啊,我买不起”尴尬一笑
“一根红绳,和你手上一样的红绳”
“我这个在台湾买的,”陈木认真的说
“我找到了,这里有,”林深指了指里面
进去后,林深站在一个饰品柜前,手里拿着一只红绳:“很像,就是豆子有点不一样,不仔细看,也看不出来”,陈木凑近看了看,的确和手上的红绳很像很像。
“阿木,我就要这个,你去付钱”林深笑嘻嘻的看着手里的红绳。陈木看着林深一脸欢喜的样子,十足像个小孩,摇头的拿出钱包往收银走去,:“你不过来,我都听不懂他们说什么呀,快过来”。
“阿木,你帮我带上”林深将红绳递到陈木面前,此时的林深,开心得像个得到心仪很久礼物的小孩,陈木内心突然变得很软很软,接过红绳,解开自己手腕上的红绳,将两颗豆子互换了一下,新的红绳串上自己原先的豆子,旧的红绳串上新的豆子,将旧的红绳戴在林深的左手:“平平安安,健健康康,我的红绳送给你”说完将另一只红绳递给林深,林深亲手将这只特殊意义的红绳系在了陈木的左手,仪式感隆重得让这个日子在他们今后的人生中难以忘怀。
他说“阿木,这是我收到过最开心的礼物”
她说“阿深,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