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事不宜迟,我们还需得给县尹报信。”张九四说道。
“兹事体大,报信便我去吧,若是你们去恐难见县尹,我在此县有一处住宅,在城东南,门前一棵大榆树,高八丈有余,家中无人,你们径自住进去便是。”说罢把钥匙给了他们,也不犹豫,转身就走了。
众人大喜,遂直接去了方国珍家中。
外边天色已近昏暗,室内点了蜡烛,灯火通明,朝夕坐在椅子上,盯着几案上的几根竹管。
张九四等人围着她坐着。
“夕姐姐要如何开始?”张九四忍不住问道。
“现在,不过在测试之前我先得跟你们说一下我的真实意图。”朝夕随之答道。
众人眼神有些不解。
朝夕看着他们笑了笑。
“其实我真正要做的并不是治疗痘疮,我治不了痘疮。”
室内一阵安静,旋即张九四和张忠便忍不住哗然起来。
“你之前如此信誓旦旦地,却是在骗我们?”张忠神色复杂,难掩恼意。
这可是痘疮,不是普通的伤寒,怎么能这样开玩笑?!
“夕姐姐可是有什么想法?”张九四倒是镇定许多,但显然还是无法理解。
“痘疮一疫,只要染上,只能看天命,没有人会有起死回生的良药,但我们可以去防它。”朝夕看着他们,“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听说过,痘疮这种病只要一旦得过,并且能活下来的人,以后都不会再受痘疮之害。”
张九四看向张忠,张忠思索了一下,确实是有这么一种说法,他曾经听说过有年幼的孩童小时候发过痘疮活过来之后,即便以后再去接触痘疮病人,也未曾再得过痘疮。
“确实。”
朝夕得到肯定之后点了点头,听过就好,接下来也好劝说一点。
“这是一种治愈之后可以终身免疫的疾病,所以,我的想法是先让我们每个人发一次痘疮,这样就不会受痘疮的侵害了。”
“什么!”两人惊得站起来。
“你如何能保证得了之后能治愈?”张忠惊道。
“我能,如果得的是比较轻的痘疮,过几天会自动治愈,影响并不大。”朝夕指了指几案上的竹管,“这是我从牛身上取下来的痘毒,一会我会和阿阳一起测试,最多七八天便可见成效。”
朝夕笑着看了看朝阳:“阿阳你可愿意?”
朝阳点头:“我信你,姐姐说的话从来不会错的。”
“真乖!”朝夕摸了摸朝阳的头。
朝夕觉得十分欣慰,没想到这孩子这么信任自己,她曾猜测大概是雏鸟情节的缘故,不知道当初她捡到他的时候,他曾经经历过什么,但大约不是什么好事情,不然怎么就会失忆了呢!第一眼看到的人倘若对自己好一点,大概不管是谁都会很依赖那个人的吧。
“那夕姐姐需要我们做些什么?”张九四问道。
“也没有其他,就是我俩发病这几天你们帮我们看着,千万别让方大哥把我们丢出去就是了。”朝夕笑道。
张九四珍重承诺:“必不辱命。”
“那就多谢啦。”
说罢拿起竹管,取出里面的牛痘涂在朝阳和自己的鼻腔里。
张九四和张忠两人看着朝夕做完一系列动作之后,皆站起来深深施了一礼:“都说‘医者父母心’,如今我可算知道这句话的重量了。”
朝夕笑了笑:“这几日便要麻烦弟弟和忠哥了,我和阿阳必须隔离至痂盖脱尽、溃疡愈合为止。”
“明白。”
方国珍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并不曾了解这些情况,早晨起来吃饭的时候,看到张忠拔饭菜端放在西屋门口,待人离开之后,朝阳才伸出手来把饭菜端进去吃了。
其实勿怪朝夕如此小心,痘疮此症一般对孩童影响比较大,大人其实不容易感染,但古人对痘疮之毒的恐惧尤为恐惧,她也不能不照顾他们的感受,尽量避免与他们接触。
方国珍看了这一系列操作十分疑惑,吃饭的时候趁机问了张九四才知道缘由,不由得感叹道:“古有神农尝百草,华佗以身试麻药,如今又有朝夕姑娘为民试痘毒,此番大义之举类圣人也。”因此接下来几天对朝夕姐弟更为照顾。
然而还未等朝夕姐弟试药的结果出来,淮安县城就爆出了数个得了痘疮之人。淮安县全县戒严,士兵们开始挨家挨户地寻找痘疮病毒的携带者。
一日,方国珍匆忙回来,谨慎关上门之后才对张九四两人说道:“坏事了!之前抓住的难民被证实确有天花之后,已经被达鲁花赤给密令转移出城,如今全县戒严,找出得了痘疮之人也要移出城去。”
张九四看了一下紧闭的西屋门口,低声问道:“方大哥如何得知此等消息?”
“淮安县尹是我兄弟,先前我是给他报的信,但达鲁花赤与他意见相左。达鲁花赤这操蛋玩意儿怕被影响政绩,居然要坑杀了这万余人。”方国珍气得踹了一脚凳子。
“倘若夕姐姐试药成功,是否可以跟达鲁花赤大人说一下这情况,或许尚可救那些未曾得病之人?”
“也只能试一试了。”
“但夕姐姐和阿阳如今的情况,方大哥可有知如何能躲过卫兵的搜查?”
“这个倒是无碍,我这屋子里有密室,若是有人来查,让夕姑娘和阳兄弟藏身密室即可。”
等待的时间是漫长的,无论外面如何兵荒马乱,但朝夕两姐弟这几日的小日子过得是真的自在,尚未发病的几日,她让张九四给她淘来基本史书和医术,每日抽出一半的时间给朝阳补习功课,剩下的时间就在那里疯狂恶补医学知识,虽然她也知道医术这种东西不能临时抱佛脚,但能看一点是一点,说不定哪天就用上了呢。
这期间卫兵果然来查了一次,朝夕因此而得以见识到了古代的密道。方国珍的密道在正屋的床底下,方国珍把垂下来的被单掀起来按了某个地方,床底下的地板就出现了一个只容一人进入的入口,朝阳在前举着蜡烛,一步一步带着朝夕走下通往底下密室的阶梯。密室由深色大麻石砌成,长宽不过四五丈,倘若没有手上点燃的这根蜡烛,里面伸手不见五指,烛光在下面显得十分微弱,阴暗森冷的气流让烛光一晃一晃的,仿佛一不小心就能将其灭掉。密室里面空无一物,只有一张桌子两张凳子,再无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