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抵达的这一片,是北中书省附近集市的一家酒楼,朝夕和朝阳坐在酒楼里吃着茶点。
约的人还没来,朝阳看着她有些自责和心疼:“你还撑得住么?如果不行,有什么事情要问要说的我代你来便好。”
朝夕摇摇头:“不行,说到底也是我判断失误,才会陷他们于险境,无论如何,不亲自将他们从牢里迎出来我寝食难安。”
“你……”朝阳伸手抚平她眉头,“莫要将所有事情都揽到自己身上,尽人事听天命,赵哥他们不会怪你的。”
“不……不是这样的……”朝夕干涩的眼眶再也忍不住通红了开来,“这全是因为我……若不是我折腾这些有的没的,便不会有人因为我而丢了性命,也不会有人因为我而受牢狱之灾……”
这个世界根本就不会有什么报纸!
朝阳心中不忍,走过去将其抱住:“你还记得我们为什么却淮安吗?如果没有你,那些得了痘疮之人怎么办?如果没有你,那些无家可归的难民怎么能这么快找到安身立命之法?如果没有你,许许多多依附于报馆而生存的人将再一次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如果没有你,原来这世间还有这么多美好,同时也有这么多邪恶……”
“在这世间,我不知道哪里有光明,正义和良善,可是因为有了你,这世间便有了它最美好的模样……”
下午未时,刘基和宋濂站在酒楼某一雅间的门口举步维艰……
朝夕好半晌回过神来才发现两人,赶紧扭头用袖子擦了一下眼睛,狠狠瞪了朝阳一眼,这才将两人迎进来。
朝夕:你怎么不提醒我人到了,这不是让我丢脸丢到京城来了!
朝阳摊摊手:在我心里你最美!(虽然我知道但是我一定不能说,如此好的安慰心上人的机会怎么能错过!)
朝夕:……
“不好意思,失礼了。”朝夕尴尬道。
刘基、宋濂两人摆摆手,表示理解:“出了这样大的事,一般人都会乱了心神。”
“两位先生如今还在参与编修《至正条格》?”
“是,虽然下严令禁止民间私办报馆,但其他事情还是没有太大改变的……”
“这事儿一点挽回的余地都没有?”
“原先皇上是想连朝廷的报馆也撤了,这段时间许大人竭力争取,倒是有些动摇了,但民办私报一事却是没得商量的了。”
“为何先前没有什么消息传出?”
“此事也是荒唐,伯颜一日出街,被当街掷粪便以泄愤,那人被抓之后不仅连连怒骂其残暴不仁,更当众责其十宗罪,据说那十宗罪的说法是出自《民报》之手,说得倒是有理有据,‘阿堵违心,敲朴任意;废黜科举,断学子之前程;残暴不仁,致百姓复遭蹂躏,生灵又罹汤火……’”宋濂念着,嘴上却忍不住带了笑意,“那伯颜回来洗了澡,马上就进宫哭诉,皇帝为了安抚他,自然是要什么给什么……”
这可是完犊子了!朝夕听完,只觉得嘴里苦涩,如此一来伯颜不把天下的报纸全烧了恐怕都不能泄恨!她也不想去问那勇(蠢)士(货)的下场是什么了,猜也能猜得到,大概离扒皮抽筋也远了。
“还有挽回的余地么?”朝夕问
“唔……或许有,只是代价大了些……”刘基喝了口茶道,还是怀念在淮安被眼前这人好吃好喝供着的时候啊!
“愿闻其详!”朝夕眼里闪过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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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人凑在一起低声说着事情,直至夜幕降临也未曾察觉,唯有朝阳还记得时刻给众人甜茶倒水叫来点心。
直至宵禁的第一声钟声敲响,众人才意犹未尽地散了场。
朝夕从酒楼出来的时候脸上更苍白了许多,也许是孱弱的病体经过劳累之后所致,但精神却比来时好了不少。先前虽然自己已经有了一些谋算,但总归是心里没底的,她从未接触过皇权,不知皇权的厉害恐怖到何种程度,如今见了这两人,说开了事情,又有他们相助完善了计划,原本不过二三分的把握,到了此时也将近八九分,剩下那一二分真的便是全看天意了。
如今能有这样的结论已经是很好的结果了。
傍晚的暮色浓重,朝夕先前进城时因为病中并不曾仔细观察,如今看来,从北中书省这一路的集市回去,一直到和义门的胡同,弥漫在城中的氛围很是诡异。
朝夕和朝阳面面相觑。
因为晚上会宵禁,所以一路回来几乎所有的店铺也都收摊了,路上的行人也少了许多,然而并不是这些流于表象的东西给人以不寻常的感觉。
回到院子,询问了一番暗人,这才知道近来发生的大事里便有,河南棒胡为首的乱匪被捕,今日入了京城,三日后于西四牌楼斩首示众之事。
这则消息其实早就递到了案上,但由于与自己近来关切的事情并无关系,所以不曾花费心思去琢磨它。如今看来虽然关系依旧不大,但还是得加以防范,至少人身安全上面要多加留意,毕竟棒胡一个乱匪头目被公开斩首,如果底下的人没有被绞杀殆尽,只怕还会生出事端。
这件事情毕竟还是没有什么大关系,不过在朝夕脑海里过了一遍就丢到脑后去了,接下来的时间她在赶另外一样东西——银行。准确来说应该是钱庄,商场之道,万变不离其宗,虽然时间紧迫,但想要赶制出来一份相对完善的银行体系,对于朝夕来说也不是不可能的。然而,她却并不想如此,因为历史的进程选择的不是蒙元政权,而是朱元璋,她不能也不应该为这份政权的苟延残喘贡献自己这么一个“天外来人”的力量。
然而如今她不得不因为救出身陷囹圄的赵风等人做出一些妥协,如果仅仅只是妥协,那么……一份让整个时代都将震惊却并不完善的钱庄体系是不是很够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