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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因为无常,更要珍惜

在北京的罗畅经过多年脚踏实地的拼搏奋斗,各种荣誉也纷至沓来,包括“联合国工业发展组织高级顾问”“中国企业联合会管理咨询委员会副主任”“中国农业大学客座教授”“北京市优秀创业企业家”“四川北京商会副会长”等,方宝也已经将赛普公司带上一个稳步发展的快速轨道。他们两人越来越忙,见面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但有空了还会打打电话互相激励问候。时间不知不觉来到2008年,有两件事深深烙印在中国人的集体记忆中。一个是突如其来的汶川大地震,一个是期盼已久的北京奥运会。老天好像故意考验中国,先用灾难动摇我们的意志,再用盛会考验我们的能力。噩耗传来,方宝第一时间组织公司高层直接奔赴灾区,租用了几辆大型集装箱货柜车,为灾区群众发放救灾物资,与此同时,他号召全国各地分公司举行自助爱心捐款活动。不仅如此,他还主动组织广东当地的企业家、同学、朋友一起参加救灾和捐款活动,尽其所能,全情投入。而罗畅出生在四川,虽然远离家乡,却时时不忘故土。听闻家乡遭此劫难,他第一时间组织捐款捐物。他俩并没有通气,但是都不约而同地做出了一样的选择。

因为这是赛普精神,他们都懂得,这场深重的灾难,所带来的伤害需要举国之爱才能抚平,赛普倡导的一直是“取之社会,用之社会”的经营理念,不仅在公司内部的企业文化是“像家庭般温暖”,在面对社会责任时,公司也是以一种大家庭的一份子存在着,在这个危难时刻当然义无反顾,责无旁贷。他们一鼓作气向团委领导一起分发救灾物资,和阿坝州州长一起到帐篷医院探访受伤灾民,给什邡第二人民医院捐赠轮椅,还深入救灾一线,与汶川县的县委领导商讨救灾事宜,公司为此投入了数百万元物资,通过四川民政部门捐出12万册图书,抚慰震后留给人们心灵上的阴影……方宝在灾区见到断壁残垣间脆弱的生命,他忽然对人生有了新的感悟:人生如此无常,如此短暂,即使绚烂无比,也如烟花般稍纵即逝。所以,在短暂的一生当中,又有什么不能舍弃的,又有什么是不能突破的呢?他认识到,为社会创造财富,为顾客提供实惠,为人才提供机会,是公司发展源源不绝的动力。而大家从中获得了远远超越于为了挣钱而工作的精神力量。什么是幸福?幸福就是实现梦想,然后帮助所有心怀梦想的人实现他们的梦想!幸福在哪里?幸福就在每个坚持梦想、珍爱生命、忘我投入实现梦想的人们心中!

刚刚忙完救灾工作,方宝马不停蹄赶到北京人民大会堂受邀参加一个“中国民营企业信用建设研讨会”,这次高规格的研讨会受到国家领导人的高度重视,国务院研究室、国家发改委、国家开发银行等相关联领导和学者都分别作了专题演讲,作为一家民营企业,赛普当然为国家经济的持续发展做出了应有的贡献,方宝参加这次盛会最大的感触就是:民营企业的春天即将到来!因为政府已经看到,民营企业为国家创造了大量财富,积极有效地解决就业问题,维护社会安定,为人民谋福利,为政府分忧,功不可没!方宝作为深圳民营企业家的代表,在会议期间受到中央领导同志的亲切接见。

而让方宝感动的不仅仅是在救灾过程中体现出来的全中国人民共同面对灾难的勇气和大爱,更是在很快到来的8月8日举世瞩目的北京奥运会开幕式上展现得淋漓尽致的民族自豪感,气势磅礴的阵容,如梦似幻的表演,从鸟巢中迸发的绚烂烟火照亮夜空,无一不是民族精神的升腾、压抑太久的民族情绪的释放!这璀璨的光芒让宇宙星河黯然失色,方宝看着那空中巨人的脚印,也不由自主地联想到,那仿佛是自己一步一步走向无悔人生的坚定步伐!

忙完了工作的事,方宝掐指一算,这又有半个月没回家了。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他总觉得有些对不住阿蓉,前一段时间给她搞了一个超市,希望她忙起来可以忘记无人陪伴的孤独。但是这次回家,已经是半夜,家里居然没人!而他往衣架上挂衣服,无意中碰到挂在上面的阿蓉的外套,有什么东西掉在地板上,方宝捡起来一看,一打附近迪厅的舞票。而他知道那是李向阳新开的迪厅。李向阳的公司因为他自己生活散漫,招个文员都要看脸蛋,最后变成他的秘书,上梁不正下梁歪,整个公司毫无学习氛围,更无战斗力,听说做饭的老头都能跟刚来的小姑娘搞在一起,公司的生意自然越做越坏,他就琢磨着整点快钱,所以他承包娱乐城这件事方宝知道。方宝心情忽然沉重起来,但是他控制自己没有乱想,独自睡下。一夜无事,天快亮时方宝睡梦中听见门锁响动,立马清醒,从声音判断是阿蓉开门进家,就躺着没动。阿蓉一进卧室,看见床上躺着个人,吓得“啊”了一声,再仔细一看,才又气又恼地吼道:

“你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就回来了?”

“你怕什么?我回来,你不高兴?”

阿蓉一屁股坐在床上,故作娇嗔地说:

“我当然不高兴,整天见不着你的面,我能高兴吗?”

“这是怎么回事?”方宝取出那打舞票。

“你整天不着家,还让我一直守着空屋子不成?”

“是不是去找李向阳了?”方宝打量着衣着暴露的阿蓉,强压怒火。

“既然你知道了,还问啥呀?”

“你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呢?我真不理解。”

“你当然不理解了,就知道你那破公司!人家开公司为挣钱,公司倒了老婆照样花不完的钱,你可倒好,就只有公司,你眼里有我吗?你陪过我几次?给我花过多少钱?”

“每月不是给了你零花钱吗?还给你个超市挣钱呢!”

“哟哟哟,还好意思提你那破超市,那是人干的活吗?别人给一次就抵上你半年的!”

“李向阳是慷慨,那你跟他过吧!”

“你以为我稀罕你呢!正想跟你谈这事呢,与其跟你守活寡,还不如干脆离婚!”

没有更多需要解释的了,方宝全明白了。人跟人真的不一样,离婚吧!这次真的是想清楚了,在临近过年时,他们回了趟老家办离婚证。虽说一直吵吵闹闹,但是真离婚那天,反而格外地平静。方宝记得那天在乡政府民政所门口,阿蓉最后看了一眼方宝,有点惋惜又有点戏谑地说:

“小方,连我你都能容忍,你以后会很幸福。”

办完离婚手续,出来,方宝终于含着眼泪,又气又恨地踢她屁股两脚,泣不成声地说着:

“妈的,老子这辈子吃舍不得吃,给你吃,用舍不得用,给你用,一辈子没打过你,现在成公家的了,成别人的了,我踢你两脚!扯平了!”

“哎呀,别这样嘛,别这样嘛。”

阿蓉嬉笑着跳开了,自此从方宝的生命中消失。后来,方宝让儿子圆圆以亲戚的名义去看过她,知道最后李向阳也没有要她,她嫁给一个老家县城的小伙子,靠着当老师的父母的退休金过日子。

办完离婚,恰逢除夕,方宝虚脱一般,回到家倒头就睡,浑浑噩噩,每天吃完睡睡完吃,反正下面的馆子里厨师手艺都还不错,年就这么过去了。中间王东打过一个电话,邀他去玩,他意兴阑珊。想一想那年跟王新月一起过的春节,如今恍如隔世,听说她交了新男朋友,他也不想过问。儿子方圆遭此变故,也不愿在家呆着,跟同学旅游去了。新年上班后,他有点懈怠,虽然还是按照惯例给来的新员工开早晚会,给员工家长寄新年慰问信和发奖金,但是他自己的生活忽然失去了重量。刚过十五元宵节,一天晚上他被手机铃声叫醒:

“喂!方宝?你师父罗畅出事了!”是辛未的声音,他很少主动联系方宝,这次语气平静,但是方宝非常着急。

“师父怎么了?”

“听说是烟花爆炸了,在普宁杨老板家……”

话没听完,方宝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跳起来,奔出家门,钻进车里,直奔普宁。

一路上,方宝想着,吉人天相,应该没事,他一直相信罗畅来世间是有使命的,是要做大事的,我们的大事还没有完成,老天爷怎么忍心……他不敢想下去,他只想到那里好好安慰一下师父,师父永远那么英俊潇洒,行动如风,眼神那么坚定,笑容那么灿烂,他一定笑一笑,反过来安慰方宝说,没事,都会过去的……

奔驰车风驰电掣一般,不知开了多久,又漫长又短暂。方宝听说过这个杨老板,早年几兄弟都外出打工,近几年生意做得都不小,杨老板在深圳华强北从事电子集成电路生意,还是深圳福田区某五星级酒店的股东,身家至少有几个亿。一家人算是当地的名门望族,热心公益,提起来当地人都知道。普宁乡下的风俗是过年“拜老爷”,就是常说的拜神,而且很“念心”(潮汕俚语:虔诚),近年来在正月初十到十五的拜神日子里都花钱大办仪式。这年正月十三,正是当地游神“送金花”的节日,家家户户到村中心的三山国王庙祭拜,然后由村里的年轻男丁提着灯笼走街过巷,把象征福气的“金花”送到各家各户,接“金花”的人家一般都要放鞭炮以示迎接,有钱人家甚至下重本放烟花助兴。作为村里的富家望族,杨家要放烟花,这在村人的眼里再正常不过了。然而,悲剧就在烟花中发生了:一颗本应射向空旷地的烟花侧倒了,引燃了后方集中堆放的几十箱烟花,紧接着便发生了剧烈的大爆炸……本来罗畅在北京发展,但是他们有一些往来,杨老板当然要请他这位上过电视的大名人朋友来捧场。方宝要不是离婚的事情耽误着,还正要趁过年机会去见见师父好好聊聊呢!

方宝一路上心里是七上八下,车到了普宁乡下的这个小村,人不多,在凄迷月色中,杨家的六层小楼现在只有满眼的废墟,但是在村中还是格外引人注目,铁门、防盗网扭曲变形,梁柱倒塌,半面墙孤单地立在那里,虽是深夜,还有人在旁边围观,救护人员穿梭忙碌,方宝看见周边户舍窗玻璃尽被震碎,附近轿车被炸成废铁……方宝看到地面上一个巨大的深坑,一堆烟花的碎屑,刺鼻的硫黄味依然历久不散。

旁边围观的两个老婆婆窃窃私语:

“真惨哪,炮仗快赶上炮弹啦!”

“就这个还是杨家专门请的师傅来放的呢!”

“那还出这么大事?”

“你不知道,是因为燃放烟花的那片田地太软,放烟花的架子倒了,烟花一下转了方向,斜射了出去,点了旁边的一堆烟花,轰轰地炸开了,我亲眼看见的,当时被点的那堆花炮有几十箱,都用纸皮箱装着的,放在杨家门口的水渠边。”

“难怪炸这么大坑!二十多条命啊!刚才他们不是来救人吗?好多是被抬到医院的,有的都炸没了,人影儿都找不到!”

“阿婆,是哪个医院你知道吗?”方宝插问一句。

阿婆神色凝重地说了那医院的名字。方宝赶往医院,但是查了登记表又查遍病房,没有罗畅的名字,也没有罗畅这个人。

他重返废墟,天已破晓,眼睛看得见地面上的坑坑洼洼,各种混凝土构件碎块和各种说不出来的杂乱东西乱糟糟铺满一地。方宝似乎感觉不到痛,因为心已麻木,他只是两眼茫然在废墟上寻找着什么……忽然他眼睛一亮,一片亮晶晶的东西映着熹微的晨光,上面镶着一颗浑圆透亮的绿色玉石。“啊,那不是师父第一天借给我后来我又还回去的那枚领带夹吗?”

一刹那,方宝恢复了知觉,一种痛彻心扉的潮水淹没了他!

往事历历,都出现在眼前,他想起面试时那个短发根根直立,俊眼修眉,满面春光,让一屋子都闪闪发光的帅小伙……

他想到吃早点时,他说的话——

“你知道我为什么想带你吗?因为,你很像以前的我,我知道你的担心,但是你不用担心,相信我。”

他一直记得,罗畅深深地看他的那一眼,似乎大有深意。

他还记得第一次试工受挫,师父的安慰:

“没事的,方宝,第一天都这样,我第一天也很难受,也没有放开自己,也没卖出货,但是我知道你一定行的,你只是需要一个点……”

他还记得那个同室而卧彻夜长谈的不眠之夜,还记得东莞清冷的晨光中,师父健美如大卫雕像的身躯被冷水刺激到时禁不住地高呼:“好热啊!好热啊!”

他还想到自己得意忘形时,师父的谆谆告诫:

“成功有时是失败的假象,失败有时也是成功的假象,像你目前取得的成绩,不过是昙花一现,要想成为伟大的推销员还需要更多的努力!”

他又想到师父在鼓励他带团队时候对这个行业的分析:

“每个人都是这样的,虽然他们刚来,都很青涩,不善言辞,一脸茫然,但这是每个人都会经历的过程,所以无论徒弟们出现什么状况,我们都要耐心解决。因为你要明白,只有团队里每个成员都进步,我们才有发展,而每个人都发展,我们才可能成功。这就是这个行业这个公司的运行机制,每个人的成功都是建立在帮助别人成功的基础上,越帮助别人,自己才会越成功。”

这一切恍如昨日刚刚发生……

方宝无论如何不能相信,师父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告别了这个世界。他一直觉得师父只是出差远游,等他归来那天,再举杯共话别情,同创伟业。

后来,方宝在公司办公室整理文件,无意中看见一张旧报纸,是当年一个记者对罗畅的专访,当记者问及他持续创业的动力是什么时,上面罗畅回答说:

“我的人生理想是和所有志同道合的人共同努力,尽量消除世界贫困……我50岁开始要全职做慈善事业,50岁之前一定要多多积累财富,50岁之后就全部捐掉。比尔·盖茨就是我的人生偶像!”

方宝仰天长叹,不忍卒读,泪飞顿作倾盆雨。他在这一天的日记上写道:“生命之所以珍贵,是它可以因为我们的努力而改变和提升,外面呈现出绚烂多彩,睿智超拔的高远之境,令人赞叹;而生命的可悲却也在这里,无论多么绚烂,多么高远,多么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最终这个个体性的存在终要消失,和昏聩的君王、谄媚的小人一样的死去,必将殒灭,永不再来,令人扼腕。那么,摆脱这种绝世忧伤的唯一出路,就是在花开之时,不将花香据为己有,在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的君子风度与德行完成的过程中,觉察空性,彻悟无我。一方面,活着的每一天都要展现生命的意义与价值,这是无愧人生的必然选择;而另一方面,在这展现的时光里,时刻提醒自己,那不是自己的,那只是自己合于大道的善良本质的自然呈现,这并没有自我个人的任何功劳和虚荣。唯其如此,才是真正彻底的解脱。伪君子因为对欲念的执着而轮回,真君子因为对美德的执着而轮回,但是修行者因为没有执着,摆脱个人性的一切束缚而解脱,融入生生不息的无形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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