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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十四章:朝廷上的辩驳

凤轩廿九年,初秋,卯时。

正值枫叶渐红的时刻,京都官道上,里三圈外三圈地围满了人,将官道两边堵得个水泄不通。衙役们穿着红蓝相间的官袍,或举着牌,或敲锣打鼓地走在官道上。前头是几批骏马,上头坐着今年刚入选的考生,而骏马最前头是一放步辇,红纱半遮掩,里面的人看的不是很透彻。当看到两抹素白的纤细身影时,人群顿时出现了骚动。

“原来那两个就是今年的文武状元啊。”不知谁起了句,即刻人们议论纷纷。

“想不到还真的有女子考中。”

“这样怎么行?女子进殿,我们男子的脸面往哪搁?”

“就是,自古以来都是男子赶考,从未听说过女子也赶考的,再说,女流之辈能出什么大事业?”

“谁说了女子就不能干大事业了?就只准你们男子能当官,女子就不能啊?”当中的花布衫大婶鄙视地看了眼身边的男子,反驳道。“这次还真亏了那位公主,不然俺家闺女也不能有机会赶考啊,虽然没选上,但她却说明年这个时候还要来。”

提起自家闺女,大婶肥肥的脸上笑成了一朵花。

队伍渐渐前进,人们也开始往旁边让出位置,好让队伍经过。

“公主,看来您的这次改革,让很多老百姓都很满意呢。”凤华烨调派给韩璐的莫公公贴近步辇,笑着称赞。

“莫公公说笑了,为国效力是应当的。”女子慵懒的声音传来,似乎还带着未睡醒的恣倦。

君满楼三楼的雅间,窗户被打开,白衣男子倚在窗户上,眺望着楼下的一切。桌上已上好了菜肴,还热乎着,粉衣少女为白衣男子斟上酒后,也倚在了窗口朝下看。

“想不到公主她这么的厉害。”见队伍浩浩荡荡的经过,少女托着腮帮子笑嘻嘻着说。转眸看了下身边一脸淡然的男子,她眉眼弯弯。“公子,您这次可是麻烦大了哟~”

睨了她一眼,男子不说话,视线只是追随着那抹曼妙的身影。突然,只觉得步辇里的女子仰头朝他这边看来,目光里流露着探究与防备。身躯微微一滞,料不到她会朝自己看来,即便只隔着一张红纱,但她凌厉的视线却犹存在。

……不是他?韩璐皱眉,收回自己的视线。

“公主,出什么事了吗?”见女子的异样,莫公公问。

“不,没事。”微摇螓首,韩璐轻声道。

敲锣打鼓声渐渐远去,人群也开始散掉,及至看不见,男子才坐回到位置上。手指抚上自己的脸颊,跟着猛地一撕,将那张薄薄的人皮面具撕了下来。原本普普通通的脸变成了张如玉般清俊的容颜。眉飞入鬓,琥珀色的眸子无波无痕甚是平静,玉簪牢牢拢住他一头的青丝,几分儒雅几分从容。

“果然嘛,还是这张脸看得舒服。”少女在他对面坐下,说。

“兰儿,几天没有让你抄诗,是不是手痒了?”抬头轻轻掠了她一眼,白衣男子淡淡说了句。

“呃……”少女被刚入喉的茶水噎了下,一张脸呛得通红。“好嘛,我不说不就行了嘛。”撇撇嘴关严了,少女心有余悸地瞟了眼对面温玉般的男子。

啧啧……虽然长得是一副好人相,但是谁会知道那笑脸之下是锋利的刀子,而且是杀人不见血的那种!算来算去,这几年里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栽在这张笑脸之下,哎,造孽哟!但是话说回来,自从公主醒来之后,对公子的态度完全改变了呢。以前对公子特殊,甚至有求必应的女子,现在竟然变得这般冰冷。而且只晓得夜夜笙歌、挥霍无度,现在也成了朝中效力的臣子。看来这样突如其来的变故,料是公子他,也始料未及啊。

“你脑袋里又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事了吗?”男子轻啜里口香茗。

“没、没有,哪能啊。”少女慌忙摇头。

……不打自招!男子轻嗤了声,即便她自己不说,他也猜得出几分,只是有些事,他还不想说,静观其变而已。是的,静观其变,也许等以后,他心中的疑团便会水落石出了。

队伍到达皇宫,殿堂之上,官员们都已经到齐了。凤华烨坐在凤椅上,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往下瞟了眼,跟着把玩起大拇指上的玉扳指,只是脸上的表情是有些落寞的。随着差役响亮地喊了声“凤丞相到”的时候,原本无光的脸上才开始有了笑靥。

然而,在众人的视线中,一抹红影出现在大殿门口。依然是如火如荼的鲜艳色泽,依然是未施粉墨的绝美容颜,依然是未挽发的及腰青丝,依然是从容不迫的步子。当她带着一群人进入大殿,走到自己的位置上时,几百个官员齐齐跪下。

“凤爱卿,你身后这几位便是今年的状元了?”大致看了眼她生活的人,凤华烨说。

“回皇上,正是。”韩璐单膝跪地,“最左边起分别是武进士、武探花、武状元,最右边起的,则是文进士、文探花和文状元。”

“哦,今年的文武状元都是由女子夺得?”

“是的。”

此言一出,原本安静的大殿瞬间嘈杂了起来。各个官员们不禁疑惑,文武都由女子得了去,这中间会不会有诈。更何况,在另外四位中,还有一位少男怎么看都才不过十三四岁。

“皇上,微臣以为,文武都由女子夺去,这其中必然有非议之处。”说话的正是之前与韩璐对着干的章大人。

“哦?那朕倒想听听章大人怎么个说法。”

“回皇上,臣觉得改革之事尚有异议,而今又多了两个女状元,无论怎么说,都太蹊跷了。”言一出,整个殿堂陷于哗然之中。而另几个晋级的男子更是不屑地瞥了眼中间的两个素衣女子。

“章大人,您的意思是,无双在试卷上动了手脚了?”紫眸微挑,韩璐淡淡道。

“哼,动不动手脚自己清楚!”

“是吗?”唇上扬了几分,她笑得妖娆,然却有种邪气的味道在眉眼间流露了出来。“那章大人,你要不要考考他们?”

“就老夫一个人还分不出是非。”章大人白花花的眉毛跳了下。

“章大人还想搬救兵不成?”红衣女子展了笑,丝毫不见一点畏惧之色。

她的从容反而让章大人慌了下手脚,想想就算那俩女子有何能耐,也会被大众的力量给击垮,于是便给自己壮了胆。“那叫考核。”

“可以,请便。”闲闲做了个请的姿势,韩璐退了几步。“对了,章大人可千万别手下留情,有什么难题就尽管出吧,不然……”话未完,紫眸中迸出了千万光华,那么的自信,仿佛与生俱来。而那对眸子中似乎又在预谋着什么,让人不寒而栗。

章大人气得吹胡子瞪眼睛,却又不好发作,只得在经过她身边时连“哼”了三声。

半柱香后,几个给文状元和武状元考核的大人们皆带着疲惫的神色,轮番上阵问了些治国之道、用兵之策,甚至连生计这刁钻的问题也提上了,却发现这俩女子口齿伶俐、从容不迫地回答了,并且答案亦是完美得无懈可击。

章大人的脸上已经渗出了点点汗水,脸红一阵白一阵,显然是挂不住却依然死撑的样子。而韩璐却只是抱着双臂,嘴角噙着笑静静观着。章大人看得气急攻心,到最后自己提问时,他思考了约半刻钟的时间,而后咬着牙开口。

“请问,若君王不理朝政、挥霍无度、草菅人命,该如何处置?”

章大人话刚出,朝廷上顿时响起了抽气声,有暗啐声,当然也有人以看好戏的态度幸灾乐祸地望着那红衣女子,想看看那张淡漠的脸上会不会出现碎痕。然而令人失望的是,她只是微微抬了下眼,就又做自己的事去了。

见她没有回应自己的问题,章大人的脸上渐渐有了快意,甚至带着几分小人得志的幸灾乐祸。这个问题,无疑是将人往死胡同里逼的,不管怎么答,都会让对方趁热打铁而有机可趁。部分官员开始替韩璐捏了把汗,回答这问题,若不谨慎,那么并不仅仅只是鞭打或棍打那么简单的,轻则罢官重则诛连九族!虽然对于朝廷上突然女子来干涉朝政,心里咽不下这口气是正常的,但谁也没有想过会将她怎样。更何况,再怎么看不过去,也不会拿命给堵上。

面对这样的场景,有些官员开始劝说章大人收回自己的问题,而原本喜滋滋的章大人也慢慢开始察觉到自己的冲动。而且这样一来,反倒显得自己很小鸡肚肠。但是说出去的话是泼出去的水,那等同于覆水难收。他嗯嗯啊啊了几下,就是不晓得该怎么收拾。

凤清冶静静望着不远处那个并未露出半点慌乱的女子,眉宇皱在一起。

才不过半个月不见,她似乎变得沉稳多了,完全没有那时的浮躁与跋扈。垂下眼眸的她让人根本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只是觉得她这种以静克动的方式令人有些摸不着头脑。她这是在用沉默选择逃避还是在思考着更具震撼力的回答?

这几次的上朝,她带给他太多的震撼。从第一次的完美抨击到近日的改革,她的张扬、她的自信、她的傲视群芳,不管怎样,都能深深抓住他的视线。

从未想过,曾经那个自己不曾在意的女子会在不知不觉间展露的锋芒,让人看到她身上的闪光之处,让人嫉妒又羡慕。从未想过,会有谁让他眼前一亮,紧紧吸引着他的目光。而她,做到了,那么的轻而易举。

现在的凤无双还真的是当年那个人人唾弃的凤无双吗?这等人才,为何现在才被挖掘?

“怎么,答不上来了?”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章大人不禁发了话,事实上也在替自己开脱。若真有什么意外出现,那么也等于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他还不至于那么愚蠢。“其实,咳咳……”他清了清嗓子,来掩饰自己微微慌乱的情绪。“这问题也是无解的,所以没答案也是理所当然。”随意扯了个谎,章大人说。

“未必。”正当大家都松口气时,诸葛妍檀口轻启,目光直直遥望向红衣女子。

“若君王果真昏庸无能,最应该惩治的是臣子!”铿锵有力的,那声音如钢珠般掉在盘子里,清脆有声。

众人不解,纷纷将目光盯在了白衣清丽女子的脸上,只见她小小的瓜子脸上丝毫没有慌张,有的只是波澜不惊。“臣子本就为君王效力,虽然伴君如伴虎,但明知道自己身为臣子,就该尽忠尽责尽心尽性,而不是为了保全生命而苟活着!何为臣子?辅佐君王的人便是臣子。若为了自保而不谏言,倒不如以身殉职,来唤回君王的意识。”

语落,方才嘈杂的殿堂陷入了巨大的沉默,一时间,谁也没用说话。女子的声音虽没有很大声,却如铁锤一般重重地落到了每个人的心坎上,一下一下地锤击着心脏。

下意识地她朝着韩璐看去,刚好也见她看着自己,二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一种默契在无声中蔓延开来。

“章大人,还记得我们那个赌注吗?”兀然地,女子娇媚的声音响起,打破了一室的沉寂。

“赌、赌注?什么赌注?”还陷在沉思里的章大人尚未反应过来,一脸呆滞地望着韩璐。

“呵,您还真是贵人多忘事。”韩璐掩唇轻笑,“你忘了之前我们在皇上面前下过的赌注了吗?当时可不是我逼你的哟。”

女子笑嘻嘻提醒着,章大人这才醒悟过来——

倘若这次,有女子被选中探花,那么你以后就改口叫我姑奶奶,可好?

是的,便是这个赌注了。

“怎么,想起来了吗?”女子眉眼弯弯,笑道。

“……”章大人一脸的猪肝红,犹豫着该怎么办。但终归是输了,那是事实。愿赌服输,即便面子挂不住,但是这信誉,也得必须贯彻。

“姑、姑奶奶……”呐呐的声音从鼻尖里透出来,如蚊子一般。

“你说什么?我听不见。”韩璐将耳朵靠过去了些。

“姑奶奶……”章大人旁边几个耳尖的人听到,想笑却又只能憋着笑。

“哎呀,你声音那么小,我怎么听得见啊?你是男人哎,麻烦你大点声,怎么那么扭扭捏捏?”

“姑奶奶!”忍无可忍地,章大人一记吼声从喉间爆发,刹那间,静寂几秒钟的殿堂即刻传来轰天的爆笑声。

实在是忍不住了——

官员们咧着嘴笑得欢,有些还一直捧着自己的肚子。而凤椅上的凤华烨也忍俊不禁笑出声来,至于他旁边的王公公,早就乐不可支了。

郑永和望着前排的红衣女子,脑海里思绪万千。从来没有见过,谁能在朝廷上将死寂的气氛带活——而她却办到了。为何以前,都不见她与有这般能耐?

“郑大人,皇上正在叫您呢。”严大人见郑永和晃神,好心提醒了下他。

“啊?哦。”郑永和忙将神游的心智拉回。

“郑爱卿,以后你就和凤爱卿一同负责管理这几位新晋的人吧。”

“臣遵旨。”

“微臣遵旨。”韩璐、郑永和叩首拜谢。

最后在凤华烨一句退朝之下,众人鱼贯从大殿里走出。当凤清冶正要跨出门槛时,见着另一边的韩璐,赶忙退了身子让她先出。看他主动往后退,韩璐在跨出去之后回眸朝着他轻笑了下,就随凤华烨等人一起去了御书房。

而凤清冶则一副被雷劈过的模样呆愣在原地,脑海中只闪过她方才的笑颜。

“回眸一笑百媚生”,他终于理解这话的含义了。人比风景美,即便皇宫里的枫叶开得多么的红,多么的艳,也不及那女子一记轻笑。薄唇微扬,身边的官员同他打招呼他都没有听见,脑子里满满的都只是那张绝美的容颜。

“无双姊姊,你怎么看待今年的几位状元?”回到御书房,凤华烨一改在朝廷上那种成熟样,巴拉着韩璐别在腰间的玉佩,笑嘻嘻问。

“咳……”韩璐轻咳了声,视线扫了遍规规矩矩站立在书房内的几个人,见他们都低垂着头,用眼神瞪了眼身边的男孩。

自从那日之后,凤华烨明显比以前更黏自己了,而且也以“无双姊姊”来称呼自己。虽然她一而再再而三强调不管是在人前人后,都必须有一个君王的样子,但是他怎么也不听,认准了这个称呼也不改。她无奈,也就随了去,条件是四下无人时,只是现在,书房里并不仅仅只有他们俩,除了王公公、郑大人外,那几个高中的人也在呢。

这孩子,显然不知道什么叫收敛,还把玩着她的配饰……韩璐拍掉他的小手,用眼神示意他坐在位置上,她这才缓缓开口。

“无双以为,要做大的,就必须先做好小的。若小事都做不好,又怎么能去干大事?”

“那你的意思是?”

掠了下还站着的六个人,红唇泛起抹弧度。

“接下来的一个月里,文武状元就扫茅厕,其余的就分配到后院,打杂吧。”

期间不知谁倒抽了口冷气,原本还低着头的几个人都抬起了脑袋,不敢置信地望着坐在藤椅上的红衣女子。而郑大人只是定睛望着她,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过话。

——她,她这是在说什么?!打杂?!让堂堂几个七尺男儿去打杂?他们可是高中的人员,怎么能做这种下人做的低贱的活?

“凤大人,这不大好吧?好歹我们几个也是百里挑一的人才,怎么能干这种活呢?”一个长得还算清秀的男子开口。

“无双自然知道你们是百里挑一的人才,但是,纵是人才,就不能干活了吗?纵是人才,就不能下地种田了吗?纵是人才,就不能以己之力来养活自己了吗?无双倒以为,没有将你们放到荒郊野地去求生,已经是格外的关照了。别忘了,人才也是人,并不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废物!如若以后你所在的府邸是极尽清贫,连下人的酬劳都付不起,而百姓又是杵在水深火热之中,难不成你还想天天山珍海味、鲍鱼鸡翅,天天有人服侍你不成?”

“这……”男子面有难色,虽然心有不甘,却也只得把头垂了下去。

视线回到今年的文武状元身上,韩璐多逗留了会儿,见大家都没有出声,轻拍了下藤椅把手。“既然都没有异议,那么,就照着这样的分工去做吧。一个月后,谁若坚持得住,就是最后的王者哦。”

六人领命,叩首了后纷纷走出御书房。韩璐端起丫鬟泡好的香茗,轻轻抿了口,惬意地眯起了双眸。

“那么皇上,既然没什么事,微臣也告退。”郑大人作楫。

“嗯,下去吧,郑大人辛苦了。”凤华烨回应。

关上御书房的门,瞧见拱门口还站着个人,郑永和加快了脚步上去。

“舅舅,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要让我去干那种活?!”开口说话的正是方才那个清秀的男子。

“抒怀,忍耐着,这也是为你好。”

“为我好?!这叫为我好?我曾抒怀怎么说也是三品官员的嫡子,而且又是进士,怎么能让我去做这种粗活?!”曾抒怀不满地说道,血气方刚的脸上全是不满。

望了眼自己心爱的侄子,郑永和叹息。他何尝不知道这孩子从小到大都没受过这种苦,而今却让他去受,任谁也接受不了。虽然姐夫也是当官的,但姐夫为人正直而清廉,对自己的孩子也时分的宠爱,特别是眼前这人。自小在学术上就高人一等,望子成龙的姐夫就想着一手去栽培这株好苗子,将来也可以为国效力。只是谁也没有想到,原本该坐在高堂上的人,如今却要与下人同吃同睡,做下人该做的事。

但是……她说的没错,一个在小事上不忠的人,怎么指望他在大事上忠心?虽然难为了自己的侄子,但若不去掉身上的棱角,若不让他去品尝下低层人的辛苦,也许,他永远也体会不到付出汗水之后的喜悦吧。

“抒怀,听舅舅一句话,你就照着凤大人的去做吧,等这一个月过了,你自然而然就知道她这么做的目的了。”轻拍了几下他的肩膀,表示给与鼓励,郑永和调转方向离开。

“舅、舅舅?舅舅——”曾抒怀不敢置信地大叫,回应他的只是风吹过的呼呼声。“可恶!”一拳砸在拱门上,他低吼。关节处,殷红的血顺着墙面流了下来,触目惊心。

风依旧刮着,地上的断草残花被吹起,翻滚了几圈停住,显得弱小。透过窗子望着那人原本站过的地方,韩璐若有所思地抿起了唇。繁花凋谢,在风中飘零的娇弱花瓣似在控诉风的无情,然,那些控诉,最终也只是化成了无病呻吟。

“喏,就是这些工具了,除了女厕,男子那边也需要打扫。”金嬷嬷将木桶、笤帚之类的东西归拢到一起,对着已经换好衣裳的两个女子说。“水的话要去外院打,打水的桶坏了,所以要手打,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一会儿来问我,我就在那边打扫屋子。”

“是,劳烦嬷嬷了。”诸葛妍盈盈屈了下身,说。

一手一个木桶,她对着与自己一同的女子微微笑了下。“还不知道姑娘的名儿呢。”

“云清裳。”女子上前,接过她手里的木桶。“你拿笤帚吧,这活儿粗,不是你这千金之躯所能承受的。”说完,她便默然走在前头。

呆呆望着远去的女子,诸葛妍愣住——似乎被小瞧了呢。唇微抿,笑意浮在眉梢。这人虽然话不多,但至少,不坏。捡起地上的云帚,笑嘻嘻跟了上去。

“姑娘芳龄?家住哪?据说你是今年的武状元,女子习武你爹爹不会说你吗……”

一大一小的身影渐渐远去,风中是娇小女子喋喋不休的问句,高挑的女子偶尔搭上几句,也是冷清清的语调。金嬷嬷倚在门口,望着那两抹逐渐消失的身影,唠嗑了句回了房。

阳光依旧普照着大地,风起得大了些,夏天就快要过去了。

初秋,阳光温和,御书房中响起轻微的磨墨声。案头上,一袭红裳的长发女子站着,一手撩起她过于宽大的袖子,一手磨着墨。低头专注望着砚台里的墨汁,眼眸一眨也不眨。鬓发垂了下来,盖住她的半边脸颊,却掩盖不了她天人的姿色。

身穿黄袍,头戴紫金冠的男孩执笔,伏在案头上写字。写一会儿,仰头看会儿站在身边的女子,嘴巴咧开,又继续低下头去写字。如此往复,也不知几回。

“皇上,再看下去,会长针眼的哦。”抿嘴微不可闻的轻笑了下,韩璐淡淡道。

“嘻——谁让凤爱卿长得这么好看,让朕都无法安心写字了。”抬起脑袋,凤华烨嬉皮笑脸,干净的脸上漾着几分揶揄。

“小小年纪就贪恋美色,当心色字头上一把刀。”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啊。”搁下笔,凤华烨将手交叉着枕在脑袋后。“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像姊姊这般美人儿,上来提亲的人必是踩破门槛的吧?”

“胡说八道!练字去,再贫嘴,就罚抄古言一百遍!”

闻言,凤华烨小脸一跨,嘴一撇,泫然欲泣。“姊姊每次都用这招对付朕……”

“不然呢?”挑起秀眉,韩璐回答得理所当然。

“可恶!可恶!可恶!”一连说了三个可恶,又碍于自己会不会真的被罚,便只得乖乖趴回去练字。“对了凤姊姊,今天是那几个人义务劳动的第几天了?”

义务劳动?紫眸里微闪过一丝惊讶。这个词,似乎是前段日子她随意提起的吧,想不到他还记住甚至信手拈来了。

“差不多快十天了吧。”

“十天?”咬着笔杆,凤华烨皱眉。“其实,只要半个月就够了,为什么要一个月那么久呢?你看人一向都不是很准的吗?”

“皇上这可抬举我了,俗话说:知人知面不知心。有些东西,要经历了锤炼之后才看出其本质的。”顿了顿,韩璐看向窗外,目光若有所思。“不过,情况差不多该出现了。”

皇宫内院,穿着粗制布衫,梳着云髻的两个女子正提着水桶往北走去,其中一个娇笑的女子,光洁的额头上沁出了薄薄的汗珠,脸颊红扑扑的。

“哟,看看,那两个不正是现在的文武状元嘛,怎么到这儿来提水扫茅厕啊?”兀然地,一个声音飘来。

诸葛妍抬头,见是之前与自己一同在朝廷上出现过的男子。她又低下头,默默走自己的路。

“可不是嘛,好好的在家里当自己的千金小姐不好,跑来这儿干这种活,若是传到亲人耳里,必定是场大笑话吧。”文进士宋栨轻蔑地冷哼了声,眼里尽是不屑。

“估计人就是这么的犯贱,不是有句话嘛,‘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所以……”话未说完,曾抒怀只觉得脸上一凉,还未搞明白发生什么事,就被两道凌厉的目光给震慑住。

“别理他们,我们走。”云清裳接过诸葛妍手中两桶满满的水,低声说。

“喂,刚刚是不是你拿水泼我?”曾抒怀叫住远去的二人。

“你哪只眼看到了?”转头冷冷睨着他,云清裳问。

“……你!”他确实没有看到,但是那种冰凉的感觉的确有。虽然没有证据,心里却咽不下这口气。本来被女子爬上头就够恼的,现在反来一个身手不凡的武状元,而且还是个女子,若自己旨意与她们争执下去,也太让别人觉得自己身为一个大男人却小鸡肚肠,面子也挂不住。

“既然没看到,你又何必诬赖人?”

“我……”

“哎呀,原来外头有人啊,嬷嬷还以为没人呢。”金嬷嬷边把湿湿的手在围兜上擦擦,边走出来,原本笑得菊花灿烂的脸在见到台阶上的几个人后愣了下。“这几位不是今年的……呵呵,怎么到这儿来了?刚刚嬷嬷不知道你们在外头,就把茶水泼了出来,真不知道有没有泼中你们,如果有,还请别放在心上,人老了,做事也糊涂了。”

诸葛妍呆滞——明明是清裳做的,金嬷嬷怎么把事往自己身上揽?转眸恰好对上金嬷嬷闪着精光的双眼,虽然眼角满是皱纹,但是那眼神却一点也不迷蒙,反而明亮的很。

“那两位小姐虽然身为女子,但是手脚却很麻利,干活也勤快,扫茅厕这粗活大都是小厮干的,又脏又累,没几个人受得了,但是她们却一点也没有怨言,不但把茅厕打扫得干干净净,就连茅厕周围的杂草也锄了。嘿,一点都没有大小姐的脾气,难得哟。”

听着金嬷嬷对诸葛妍二人的评价,曾抒怀更是气愤了,他哼了声,甩袖离去。诸葛妍分明看到,他喷火的双眼。

想不到这个男子竟是这么的心胸狭窄。在心里默默评价了对方,她朝着金嬷嬷微微颔首,随即朝后方走去。

“金嬷嬷是无双公主身边的人。”走了几步,云清裳说。

“哎?你怎么知道?”诸葛妍抬头,眼里闪着惊讶。

“上次去她房间拿剪子时不小心撞到的。”

“原来如此……”诸葛妍点头。思考了会儿,她扬起笑脸。“不是监视我们的,”她说,语气里透着肯定。“她不是派金嬷嬷来监视我们,反而是暗地里帮我们的。”

“我知道。”清凌凌的声音从红唇里出来,“她与传闻的不一样。”

诸葛妍一惊,转头望着身边的女子——想不到她竟然晓得那人的事。不过传闻归传闻,往往很多的事,都是被传闻传得面目全非,而事实,却是往往需要人去仔细考察的。看来,她和自己一样并没有听信传闻。虽然这几日下来,二人的交流不是很多,可自己知道,这个搭档是个很不错的搭档。也许以后,还会有合作的机会呢。

想到这,诸葛妍不禁轻笑出声,脚步也轻快了许多。

而另一边——

“啊啊啊——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尽头?!”一甩手中的抹布,曾抒怀大叫。“为什么非要让我们这些堂堂的男子干这些活?!还是说那个女人在耍我们?!我就说嘛,一介女流之辈怎么能在朝廷上做事,本来就是男子的天下,硬生生来个女子,成何体统!”

“哦,那你觉得什么才是体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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