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上和看到叶道川如此凄惨,也不忍目睹,只好偏头,可怜兮兮的看着武长空。
武长空见已控制住场面,再次出言道:“这件事情我也早有察觉,因此才故意借酒醉抓去叶香,秘密调查,以防罗兰人提防。当时叶道川死命抵挡,并用扁担打我,我的下人打伤叶道川也是迫不得已。至于扎康雅畏罪自杀,我也是始料未及,此人本应该交给帝国处理,但是在我府中出事,我也愿负一定的责任。我愿出调查资金十万,供帝国彻查此事,也让我圣教能从此事脱身,更加顺利的发展。”
刘之洞义愤填膺,他这两天也对事情有了详细了解,深知叶道川老实巴交,是土生土长的西陵人,叶香几岁时就进了叶家,平时懂事贤惠,帮忙操持家务,远近闻名,如今莫名其妙就被扣上罗兰王族的身份,而且已经香消玉殒。神医的胡子都在发抖,他行医这么多年,早已宠辱不惊,但是今天,武长空的狡辩和设计让他彻底明白,什么是愤怒。眼看着执事们都半信半疑,有的已经相信了武长空所说,他更加焦急。
“我还不信,世上真有如此黑白颠倒的事情,我还不信,黑色能够完全变白!我申请对武长空以杀人罪、伪证罪进行严厉的教规处分,申请执法使执行欧若天刑,请各位执事表决”
执事们闻言,脸色也变,心想刘之洞竟然对武长空痛恨如斯,竟然连天刑都搬出来了,那千刀万剐的痛苦,可是生不如死。
主持一见刘之洞提出表决申请,按照程序,立刻示意各位执事发言表决。
夜西桑作为一县之首,虽然只是在欧若教会挂了个执事的职,但是地位却是超然,因此其他人都等待着他先发言。
夜西桑沉吟了一下道:“此事事关重大,帝国上层早就发下过文书,要求我等暗查罗兰人的踪迹。如今局势不稳,对于兽城该如何处理,帝国一直没有定论。保安局早就怀疑有罗兰人潜伏在国内,也一直在调查。我想如果这个案件能够交由帝国处理,是最妥当的,既能让我教脱身,不至于陷入其中,也能效忠于帝国,为我欧若教会赢得发展空间。”
夜西桑发言完,其他几个执事就纷纷开始发言了。城南书院的院长甄喜力发言道:“此事事关重大,刘之洞和武长空各执一词,皆有证人和道理,难以片刻之间判断,我认为应该详加审核,缓议。”
西陵巨富罗灿挺着大肚子,笑道:“一切以圣教利益为重,不能将我教卷入罗兰人的案子里,我教尚弱,不能因此触碰帝国逆鳞,引来无妄之灾。”
夜西桑听着罗灿这稍显大逆不道的话语,也不在意,仿佛已经彻底融入了欧若神教,完全了站在这一边。
西陵的城防军点军校尉吐谷延张,也就是西陵第一大闲人吐谷浑的哥哥,粗声粗气说道:“此等大事,双方又纠缠不清,理应交由我西陵自行处理,待我等将详细资料整理好,层层上交至帝国保安局,宁可错一百,不可误一个啊!”
柯多在边上早就憋不住了,他是西陵欧若教会名义上的最高管理者,安术使,但却不是执事,因此在执事大会上就不能有表决权,教规规定他只能旁听和建议提问。
“我想问一下吐谷校尉,宁可错一百,不可误一个这样的思想怎能用在典刑上?我们执事大会审核教中案件,讲究的就是真凭实据,讲究的就是天理良心。若是都用你这样的思想,今日还要什么审核,执法使直接行刑,保证一个都不会误掉。”
吐谷延张一斜眼睛:“柯多安术使,您负责的是教会日常管理,可能尚不明白我帝国的刑法。对于罗兰人余孽,我们一向是从重从严。如今局势紧张,就更加不能放过一点线索,必须要防止罗兰人暗中扰乱社会治安。”吐谷延张作为西陵地方军队的最高领导人,成为西陵欧若教会的民意执事,也是欧若神教拉拢的结果,教会不仅要给与其一些特殊权力,还要按期供奉,以换取其军队的支持。所以吐谷延张一向不怎么把欧若教会的人放在眼里,更不要提虔诚的信仰了。
柯多看着吐谷延张满不在乎的表情,心中暗恨不已。当年为了在西陵站稳脚跟,必须要拉拢地方豪绅和帝国势力,因此才同意做出吸收这些人入会的决定,如今对这些人无法约束,作茧自缚。其实柯多现在想来,也是稍稍明白,自己教会在吸收帝国官员入会的时候,帝国又何尝不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许官员入会。那样帝国监察部门就可以更好的掌握各个教会的情况,只要那些对帝国忠诚的官员加入各个教会的中高层,又何愁巴普若兰教动乱这样的事件再现。
显然,在如今的西陵,地方势力和帝国的势力都已经渗入欧若神教内部,而且还掌控了不小的话语权。柯多作为安术使,竟然根本无法掌控全局,几乎沦为一个坐着虚位的傀儡。
帝国西陵传教使聂玉亮也发言道:“这件事情如果继续内部处理,不利于接下来圣教的传教和发展,我也同意各位执事的意见,无论此事真假,还是交由帝国保安部门比较好。”
刘之洞眼看着各个执事纷纷偏向武长空,心中那口怨气仿佛完全充斥到面部皮肤上,一张脸有些红肿起来。“难道会中兄弟的性命是如此低贱吗?难道真的没有公理了嘛?难道黑色真可以变成白色吗?”
其他执事看着刘之洞,表情复杂,有些执事欲言又止,主持适时让大家举手表决,除了两个弃权的人和刘之洞、柯多之外,其他人都同意此案移交给帝国处理。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案子一旦归了夜西桑,就基本上有定论了。
刘之洞深受打击,静默无言,会议散了以后良久,他仍然坐在会场中,脸色枯槁。昏迷中的叶道川也早已被武长空等人带走协助调查,而柯多却坐在老友身边,同样沉默不语。他们两个在里面静坐,外面却已经闹翻了天。在某些有心人的散播下,不知道多少人都知道了叶香原来竟然是一个王族后裔,而且是帝国的死敌,特地潜伏到西陵来卧底的。乡民大多愚昧,听风就是雨,一个个夸大其词,以讹传讹,搞到后来变成叶香以色诱惑武大官人,妄图盗取帝国征兵的机密,被武大官人慧眼识破身份,最后畏罪自杀。有些本来同情叶道川和叶香的人,在听到有那么多确凿的证据和秘闻,也都纷纷改口,唯恐沾上一点关系。
好多乡民不停咂嘴,边议论边叹气,也不知道是认为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可惜了还是觉得自己没有赶上那么一场热闹。
柯多搀扶着刘之洞从会场走出来,经历这一场打击,刘之洞仿佛老了十几岁,一下子进入了垂暮之年,苟延残喘。
路边的人熙熙攘攘,看到安术使大人搀扶着神医出来,一个个诧异不已,有些活络的人就上来问好,刘之洞在下层人民中还是很受尊重的。
刘之洞和柯多往家中走去,一路上,也听到一些人在谈论刚才的事情,大家都聊得热火朝天,一惊一诧。
刘之洞越听越心凉,为什么人是如此可怕,只要事不关己,就高高挂起,更可恶的是,还有人将其当成故事,四处聊天吹牛。
这时,边上走过两个妇女,与他们擦肩而过,刘之洞隐约听到他们说的话。
“哎,二婶啊,听说那个叶香的祖宗可是当过大王的,这可了不得。以前有个老医生和我说,我家那口子的病,只有用大人物的血沾馒头来吃,才能痊愈。我想去打听一下,那个叶香撞死在哪里了,我带个馒头去沾点血看看到底能不能起效果。”
听到这里,刘之洞再也忍不住心中烦闷,一口血吐了出来,把两个妇女倒吓了一跳。一看是远近闻名的刘神医吐血,她们立刻上来嘘寒问暖。
摆手让周边人离去以后,柯多扶着老友回到医馆,让其躺在床上,命人端来茶水点心。刘之洞喝了一点茶水以后,才慢慢缓过来。
明义、光义、吕胜胜、小冯等人也都围在老师身边,一个个担心不已。
刘之洞看着这些孩子,每个脸上都挂着关切。他心中浮起一种明悟,为什么事不关己,就有人高高挂起,那是因为在他们心中,只牵挂着和自己有关系的人。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若是每个人都可以明了这句话,天下即可安定。
但是他立刻又想到:若是达者不善其身而危害天下,又该如何?
他迷茫了,他本以为随着欧若神教的发展,随着欧若教义的传播,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会越来越和谐,越来越平等,结果却不然。本来一个纯粹的教会,因为不断的吸收本地势力,结果渐渐为其控制,变得再也不纯粹起来。
刘之洞看着柯多,又看着几个少年,不由问道:“你们说,人之间不平等的起源是什么?为什么人与人之间会有地位的差距?”
面对如此深奥的问题,几个少年面面相觑,不知道如何回答。柯多也低头思考,这个问题是个大问题,非大智慧不能明了。
刘之洞又自言自语道:“到底是什么力量让一个力量弱小的人统治了一群强壮的人。到底是什么力量能够让一个愚笨的人统帅一群聪明人。到底是什么力量能够让所有的人甘愿为一个人去活着或者死去,到底是什么才让人之间不平等!”
“是一种信仰,抑或是愚弄!”柯多低声道。
少年们似懂非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