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族世界里,和人类社会一样,一样等级森严,凡劣狐、凡狐、妖狐、仙狐、神狐、祖狐,需耗尽千万年气精修为;一样帮派林立,凡诸大狐族、清修派、夜灵派……如此诸类,各有纲领主张;一样有酸甜苦辣,悲欢离合,生离死别。不同的是,作为凡界灵兽,上能吸纳日月精华,中能汲取霞露夜精,下能采集灵草珍果,修练轮回之身。更兼得与人世相依相斥,千百年来,纷扰不断。狐族亦时时面临危难和机会同存、祸福相依的境况,只期有异者现世,带领狐族,扶本匡正……
一本《聊斋》,道出些许狐族恩怨。且先从《聊斋九山王》说起。
大清顺治年间,历经多年战乱,天下初定。
后起事为九山王的李生,家有小富,后院荒废田园租给了胡老翁一家,这荒废田园竟然半夜起室,一夕成院。由此,李生知得胡老翁一家即为狐族,私底下暗储芒硝硫磺,密布后院。
一天半夜,待后院诸狐入睡已深,李生命人锁了院门,放火点燃了后院。
一瞬间,火光冲天,在芒硝硫磺助燃下,烈火包围了整个园子,浓烟烈焰升起数丈。哀嚎惨叫声从火中不断传来,令人心颤。
李生却自得其乐,毫不心动,令家人关闭了前院的大门,阻拒了来救火的乡邻,自己带了几个家丁,守住火场边,严防火场中有东西逃出来。
大火烧了足足一个多时辰,空气中弥漫着各种焦味,有木柱泥舍燃烧的焦味,亦充斥着腥骚的焦肉味,足足传出数里地之外。
待得火势渐熄,李生带着家丁,推了水车,熄灭余火。只见断壁残坦,天昏地暗,到处都是烧成灰焦的狐狸。李生数的仔细,共有一百零六条。李生也不急令家人收埋,反而待余火既熄后在高处收拾出一块干净的台子来,设了香案,自己立在一边,喃喃念起咒语来。
天色已经昏暗,原本上晴朗的天气,但浓烟密集,无处驱散,阴沉森然,只有东边一轮残月,照着冷光,月色下,残园更令人感觉毛骨悚然。
李生念得一伙咒语,只见四散的各具狐尸竟闪出点点磷光,在月色下忽明忽暗闪烁。李生从案上拿了一银壶,到各狐尸前将银壶扣于磷光处,又念得咒语,将壶身一叩,那磷光竟被收入了银壶。
李生收完一百零六处磷光,又回到高台处,在银壶中注入一壶清酒,在月下自酌自饮起来。
星转月移,待李生喝完一百零六杯酒,长起身来,突然断喝了一声:出来吧!
园子拐角处的暗影子,一个人影巍颤颤地柱着拐,走了出来,却是一白发老者,正是租园的胡翁。胡翁失声道:“我与你远日无仇,近日无恨,租你的荒园出银百两作租金,也算对得起你。你怎么忍心烧灭我的全家!”
李生笑道:“孤魂荒狐,一无用处,何不借我完成大业,以免得辜负你们的妖狐之躯。”
胡翁失声说:“我们无意什么大业小业,只要归隐田园,没想到千年的修为,却落入你这狼子野心手中。不过,就你这孽数,即使轮回百遍,也逃身败名裂之运。”
李生恼怒,厉声说:“老妖狐胡说八道,晚上就差你身上的灵珠了。”他一探手,从案下抽出一把长剑,就往老人处扑去。
胡翁摇头道:“你刚吸纳我儿孙灵珠,气体未顺,竟然还敢动手,实在不知天高地厚。”双手持杖,身影晃动,迎了上去。
剑杖相击,电石火光之间,胡翁竟然被击飞了出去,重重砸向高墙上,掉落了下来。
李生拿剑猹笑道:“老妖狐,你也不算算我是谁?”
胡翁趴在地上,口吐鲜血,抬头望着李生,黯然道:“原来是你!”他突然又笑出身来,“即使你拿得我的灵珠,你也难逃失败的命运。”
李生执剑,定住了身形,“老妖狐,你就认得我,也敢知我的命运,却不算算自己的命运?”
胡翁慢慢从地上坐起来,惨笑着断断续续道:“李……闯……逆……你……不……配……。”
有时候听人说话,说得越短越不连贯,信息量往往是越大的。
李生一定是听懂了,怒道:“老妖狐休得使诈!”一剑直刺胡翁胸口。
胡翁却也不躲,挺胸迎剑而来,剑刺入胸口数寸,胡翁双手突然暴动,执杖向李生当胸击去。
杖结结实实地击在李生胸口。李生胸头一热,也是一口鲜血吐了出来,跟鲜血一起的,竟是一堆磷光小珠,足有十余个,在地上跳跃闪烁。
李生怒道:“老匹夫误我。”弯身张手急去抓那几个磷光小珠。胡翁再挥手中长杖,一声微啸,长杖直击向李生头部。
李生顾不得地上的灵珠,长身后退,以避开长杖,但为时已晚,长杖还是击中了李生的左肩。李生忍痛后退发尺余,胡翁长杖划过,带起一片杖风,那磷光小珠随着杖风,直直飞向天空。
李生狂叫一声,张嘴直吸,只见园内一股黑风起,卷杂着磷光小珠,往他嘴内飞去。
胡翁看似剑创已重,半倚在地上,已是无法起身,但双手推杖而出,击向黑风。只见得黑风凌乱,李生只吸入几粒磷光小珠,其他的竟再次走飞天空,一转眼时间,就隐没在空中。
李生如发狂一样,近得身来一脚踢向胡翁胸前,长剑径直刺入,穿透胡翁身体,钉入后面的地上。
胡翁倚地微笑道:“你太贪心,那么多失败都教不会你。”胡翁面带微笑,溘然而逝,月色下,胡翁身体渐渐绻曲,最后变成一条赤色狐狸。
李生顾不得胸前疼痛,急忙返回高台,拿了银壶,扣在赤狐尸体上,些许时候,一粒磷光小珠进入了银壶。李生用酒冲入口内,坐在地上,运气纳息。
几个守在后院门外的家丁,早早听得院里的打斗声,就进了院墙,个个已经吓的魂飞胆战。李生纳息一伙,抬头对家丁说:“可以去开了前院之门,让众乡邻进来。”
家丁们一拥而出,跑了。
不久,外面多个乡邻便进了内园,只见李生正坐在高处的亭子里酌酒写字,亭子前点燃一堆火,正烤着兔肉。而刚刚还在的断壁残垣火后残景,竟然已经消失无踪,只剩下一园的荒芫野草,在月色下随风起伏。
众人大惑不解,李生在亭上笑道:“各位乡邻,鼻子都是挺灵的,我烤了几只兔子下下酒,没想到惊扰到各位了。”
其中一乡邻上前道:“这园里新盖的房子和新来租住的胡翁一家呢?”
李生奇道:“我这后院素来荒芜,何时有什么房子,又何时住有什么胡翁,各位是不是记错了。”
园里的确荒草萋萋,一点住过人的痕迹都没有。一众人等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李生隐隐地笑了。
月色凄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