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厚厚的一堆报纸,不仅仅只是大魏的《邺都要闻》,而是魏、雍、楚三国的所有刊物,更重要的是,其中居然还有评点当今出名人物,为天下修行者排名的月旦评!
“我不是都说了吗。”清都子捋须微笑道,“我要让你们看的,不是国家大事,而是……天下!”
说完他便来到书案前,将这堆报纸分为五份,指着第一份道:“魏境卢家的《邺都要闻》,内容比较全面,侧重于介绍当月魏都建邺城玄宸殿的政策以及地方上发生的大事、是我们修行者知晓国家政务时局最重要的途泾。”
随即慢慢行步,手指轻触第二份报纸,但纸张触感与之前的《邺都要闻》不同,质地柔软顺滑如鸿雁之羽,这自然是北道宗通用的鸿雁书制成的。
他继续说道:“周境郑家的《中州鸿学》,则主要是介绍鸿都学省的学术探讨以及学生们的修行趣闻,毕竟鸿都学省离你们还太远,不必过于注重,偶尔看看那些天才们总结的修行心得倒也不错。”
然后手指移到了第三份报纸:“雍国的《台阁时政》,是由雍国中书令直接负责撰写刊发的,只是单纯宣传雍都白玉京出台的国家政令和地方大事,虽然内容比较单一,但对于了解雍国的政治时局却是极有阅读价值。”
接着是第四份:“楚国顾家的《云梦简录》,大多是记录楚国那些名士们的言行风度和宴饮聚会时新创作的优秀诗赋,对于楚都青鸾宫所颁布的政令则所涉不多,这个没事看看解解闷儿就好了,当然有兴趣的话可以深读,于修炼神识大有益处。”
“至于这月旦评嘛……”清都子拿起最后一份报纸,入手微凉如探云雾,似有水汽萦绕其上,这自然不是受潮,而是由楚国南道宗通行的水云笺所制,极为名贵。
他稍微恍惚了一瞬,随即慢慢道:“这是由楚国王家私人刊发的报纸,却也是这世间影响力最大的刊物。”
“它原本是前朝道宗品评天下修行者风采成就来确定位次的排行榜,因每月月旦刊发一期而被称作‘月旦评’。”
“后来北狄五族入主中原,道宗隐遁出世,负责《月旦评》撰写的许氏兄弟便随周王室衣冠南渡。”
“当时天下大乱,桓氏代周自立为楚,《月旦评》一度停刊,接着南道宗建立,楚国豪族琅琊王氏接管《月旦评》,不仅继承了其评点天下修行者品行成就的传统,并且每隔十年便在其封地琅琊山上组织一届琅琊会试,邀请天下有名的修行者到场,通过比武论道的方式选出天下最为杰出的十个人。”
“因其品评客观排名公正,甚至有时朝廷会根据修行者的评价和排名来授予官职。”
“月旦评根据《道德五千言》中的“域中有四大,道大,天大,地大,人亦大”而分为人、地、天、道四榜。”
“其中归为人榜中的是有资格获得评价但还需观察其言行成就的修行者,这些人要么有名无评,要么只是寥寥数语,但只要上榜,便能够在世间万千修行者中脱颖而出了。”
清都子端起书桌上的茶杯润了润嗓子,继续道,“而地榜和天榜等同,是人榜中品德言行和修行境界已有所成就的修行者获得的排名位次,地榜为武,即以修炼元气内力为主的武学修为;天榜为文,即以修炼神识为主的对符阵诗赋的精深造诣,一旦榜上有名,便是名扬天下!”
“至于道榜,我想就是不说你们也明白了。”
清都子看出百里寄和杨振业已若有所悟的表情,笑道,“不错,道榜便是地榜和天榜的修行者在十年一届的群英会试中比武论道胜出的前十名,因其在琅琊山上比试选出,故又被称为‘琅琊道榜’。”
清都子踱着步走向一边,颇为感慨地道:“成为道榜宗师,不仅能够名动天下,各国朝廷以国士待之,更是天下修行者的楷模,为千万人所景仰,进可居庙堂之高,退亦可处江湖之远,人生如此,亦复何求啊……”
说完他转身面向已是沉浸其中一脸花痴相的百里寄和杨振业两人,见这一番言语奏效,清都子很是满意,说道:“这便是以往前二十年的所有报纸,我也不强制要求你们应该怎么看,这几天你们就凭自己的兴趣,将这些报纸看完吧。”
“谨……谨遵师命!”早已按捺不住心中对知识的渴望的百里寄和杨振业欢呼一声,立刻直接跳过前四份报纸,开始翻看那一沓月旦评了。
于是一幅瑰丽壮阔的江湖画卷在两个十三四岁的少年面前徐图展开了。
胜天半子陈扶摇,北地武极拓跋戢,白袍策圣公孙谟,鬼符灵阵崔诀,八面玲珑王御之,鸣镝九天黄化龙,海岱剑宗裴纲,江东赋才陆肩吾,西凉刀雄马跃檀,道藏三千卢培松……
无数如雷贯耳的名号令百里寄和杨振业目不腵接,这些大人物有如天上银汉中的璀璨星斗,永恒而高邈的镌刻在修行之路上,不但令世人所仰望,更为后辈修行者照亮晦暗前路,天下也因他们的风骨与成就而变得绚丽多姿。
即使是从来没看过《月旦评》的山野村夫也能对其中一二人成名之事娓娓道来:
胜天半子陈扶摇,他中年时曾以游方道人的身份四处游访早已遁隐出世的道宗,虽最终无功而返,但多年的游览经历也增长了他的见闻境界,后于西华山巅摆下玲珑棋局与当今圣上对弈,开局即让出六子。
当时国师崔诀在圣上身后,以手指写背暗中指点,但陈扶摇仍旧三战三胜,并且每次检点棋子数目时也是刚好胜出六子,时人戏称“陈扶摇令圣上还子”,于是被圣上拜为帝师,国师崔诀也任其为北道宗国子监祭酒,执掌鸿都学府。
八面玲珑王御之,出生楚国豪族,也就是现在掌管《月旦评》的琅琊王氏次子,专致于武学,家人常常延请当时武学名师到家里教授。
其任豫章府尹时,出征平定地方叛乱。贼军势大,他亲冒矢石指挥作战,开城迎敌时也身先士卒冲入敌阵,将一把长戟舞得风雨不透,箭矢不能穿,叛贼莫敢近。
虽四面受敌,但他一直撑到援军到来。援军到时,地上堆积的箭矢碎石能没马蹄,而王御之身周数尺全为白地,他亦毫发无伤,唯气喘而已。
道藏三千卢培松,他当年以魏境上品第一入鸿都学省求学,只上了两天课便不再去,而是在藏书楼中结庐一座,号称闭关不出,由僮仆负责吃喝便溺,他便整日苦读不辍,凡读一卷,必钩玄旁批,读完于卷未署名,并评点优劣。
四年之后,藏书楼中除了绝册孤本,书上必有卢培松署名及批注。他过目不忘,三千道藏烂熟于心,常常只观书名而大略已知,现任大魏奉道司宣政使,主编《邺都要闻》。
至于海岱剑宗裴纲,他本是魏国的周人世族裴家的长子,十六岁便已至入微境,成为齐境上品第一却放弃了鸿都学省的入学资格,而是手持裴家镇族之剑——名剑太阿游历江湖,誓要学尽天下剑术。
他立下规矩,只要有人在剑道上战胜他,他便立刻赠送手中的太阿剑;若没有战胜,便自觉教他所用的剑术或者说出修炼剑道的心得。
于是他剑挑无数洞天福地的剑道高手,数年来未尝一败,学尽天下剑术,最后于岱宗山上闭关破境大成,自创岱宗剑法,而太阿剑也归还家里,只带着一把普通铁剑参加琅琊会试,成为道榜宗师后便不知所踪。
二十年两届琅琊会试,涌现出无数惊才绝艳之辈,当然,有人专心仕进无意争名,有人隐退江湖寄情山水,人事代谢,道榜上的十人排名也在不断变换,五年前最新的琅琊会试确定了名号:
逍遥散仙钟正阳、胜天半子陈扶摇、天南药师葛抱朴、紫竹居士诸葛恂、八面玲珑王御之、龙光射斗夏侯铏、道藏三千卢培松、江东赋才陆肩吾,王佐将才关神策、传神妙笔顾撷秀。
这十人高居琅琊道榜,又将震动这十年的庙堂与江湖。
而后面的天榜和地榜则几乎全是鸿都、石室、华林三大学省的学生,两榜各五十人,其中以鸿都学省的学生为最多,占了将近一半。
毕竟大魏雄踞中原之地,前朝道宗遗留的上佳修行处大多位于境内,洞天福地名山无数,天地元气非常浓郁,地灵所以人杰,上榜人数多也就不足为怪了。
而这些修行天才自然又将是周境郑家刊发的《中州鸿学》中的主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