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夏初，韩以城就陪着她回了B市。
白启见她风风火火地闯进书房，摘下老花眼镜，眯着笑眼喊：“丫头，回来了也不回家。喔，还带着小伙子。”
“你奶奶和你外婆喝茶去了，很快就回来。来来来，让爷爷看看，胖了没。”
何夏初深吸了口气，问：“爷爷，伊伊呢？”
白启闻言手里合上书的动作一僵，把眼镜另外一本书面上重新拿起，慢慢架上鼻梁。
白启知道这天迟早要来，没想到来得那么早。
何夏初又问了一遍，“爷爷，伊伊呢？姐姐去了哪里？”
她着急地看着他，手心冒起冷汗。
老人听到名字，瞬间黯然神伤，脸越发沉了。
他用力地闭了闭眼，布满皱纹的眼角的折痕里淌下一抹泪水，抖着双唇回答她：“五年前已经不在了。”
虽心中隐隐早觉不好，听到回答，她的眼泪瞬间充盈了眼眶，不停滑落，带着鼻音重复道：“死了？怎么会？”
白启拿手抹了把泪。
“怎么会死了？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让我以为我就是她？”Y＆M，白伊涵和白茉涵，满纸都是，一张又一张。她一直念着自己，而自己没心没肺地活了那么多年。为什么不让她们再见一面。
韩以城将她搂进怀里，任由她哭泣。他一句安慰的话也说不出来，只能暗暗给她力量，紧紧搂住她。
“她在哪里？”
“离你父母不远处的那片墓地。”
“所以每次去，你们都去得急，走得也急。”原是不想她看见。
白启拄着拐杖站起来，颤颤巍巍地走到柜子前，打开那复古的红木柜子。他蹲下身子，打开保险柜，从里面取出一叠笔记本，分两次摆在桌上。“一共十六本，你姐姐每天都有写日记。她说她每天都有很多很多话要说，可是你不在，她都不知道跟谁说，只能写下来。每次放学，她就坐在院子里的那块石头上。我问她……问她在干什么。她说她在等茉茉，也许很快就有警察叔叔把你送回来了。”他说着说着，泪眼里闪过一丝笑意。
“每次过生日，她都会先切一块蛋糕放在一边。到了晚上12点，自己一个人把那块蛋糕吃完，嘴里念着：我把你蛋糕吃掉了，你没得吃了。也总偷偷把零食藏起来，你奶奶整理房间的时候，那些东西已经坏掉了。每到一个孤儿院，她指着自己问他们有没有见过她……”
……
“她怎么没的？”她哽咽问道。
“在美国，回公寓的路上遇上飙车，出了车祸。”
白启说了没一会儿，情绪越来越不对劲儿，何夏初赶紧扶他回房间，看着时间，白老夫人也快从外面回来，何夏初和韩以城把日记本带了回去。
白季安和秦书意赶到的时候，正好碰上他们要回去。他们两人，一个久经官场，一个久经商场，面对眼睛哭得红肿却直盯盯望着他们的外甥女，神色略显慌张。
很多谎言，一旦开了头，便一发不可收拾。
何夏初：“叔叔，那日H大校庆上，你明明见过我，为什么不说？”
白季安：“怕吓到你，怕你一时接受不了。回去和你爷爷商量后，决定找个合适的机会再告诉你。毕竟何家待你很好。只是谁都没料到发生了后面的事。”
她对韩以城说：“我们回去。”走了几步，转过问白季安：“你们怎么能骗我是伊伊？”
秦书意拦住要离开的她，“小姨，让开。”
白季安开口：“伊……茉茉。”
……
一路上，她手里抱着纸箱子，里面都是白伊涵的笔记本，她不敢翻开，紧紧抱着，韩以城怕她手酸，但又顾忌到她的情绪，没开口劝她放下。一路上，她眼框发红，时不时紧一紧手里的箱子，一句话也不说，
她心里一方面埋怨他们瞒着这些事，一方面又能理解当时的情况，总之，心中极其矛盾。当她面对爷爷颓然的样子，很多话都哽在了喉咙里，再也不忍心说。也许谁都没想过事情会变成这样。
白季安告诉她，白伊涵把心脏留给了她，存放在候氏的仁安医院。
她说：只要她活着，总能等回来。
她说：爷爷，我见过她。她还活着，可是我没追上她。我想问问她为什么不回家。是我声音不够大，还是她已经不记得我们了。
……
一南一北，再知道对方的时候已经是生死之隔。
都说世界是圆的，可是为什么我们怎么都碰不到？为什么遇见了，还要擦肩而过……
候方域从伦敦回来就听助理说她来过了。
四年前。
他抱着浑身湿透，不停滴着血水的她冲进了医院，“快，救她。”
“茉茉，你姐姐一直在等你，别死。”
她原本手里捏着他的一根手指，身子落到床架上，他抽出手指，她顺下了他无名指上的一枚沾着血的戒指。
“韩以城。”
“韩……以城。”
她闭着眼小声抽泣，嘴里不停喊着他的名字。
他蹲在手术室门外，握紧脖子上那枚戒指，嘴里不停喃喃，“伊伊，对不起，对不起......”
他找到了她最爱的妹妹，那个两个说好一起回国找遍整个中国也要找到的人。
其实世界不大，但总是遇不到，也许她们曾经离对方很近。
有一次，她一身狼狈地回来，说她见到了茉茉，和她长得一模一样，扎着马尾辫，坐在高高的公交车上，正在和一个中国男孩说着话，虽然就一个侧脸，但是她确定自己没看错。可是她怎么也追不到车子，仍凭她怎么喊，茉茉也没有探出头看看她。
她又哭又笑，从兴奋到期待落空的失望，
“她还活着，活得很好。只要她好好的，我们总会再遇到。”
这时，回忆断，“候总，碎片卡在动脉上，贸然取下会引起大出血。”
“怎么办！快想办法。”
大家沉默了。
“去，去把许默叫来，去，快！告诉他何夏初在这，快！”
“对，让他取，他肯定行。”
这天，他仿佛再次回到了失去她的那个夜晚，就两天，她再也撑不住了。他哭着求她不要丢下自己，可是她还是走了。
眼睁睁看着她离开自己，自己却无能为力。哭得肝肠寸断，也得不到半点纾解。
那天，白伊涵换下来的衣服全是血，一枚被装在透明小袋子里的戒子交到他手里，血未干透，最后是温热的眼泪冲净了上面的血迹。
如果他的护照没出问题，那时候他们已经离开了美国，就不会发生那场车祸。或者他陪着她出去，也许能避过。他一次次这样想，越想越不能释怀，负疚感越来越深，夜里醒来，连呼吸都是痛的。
他瘫软在地上，一遍又一遍抹着脸上的冷汗，“啪”，一个巴掌落在自己脸上，一个接着一个，打红了两边的脸，却不肯停下来。她爱的人就在这里，如果何夏初死了，他该怎么向她交代。
他不能接受何夏初死在这家医院里，死在她姐姐的面前，她的心脏还留在这里，等她妹妹回来。
第一次看到何夏初是在候心缘那里，候心缘从许默的手机里偷偷拍下来的。她好奇他是为了谁远走他乡，也好奇他嘴里那个爱笑的女孩。有一次，她喝醉了，候方域和候方平去酒吧里接她。她拿着手机里那张照片问他们她哪里不如照片里的人。
候方域看着眼前的女孩，说了很多他与她的故事，从相遇说到相爱，在从相爱说到生死分离。她陪着他成长，陪着他找到了人生的目标，抛开顾虑去追寻自己的梦想。
她走了，他的梦想戛然而止，走着走着却舍不得，那些她陪着他追寻的脚步声一次次在梦中响起。他的梦，在赛道上成为最耀眼的人。
这些故事都从他因街头打架，被她捡回家开始。他永远都记得她那粗暴处理伤口的方式，年纪比他小很多，却出奇成熟稳重，在她面前，好像他才是那个幼稚的小孩。
“受了伤，嘴就安分。我一失神，手下就没轻没重了，最后疼的还是你自己。”她语气淡淡，冷冷的。
他起初不顺从，嘴依旧巴拉巴拉说不停，忍不住撩她几下。果不其然，她下狠手了，碎玻璃一片片从伤口中取出，扔在茶几上。动作快而狠，感觉肉都要从里边拽出来些。
他闭嘴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
他从回忆里回来，笑着说：“你姐姐很温柔，但是刚见面那次却不是这样的，她要是成了医生，谁都不敢随便招惹她。”
何夏初擦了擦留到嘴边的泪水，她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因为自己也难受。
“有她的照片吗？我想看看那时候的她。那时候，她应该很幸福吧。”
他把手机递给她，一个个相册，都是他们的照片，每一张都带着笑脸，偶尔有几张做着鬼脸。眼泪啪嗒啪嗒落在手机屏幕上。
“别哭，你姐姐肯定不希望看到这样的你。”
“嗯嗯嗯。”她连连点头，屏幕上的手指不停微微颤抖。
两人聊了很久，说了很多关于他和她的故事。
她留下姐姐的日记，把那几年的日记交给他。
她推开门，他靠在路边车位里停着的车子，手插在口袋里，对她微笑。她跑过去，他把她的头按在胸口，温柔问道：“我的傻姑娘又哭了。”
“我这么傻，你还要不要我？”
“要。你都嫌弃我年纪大了，谁还肯嫁给我？”
“是啊，除了我，谁愿意嫁给你，那么大一座南极岛，冻死人了。”说着他掀开米色的风衣把她搂到怀里。
……
候方域出来，看到两个人，他冲面着他的韩以城点点头。韩以城同礼回之。男人与男人之间很多时候不需要太多言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