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手心忽然长出纠缠的曲线
“真的吗？”她惊奇的瞪大眼睛。
“不信啊？你看，杯盖上签着我的英文名。”
杯盖上环着一圈字母，连起来是“Orcastle”。
鼻息抽动，同过学的朋友就像蒲公英的孩子，离开学校，撑开小伞，散落到天涯。
时隔八年的光阴，他和她坐在一起为她庆生。想当初，还是因为樊树才结识他。
世事无常，曾经以为一辈子生死相依的那个人早已执起别人的手，与他人偕老。
“谢谢你这样用心。”她吸着鼻涕，像得了伤风症的病人。
“不会感动的哭吧？算你还有良心。好了，好了，来，给你算一卦，看看你的姻缘。”他拿起桌上的签盒，像道士一样煞有介事的摇晃起来，她抽取一根。
她笑嘻嘻的抽了一根，一枚别致的铜制的签，正面书：“落花有意”，背面书“流水无情”。
“什么意思？”她仰头问他，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对于姻缘的签来说，这算是一个下下签，等待她的将是一场凄凉吗？
满心希望他能给出一个圆满的解释。
他没有，淡淡的忧伤爬上她的脸。
只好说：“你不会真信这些吧？玩玩而已，别当真。不信，我抽一根给你看，肯定还是些无病呻吟的词句。”
他晃了晃，从中掉下一根，拿起查看。
却是一句：花事阑珊芳草歇，客里风光，又过些时节。
“你看，全是这样的东西。女人就是感性动物，竟然为一句无名的话黯然！”
“哪里有？我只觉这句话悲凉而已。”
“把你的手拿过来！”
“干嘛？”
“看手相，看看你的姻缘什么时候到？”
她乖乖伸过去。
“怪不得人家说25岁以后的女人都成结婚狂了，这么着急知道。”
“嗯，是挺着急的。”她的手干瘦，手指细长，骨节突出。
他捉过来，冰凉滑腻。
“你血液循环不好。人倒不太瘦，怎么这手干瘦如柴，人不大手的年龄倒有30好几了。”
“知道你是医生，可是我现在不想知道这些。你到底会不会看？”
即使和他相熟，被这样握着，她不自在起来。
他不理，捏住她四个手指肚，研究好半天。
“怎么你的手纹这样乱？像纠缠的海藻。从没见过女孩子的手纹乱成你这样的。”
她抽出来，仔细看，果然手心里全是一条条曲线，深深浅浅，纵横交错，如一棵苍老的树，枝枝丫丫，缠绕蟠曲。
从不曾仔细看过自己的手纹，不知何时爬上这许多细纹。乍开手，泄露了似水流年。
“手心忽然长出纠缠的曲线——”心中一颤。
“你看我手相如何？有没有旺夫命？”她笑嘻嘻的问他。
“嗯，不错。小富则安，小爱则满。娶了你的男人会很满足。”
“呵呵，那就好。其实，我一直觉得我命不错的。”
她满足的把一双手伸在灯光下，像要掬起那一捧温暖。
“以后要好好爱护我的手，它们握住的可是我一生的幸福。”
那双手宛若夏日昏黄的灯光下蹁跹的蛾，温婉而妩媚。
他专攻骨科，手的标本不知研究多少，第一次意识到手演绎的性别美。
出神。
“喂，蓝琮逸！”不知何时，那只手舞到他的眼前晃动。
“怎么？”
“我问你话呢！上次你在医院做什么？这次回来待多长时间？”
“哦。一点私事。什么时间回去还没确定。你希望我待多长时间？”
“这话好生奇怪，我怎么能决定你的行程。”脸上现出不可思议的笑。
“好，算我问错了。我困了，回去睡觉。你走不走？”
他有点恼了，踢开椅子便走。力度过大，椅子独自在那里摇晃。
她只好抓起衣服，跟上他。臭脾气，一点没变。
一路无话。
到宿舍楼下，借着车灯的光柱，她远远地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在楼门口徘徊。
下意识的看他，脸色阴冷，一言不发。她讪讪的下车，还没来得及道别，他扬长而去。
“茉妮儿？”看到她，他意外极了，“我还以为---以为你休息了，你的窗口黑着。”
“鸣哥哥，你怎么在这里？”
“送你来的人是谁？这样晚了？”
“哦，一同事。”
“以后早回家，太晚了打电话我去接你。”
“你那么忙，有那么多事——”
“你的事比任何事都重要。”
“那还把我生日忘记了？”
“这不来了吗？今天接待一个重要客户，太忙了，一直忙到深夜。刚坐下来歇息，手机闹钟提醒，今天你生日。对不起，我一直记着的，偏偏到了今天，忘了。”
他递过来一个大大的盒子。
她接住，开心的笑了。
“没事，我知道你一直很忙。怎么不给我打个电话呢？外面多冷啊！”
“到你这里，都凌晨了，想想你睡了，我在下面站站，抽支烟，就走。”
“你傻呀！看明天冻感冒了，赶紧上去吧。”
说着，竟哽咽了，泪仿佛不是从眼里流出而是都堵在了嗓子眼里，满满的。
忙走到前面，为他带路。
偏也巧，楼道里的灯坏了。
她这幢宿舍楼是老居民楼，八层，无电梯，外观破旧，房型设置不合理，灯总是坏，有线电视风吹一下也会断了信号。
她住顶层，每天爬八楼，好在水电暖齐全，在J市对于她一个刚毕业的学生能有这样的栖身之地已算幸运的了。
她和他打开手机，借着微弱的光摸索着上楼。
不禁想起刚入大学，周六两人跟团去红叶谷野营。
他也是第一次去，知道她是路痴，出门全部靠他。
即使不是路痴，有他在，她也懒待动脑，活生生一个没长脑子的娃娃。
他带好吃的用的，准备到深夜。第二天天不亮，两人就跟团出发。
她像囚禁已久刚被放出的金丝雀，兴致勃勃。
下午自由活动，她一会儿到小溪看红鲤，一会儿又去看瀑布。
只要眼力所及的范围，她都觉得新鲜。三转两转，两人已远离大部队。
眼看太阳下山，他催她回去。
上山时，一路玩一路逛，意兴正浓，这会儿走了一天又累又乏，好在下山不很吃力。
眼看天要黑了，耽搁在这深山中，可不是闹着玩的。
两人不由脚底加快了些。
感觉集合的地点就在眼前，然而怎样也到达不了。
他知道迷路了。
天色黑下来，她害怕了。
“鸣哥哥，咱们集合的亭子不就在那里吗，怎么还不到呢？我的脚底板好疼，现在只想躺下了歇歇。”
白天引人入胜的风景此时全然褪去了美丽的外衣，黑漆漆的变成深山里的老妖鬼怪，风一吹，张牙舞爪，猿啼鹤唳，虎啸龙吟，阴森可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