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原来如此
三爷的伤养得差不多的时候，我们已经开始赶路，只是这时候多了个人，便雇了辆马车。三爷的伤究竟是如何伤的，他不说，我们也就不多问，毕竟是人家的私事。
我们赶到平阳城的时候，竟是花了大半个月的时间，因着玉沣没了婚期的顾忌，自然就慢了下来，我对此仍旧是会有些歉疚的，却也不好说出口。秦月也直接跟着我们去了平阳城。
我是逃婚出来的，开始是想着去溯阳找我外祖父帮忙，他向来疼我，我是希望他帮忙说情让我不要嫁给齐王之子，如若不行，我便去找我要找的人，天下之大，就这么去找人，确实是难了些，可总归比在家等着要好，毕竟我已经浪费了十五年的时间，可谁又能料到我竟然能遇到他呢？
玉沣带我们去了郊野之地，那里有大片的青山，远远看过去，青绿苍翠，湖泊明净，湖边隐隐能看见一座院子，延伸至湖水中的长廊上有一座亭子，亭子旁边，一片青翠的荷叶，隐约能看见粉色的花朵。
玉沣朝我伸着我，我抓住他的手，他轻轻一带，我便下了马车，我满心欢喜的赞叹着：“真漂亮！”
玉沣微微一笑：“这是我家的一座别苑，你们可以先住在这里。”
秦月满脸笑容：“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就觉得你定然是非富即贵这人，果真没错！”
吴三爷也跟着跳下车来。
玉沣带着我们进了院子，就有人迎了上来，我一愣，竟是两三月未见的楚紫晗，他一脸温和：“刚才在楼上看见有马车过来，看着像是你，没想到还真是你。”
玉沣轻笑着点头：“就你一个人在？”
楚紫晗一身淡紫色的袍子，儒雅温和，他柔柔的笑着：“子晟偶尔会过来。”
玉沣轻轻点头，跟着楚紫晗进了屋子，楚紫晗看了我一眼，笑着点头，算是打招呼，我也笑着点点头，心里一片欣喜。
玉沣向楚紫晗介绍吴三爷和秦月，顺便说了要安排我们在这里住下来的事情，楚紫晗说：“也好，我一个人住甚是冷清，多了几个人，会热闹些。”
玉沣带着丝揶揄的说：“你向来好静，怎地现在却怕冷清？”
楚紫晗笑笑：“偶尔热闹热闹也挺好。”
于是，我们三人便在这里住了下来，晚上一起吃过晚饭后，玉沣便跟我们告辞说要回家，改日再来看我们。
我住的房间在楚紫晗的对面，庭院里种满了海棠，还有几棵桂花树，此时正值桂花盛开之际，花香四溢。
一夜无梦，睡得极香，好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早上起来的时候便在想或许是因为有他在身边的缘故，终是遇见了，只是不知道该如何与他相处了一样，不论如何，上一世的悲剧不能再重演。
吃完早饭后，便没看见秦月的人影，问了三爷，他也不知道秦月上哪儿去了，在院子里瞎晃悠了一下，便看见了楚紫晗。
院子是临湖而建，他此刻便坐在湖边的亭子里，悠闲的看着书。
我沿着长廊走了过去，他听见脚步声，抬头看了看我，轻轻笑了起来：“是觉着无聊了么？”
我走到他对面坐了下来，竹子制成的四方桌上放着几本书，一把古筝放在另一边，我认出那是那天晚上他带着的古筝，上面刻有百合花的花纹。
我微笑着说：“是无聊了些，秦月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我一个人待着也不知道该干些什么，不如跟你借几本书来读读？”
我拿起桌上的一本书看了一眼，微微一愣，便听见他说：“我是学医的，这些都是医书，我怕你不喜欢看。”
当日在斗鸡山上，拿过沈秋雁藏着的医书看过，没看几页就睡着了，他说得没错，医书，如若你对它没兴趣，确实是乏味了些。
我摇头失笑：“这古筝摆在这里，不如你来弹筝，我当听者。”
楚紫晗放了手中的书，声音柔软：“那夜听你弹的那首曲子极是动听，不如你再弹一次，可好？”
我稍稍一怔，瞬即点头答应，从第一次见他，他便一直都是现在这副模样，谦谦温和，嘴角带着轻柔的笑意。
“那我弹完，你便交我几首曲子吧！”我娇笑着说。
他点头，手中的折扇轻摇，我拿过古筝，轻轻拨弄了几下，便弹了那首曲子。
青山绿水间，他一身水青色的衣衫，风姿卓绝，出尘脱俗，仿若不食人间烟火，轻轻微笑，如同三月的风。
往后的几日，我们常在一起喝茶聊天，更多的时候是在弹筝，他的琴艺很好，教了我几首极是动听的曲子。
三爷偶尔会来听我们弹琴，他的精神较之往日好了很多，整个人都爽朗了一些，眼睛都不似以前那般浑浊，变得清明了些，只是他偶尔还是会喊我燕夫人，或是因为我跟他的那位故人长得很像的缘故。
一连几天，我都很少看见秦月，我不知道他到底在忙些什么，我原以为他是第一次来平阳，可他频繁的外出，让我觉得他似乎对这里很熟悉一样。
玉沣也没再来过，或许是在忙些什么事情。
他没来，另外一位故人却来了。
那天楚紫晗、三爷和我正在说着话，便听见子晟扯着嗓子喊着我的名字：“秦云，秦云，你在哪儿呢？”
等到他风风火火的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时候，他满脸惊喜：“我听说四哥回来了，问他才知道原来你也来这里呢，便急着过来看看你。”
我笑了笑：“你急着过来看我干吗？我这不是好好的在这儿吗？”
子晟脸微微红了起来，我的脑海里突然想起那天的事情来，他说他喜欢我，要娶我为妻，我怔愣了一下，瞬即躲开他的注视，有些慌乱的喝着茶水。
子晟在我旁边坐了下来，目不转睛的看着我：“那天不辞而别，是因为家里出了些事情，本来是应该去跟你告别的，无奈事情太过紧急了些，只能匆忙离开，秦云，对不起。”
我扭头看向他，他一脸的诚恳，带着歉意解释着那天的不告而别，其实我也没做多想，只是觉得突然了些，不想他竟是放在了心上，这一刚见面就急着跟我解释，我反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你不用放在心上，”我微笑着，不知是出于心里的不安还是关心，问了他一句，“家里出了很严重的事情吗？”
子晟的眸子亮了一下，安慰我：“你不用担心，已经没事了。”
我点点头。
楚紫晗说：“你怎么又跑出来了？你娘的身体好些了吗？”
子晟笑着点头：“已经好很多了，还真得谢谢你的药。”
“你又任性妄为的跑出来，只怕回去之后又得挨一顿罚了，”楚紫晗轻笑着。
“罚便罚吧，即便是要罚我，那我也得出来看看你们的，”子晟朗笑着，黑曜石般的眼睛越发的显得晶莹剔透，光彩四溢。
吴三爷目光如炬，话也说得直接：“我看你倒不是有心过来看我们，看秦姑娘倒是真的。”
他一说完，便失声笑了起来，楚紫晗亦微微笑着，雅若莲花。
子晟有些羞赧的又红了一次脸，我更是觉得不好意思，故意嗔怒着说：“三爷，您怎么能这么说话呢？”
吴三爷的笑容越发的灿烂了些。
子晟说我是第一次来平阳，定是要带我出去逛逛，我想闲着也是闲着，也推辞不过，便跟着他出了门。
平阳城里很是热闹，处处彰显着北朝皇都的繁华。湖州城一年四季如春，小桥流水人家，平阳却不一样，不似湖州的清幽静谧，多了一抹萧瑟，却又是大气磅礴的。
我们两人一路逛过去，见到的新奇玩意儿倒也不少，直逛到日落西山，肚子里咕咕叫唤，这才发觉时辰已经不早。
子晟带着我去酒楼吃饭，酒楼名叫富春楼，刚进一进去便听见一阵掌声，顺着看过去，原来是大厅的中间搭着台子，有人在那里唱戏。
“你们这里的人喜欢听戏？”我们找了位置坐了下来，二楼的小包间，对着窗子能看见厅中间的戏台子，穿着精美戏服的花旦在台上唱着戏，身段极好，轻若风，媚眼如丝。
子晟点头，帮着给我倒了杯茶，轻笑着说：“闲来无事，总得找些事情消遣，他们最喜欢的便是茶余饭后来听听戏唱唱小曲，或者是听听那说书先生讲些奇闻异事，对了，西街那边有个说书先生极是出名，将的事情你都为所未闻，当真是新奇得很。”
我喝了口茶，细听着那花旦唱着戏，却是听不太懂，便问子晟：“你听得懂那花旦唱得什么吗？”
子晟细细听了一下，便说：“是高先生写的一个本子，名叫《牡丹》，说的是天上的牡丹仙子恋上的一个凡人，私自下凡，与那凡人幽会，后来被王母娘娘发现，一怒之下，将她贬为凡人……”
子晟慢慢的给我讲着那话本子，我认认真真的听着，等他讲完，便笑着说：“没想到你还看过这样的书。”
子晟双眼明亮，嬉笑着：“小时读书不用功，尽看些杂书，被先生发现之后，还狠狠的罚了一顿，先生罚完了，我爹便接着罚我。我爹希望我读些兵法类的书，可我却是喜欢这些闲书，我爹为此常常骂我，其实兵法那一类的书读了也没用，都是些纸上谈兵的东西，没有实践过，哪里能领悟透彻。”
“你这话也不无道理，不过多读点儿书也不是全无用处的，”我笑，戏台上那花旦已经下了台，上来一个年轻的小生，旁边跟着个书童模样的孩子，小生脸上一脸的愁苦，想必演的便是那本子里写的牡丹喜欢上的凡人。
“一个天上，一个地上，如此相恋，当真是辛苦，”我感叹着。
不想听见子晟说：“这又如何，只要有心在一起，无论多辛苦，那都是值得的。”
我微微一怔，扭头看向他，他的双眼如星辰般灿烂夺目，嘴角盛满笑意，整个人英气逼人，俊朗不凡，满满的都是自信，坚定。
我笑着不说话，此时菜已经上了桌，满桌的菜香气四溢，令人胃口大好。
边吃着饭，子晟边给我介绍着平阳城里有趣的事情，而直到这时，我这才想起某件事来，免不了有点儿担忧起来，七月十五已经过了很久，而我爹那边也没有什么消息，我不知道我逃婚后是一番怎样的结果，那齐王又是怎样的反应。
我稍稍琢磨了一下，微笑着问：“听说齐王的儿子才貌双全，久闻其名，不知他为人如何，你是平阳人，应该听说过一二，可否说来听听？”
子晟怔了一下，神色有些不自然，甚至有一丝慌张，他平定了心神，待神色稍微缓和了一点儿后轻笑起来：“你是说玉阳王吗？他确实是才貌双全，能文能武，我爹常对他赞赏有嘉，甚至羡慕不已，常说如若是他的儿子便好了。”
“他为人如何？”我追问，为人若好，又通情达理的话，我若不幸碰上了他，跟他好好谈谈，据理力争，说不定这婚事还能就此取消。
子晟竟是有些扭捏的欲言又止，偷偷的瞄了我一眼，便用一种壮士断腕的模样说道：“秦云，我也不想骗你，其实我四哥就是你口中所说的人，齐王的王子玉阳王。”
我满是震惊的看着他，瞪大了眼睛，声音都高了几分：“你再说一次？”
子晟惊慌失措的看我，满是愧疚的说：“秦云你不要生气，我们不是有心瞒你的，对不起。”
我确定自己没有幻听，原来他一直都在我身边，只是我一直不知道而已，我的手不住的颤抖起来，心里满是委屈与气愤，恨不得将他找来，当面质问清楚，但是，我又如何能怪他，我不也说谎骗了他们吗？
只是，为什么还是觉得难受？被他骗了，竟会这么难受呢？胸口闷闷的，心里还一阵抽痛。
子晟见我沉默着没有说话，伸过手来握住我的手，他的手一片温暖，目光炙热，我稍稍镇定了些， 抽回手来，勉强的挤出一抹笑容来：“不用说对不起，这不是你的错。”
子晟懊恼的说：“秦云，你生气是应该的，你若是心里觉着委屈，你就骂我吧，打我也行，别不开心。”
我笑了笑：“我没事，只是一时之间有些难以接受，我没有想到原来我一直跟大名鼎鼎的玉阳王在一起。”
当初我爹和大哥只说给我许了门亲事，对方是齐王的儿子，我只知道齐王的儿子被封为玉阳王，其他的便一无所知，如若我当时多关心一下，多问一句他的名字，也不至于发生这样的事情。
子晟便不再多说什么，两人一前一后的出了酒楼。
到了别苑的时候，子晟突然拉住了我，我愣愣的看着他，他伸手将我揽进怀中，声音轻柔似低喃：“秦云，能再见到你真好。”
我任由他抱着没有说话，隐约闻见一股桂花香，淡淡的香气却又带着一股清甜，夜间的风带着一丝凉气，迎面扑来，凉凉的风沁入心间，零乱的心竟是平静了几分。
子晟说：“秦云，还记得我那天说过的话吗？秦云，我喜欢你，我要娶你为妻。”
我刚平静了一些的心竟又被他这话给打乱了，我张了张嘴刚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我不知道该怎样回绝，我怕伤了他，怕他伤心难过。
他欣喜的笑着松开我：“秦云，夜里有些凉，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我淡淡一笑：“好，你也早点回去吧！”
子晟俯下身，在我额上印下一吻，满足的笑了起来，夜色下，黑曜石一样的双眸熠熠生辉，光彩耀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