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归尘门的木宛真是个笑话。
“你看她多讨厌,非要霸占着秦家夫人的位置不放?”
“她也真是,明明秦陌公子都不要她,非往上送,拆散灵歌小姐和秦陌公子这么多年。你是没见过她在秦家那个样子,天底下就她一个人清高。”
“归尘门的所谓亲传弟子也真是下贱。怪不得被喂了蛇。”
守灵的丫鬟们渍渍,乱侃几句,灵堂里白布高高悬挂,没了主子,秦家的灵堂里要自由很多。说到底,秦家的长辈们也就只坐了一两个时辰。
时节已经入秋,梧桐叶子微黄,秋意逼人,这些丫鬟又都只是凡人,见得下了雨,不自觉抖了抖,其中有个丫鬟打了哈欠:“我困了,想歇会,你们慢慢给她守灵。”
旁边的丫头忙推她:“你自个睡了算怎么回事,要守大家一起守。”
打哈欠的丫头眯了眼睛:“要守你们守,我可不给这“秦夫人”守灵。她活着的时候,天天受她气,死了没得给自己找晦气。”
风雨渐大,这间灵堂里又不挡雨水,地面湿润了,眼见得这几个守夜的丫鬟衣衫都湿了,为首的大丫鬟一锤定音:“眼见的雨势大了,都先回去歇息吧,明早再早来。”
旁边的丫头仍不放心:“我们这就走了,主子们会不会怪罪?”
打哈欠的丫头道:“秦陌少爷多厌恶这位夫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好了,别误了府里的热水时辰,我偷偷跟总管说,这事大家封住嘴,莫非死人还能爬起来告状。”
为首的大丫鬟回头,到底没说什么,她心知肚明,那棺木里什么都没有,除了一截小腿骨,被喂了蛇的身体哪里还能剩下什么?就那一截骨头,还是归尘门一脉的秋宗主来,才从那蛇窟里捡了出来。
那是大丫鬟第一次偷懒,但结局也让她印象深刻,那截小腿骨,就那么没了,人间蒸发。
顾家村,木宛挪动了下身体,她睡得有点久,身体有些僵了,这一舒展,让她碰着了头,一阵钝痛。
真真奇怪,这床若是两边有护栏也就罢了,何故顶头也有一个呢?
她感觉到这附近灵力的稀薄了,丹田里聚齐不起来灵气。她皱眉,下意识就要喊婢女,这是归尘门还是秦家,当值的怎么搞的,连个灯也不管亮。
身上的衣物也不对,她记得当时穿的应该是那件藕荷色的常服才对,眼下这件确实是白衣,布料粗糙,她躺了回去,静静盯着四周,这里冰冷而潮湿,是了,她死过一遭,这里是棺材里,看起来还是副杂木薄皮棺材。
她记忆的最后一部分停留在那恶心的生物上,蛇,蛇的身躯缠绕在一起,层层又叠叠,那个人在低语:“你不会很快死去的,你会慢慢的感受身体一步步消失的感觉。如此木宛你算不算死得其所?”
那声音她印象极其深刻,梦魇,就好像时时刻刻萦绕着她。
舔狗舔到最后终将一无所有,秦陌并不喜欢她,甚至是厌恶她,她却固执的当他的妻子。世人都知道木宛高冷不擅长人际交往,可却独独为了秦陌温柔似水。
他是修仙界难得一见的天才,他固执的爱上了魔女凤灵歌,为她甚至放弃正道地位。
因此木宛甘愿做秦家人牵绊他的棋子,她和秦家长辈都认为,只要娶妻了,秦陌就不会那样追逐凤灵歌了,这世间多的是仙道夫妻没有爱,她以为可以相敬如宾的过完一辈子,谁知却这样收场。
殊不知这样做只能造出来怨偶,至死方休。
秦陌的笑,清盈盈的,就连她死去的时候,他也在这么笑,最后的一笑是释然还是厌恶呢,他有没有那么一点点心疼过她?
她是该好好理理自己的思绪,无奈旁边的噪音太大,这里不该是灵堂么?
说话的是个女声“上仙,我们这真没有灵根的孩子了,顾家村本来就不是什么天才辈出的地界,就这穷地方,连粮食都种不活,小七死了,我们哪里去寻另外一个有灵根的孩子。”
男人冷冷一笑:“不是,前些日子还有一个吗?怎么就不能再寻一个呢,看来圣教还是对你们这些下流胚子太仁慈了。”
噗通一声,应该是女人跪了下来:“求求上仙了,求求上仙了,饶过我们吧,是顾家庄仙缘薄......”
“求求上仙了。”还有别的声音,老老少少的声音夹杂在一起,而那男人只是握住佩剑,不阴不阳的开口:“你这是让我很难做呀,你也知道的,最近尊上炼丹正少材料呢。若是把全庄的童男童女抓起来,倒也勉强抵得过有灵根的孩子。”
木宛听不下去了,归尘门在的时候,魔界中人焉能如此嚣张,这年头仙界的宗主怎么教导弟子的,连魔教都能在人间如此肆意妄为。
修仙界不得肆意干涉凡人生活不该是铁则吗?等她恢复了,定要告诉秋掌门。
她推开棺材板偷偷坐了起来,旁边有挂白帘,有些阻碍视线,这薄纱隔着她与众人,但也能看出来这是陋室,村子并不富裕,众人衣衫上都有补丁,孩童也都面黄肌瘦,看得出营养不良。
影影绰绰间,有个老人跪了下来:“若是仙上要人炼丹,就把我这把老骨头抓去炼丹罢。”旁边一众应和声:“老身也愿前往。”
“我也愿意去,为....为圣教事业添砖加瓦,只求圣教放过我家那两个孩子。”那是个年轻妇人。
一时间鸦鹊无声,只等着那年约二十的魔教弟子应允,木宛腹谤那只是个外门弟子就能如此嚣张,看服饰就能看出来,这弟子在宗门地位不高。
木宛重重的咳了一声,没有人听见,她又咳了第二声,这时候到底有人反应过来,谁在咳嗽,“旁边那隔间有人吗?”
一开始说话的女人抖了抖:“那里除了小七就没有旁人了,仙师也鉴定过的,小七确实断了气的,她是我们这唯一有灵根的孩子了.....”
魔教弟子重重的踢了正在等待回复的村长一脚:“切,一把老骨头,只怕你们的精魂加在一起还污染了丹料。青莲之火和伴兽草是你们这样身份炼的起的。”
隔壁的隔间里传来一声“且慢”,众人顿时哆嗦了起来,忽有大风吹过,那本该死去的孩子就那样坐在薄皮棺材上,发黑如墨,星眸微醉,只是身子极瘦,身量未足,那阵大风好似就能把她吹走。
没有人敢上前去,那孩子看起来就像从地狱中爬出来的一样,有人反应过来:“她该不是小七。”
“除了小七还有谁,小七这孩子大娘看着长大的,这相貌村里独一份。”
“谁去看看?”村民们僵在一处,心底涌出的不是对鬼魂的恐惧,却是一种莫名的期待,无人愿意打破那阵期待。
棺木上的孩子,神态未动,肌肤如雪,毫无生气的白,那双柳叶眼却寒意入骨,她同那棺木极不相配,棺木是杂木,而她则是雪白,不该降落于人世之雪。
那魔教弟子放出灵识来,那女孩气息平稳,心跳稳定却是个活的,他又踢了老村长一脚:“这不是,明明就没死吗?以为没了呼吸就是人没了,真没见过世面,你们这群凡人真是见识浅薄”。
村长像狗一样趴在地上,满头银发,狼狈不堪:“是是是,只是村里医师水平不行,误诊小七咽了气”他低低笑了起来:“天佑我顾家庄呀,圣教赐福,小七活了。”
“小七活了。”“幸好小七没死”
一屋子老老少少都笑了起来,为自己不用死,为自己的儿子女儿不用死,孙子孙女不用死,高兴着呢,不管这棺木上的女孩是人是鬼,“上仙”说她是活的,就是活的。
圣教保佑。
只有最开始说话的女人走了过来,这时候木宛看清了她的面容,年约三十,只着素白袄裙,眼睛肿的像个桃儿,这时候倒又哭了起来:“我苦命的小七,我苦命的儿哟....”
木宛没有动,刚刚那个控风术已经耗尽了她的灵力,这身体还真是孱弱,放在从前区区一个控风术,完全不费力,这是入门的小玩意连练气期弟子都能不费力放上几百个。
她必须要保证体力,让自己这孩童的身体也能一击杀掉那个魔教外门弟子,她只有一击的力量。而这个外门弟子也不过练气期修为,顾小七的肉身只是个五灵根,聚集的灵气庞杂,却少有可用的
女人抱住了她:“为圣教而死是一种光荣,炼丹的时候会很疼,娘也希望你没有灵根,但你既有了,就好好为圣教效力。娘…娘…”
木宛聚集到手上的灵力又慢慢消散了下去,看来情况比她想象的还要严重,魔教控制这个村子,不仅用武力,也用了精神控制,她除的掉人,除不掉心,更何况她没有绝对把握。
杀掉这个外门弟子真的有用吗?她杀了一个,还有无数个外门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