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玛的硕士和博士总共就花了四年，她虽然很拼命，专注在自己的学业里，但是母亲的变化还是没能逃离她的眼睛。她心疼，她懂事，并学会了以较好的态度来面对母亲的唠叨和发泄。
等她一参加工作，马上就让母亲辞了工作，安心呆在家里。只是她哪里知道，母亲活着的心气随着她拼命支撑着家庭的压力一并全部消散了。
母亲也就呆在家里不到两年，50岁的生日还来不及过，就去世了。
她下葬的那一天，整个天空灰蒙蒙的，周边弥漫着呛人的浓雾。谷底的公墓基本上不需要花什么钱，就是比较密集，诺大的一片墓地，基本上没有什么空地了。白色大理石的墓碑，在浓郁的雾气里，已经看不出白色来了。艾玛站在母亲简陋的墓地里，她一个人，穿着黑色的裙子，撑着一把黑色的伞，两眼直愣愣地盯着母亲单薄的棺材被徐徐放进挖开的坑里，并被一点一点昔日种植烟叶的红色土壤渐渐盖住了。
“不要，妈，您不能离开我。”艾玛终于忍不住了，就在棺木快要被全部盖在红土的时候，大声哭了出来。
她扑哧一声跪在地上，手里的黑伞一下子掉落在地上。
帝国大厦里，上班的员工正忙忙碌碌地穿梭在这栋蜂巢一样的大楼里。从外边来看，帝国大厦自带帝王气势，庄严辉煌，高大威武，亚金黄色的外墙，直插到云霄里。本身大厦就位于山顶的东南部最高处，真正的黄金地带，紫气东升的地方。进到大厦里面，刚开始来的，没个人带引，绝对是会迷路的。每间房门，每条走廊，都是清一色的岩石贴面，看起来一模一样。
其中高层的一间房间里，坐着一个女孩，头发简单的扎成一个马尾，额头上光溜溜的，一根发丝都没有。
她到这里，还不到一个月，这一个月里，她就像活在梦里，踩在云端，怎么着都觉得不真实。
她就是艾玛，全大厦里最矮的一个员工。
就在母亲下葬的那一天，在墓地里，她的手机突然响起来了。当时，她正准备扑进母亲快要被填掉的墓坑里。浓雾紧紧裹住她，手心里满是母亲额头的冰冷。她早就觉得母亲撑不住了，只是没料到这么快，快得让她一点心里准备都没有，突然间就没了，而自己，成了这世界上最孤苦伶仃的一个人了。
以后的日子还没来得及想，也不准备怎么去想了，眼前刚要黑，这个电话就来了。她当时就顿住了，愣了会，机械地从兜里掏出手机，打开并放到耳边。只听见里面传出一个比天籁还动听的声音，声音的主人肯定是个阳光的女孩，一位有着良好教育，良好修养，长成天使一样的女孩。
“是艾玛吗？我是帝国集团人事部门的安迪，您方便说话吗？”
“嗯。”
“您被我们集团录取了，恭喜啊！请问您什么时候方便再到帝国大厦来一次，我们想跟您面谈一下您的工作职责和薪水……”
后面的声音就像母亲的暗红色的墓穴一样，越来越模糊了，被一铲一铲的红土给填平掩盖了。
一个才埋下，另外一个就马上有机会活过来了。
这就是生活，可惜母亲没能熬过来，就差那么一两天。自此，生死一别两茫茫，红土一隔，阴阳一别，她再也听不间，看不到，也再也没机会分享自己女儿的喜悦了。
艾玛走完葬礼流程，很快就回到山顶，办了入职手续，并约了两周内上班。当手里捏着帝国大厦银白色的门禁卡，使劲捏了捏，搁得手心生疼，才最终确定了不是在做梦。证实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回了禾目集团立即办了辞职，也是两周内交接完。
一刻不耽误，她利用一些空档时间，售卖了自己和母亲一起居住了快二十多的老宅子。房子一转手，也就完全掐断了自己和过往生活的唯一的一点纽带。
两周后的最后一天，她已经站在高高的山顶，利用中介很是奢侈的给自己租了一套小一居的公寓。房子不算太新，但也不旧，典雅中透着大气，就在距离帝国大厦地铁两站地的地方。打开窗子，下面就是一个树木葱绿、鲜花常开的街心公园，公园的中央，还有一个海王吹着海螺的雕塑喷泉。
山顶的空气，那个新鲜呀！艾玛禁不住闭着眼睛，猛吸慢吸两口，像报复又像在品红酒，分辨着里面夹杂的香气，一直嗅不够。天气更是没得说，从早到晚，不冷不热，不干不湿的，风和日丽，一点雾气都没有。偶尔，只是随风飘过一点水汽，那可是不沾染任何粉尘，不参杂任何毒物的真正湿空气。
她尤其喜欢卧室落地玻璃窗外的大阳台，斜下角处，一棵凤凰树，冠如盖，花如蝶，就横亘在阳台和公园之间。阳台上的人，看向公园，缝隙处人物景象一览无余；公园里的人，看向阳台，满是红蝶飞舞，绿荫如织，缝隙处金光耀眼恍如隔世，就是看不清楚阳台上的事物。艾玛可以肆意地对着公园敞开心扉，伸开双手，感受着山顶之巅的阳光，任凭微风轻轻吹拂，撩动着她的发丝、抚摸着她的脸庞、撩动着她的鼻翼和亲吻她忘了启动的嘴唇，再也不用担心了。
“生活真好！”
真是难得的放松和惬意，这种感觉，哪怕在蜗牛湖都没有。
“对了，我最爱的蜗牛湖，可能，以后不会常见面了。”艾玛最终还是没能完全遗忘掉谷底的一切。
卖了旧宅的钱也就够这个公寓半年的租金，但现在对于金钱这个问题，艾玛相信，只要不被公司辞退，自己往后应该都不会再操心了。
艾玛应聘的是投资分析，就在集团总部投资部，那可是帝国集团收入最高的一个部门。如果能如愿地在这个部门呆满三年，就目前的岗位和薪水，完全能把这个小一居公寓轻松买下来。
“只用三年，我必须呆满三年。不，呆下去，永远不离开。”艾玛在自己心里暗暗发了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