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重逢
张无忌再也没回建国寺。刘翠翠几乎一天到寺前去七、八回,期盼着张无忌会突然出现眼前。但张无忌却一直没有出现,甚至没一点儿音信。后来连刘翠翠也麻木了,有时竟连她自己也忘了到寺前想做什么?
不知不觉刘翠翠私离大苍山已近两月,张无忌那边还是一点儿消息也没有,刘翠翠也觉得痴等下去没有意思,便决定先回大苍山再说。临行之前,还特意到兵部尚书许佑惠的府邸去了一趟。若大许府门前车水马龙的,来往大小官员络绎不绝,府门前两只石狮威风八面,就连看门的管家也趾高气扬的,不可一世。刘翠翠忍不住走上前想问问张无忌情况,走到一半儿又停住了,赌气想:你不来找我,我也不去找你。明天一早我就离开京师,看你还怎么找我?负气归负气,离开时还是忍不住往门中多看了几眼,期望张无忌能突然出现。
刘翠翠要走了,岳少府也就没理由再住下去了,于是也向了因大师辞行。了因大师摇头暗笑:又是一个痴情人。
了因大师担心两人出城会出事,决意亲自将两人送出城去。果然不出了因大师所料,刘翠翠等人大闹柯府的余波未消,城门口到处是潜伏锦衣卫高手。幸好了因大师在京中人脉极熟,这儿才安全将两人送出京师。临别之际,了因大师持刘翠翠手道:“贤侄女来京,我也没有什么好东西相送的,日前想了四句偈句送给贤侄女,还望贤侄女谨记。”当下咏道:“有缘未必是,无缘亦相识,欲问缘中事,相逢亦是缘。”刘翠翠心中怅怅,却哪儿能悟出了因大师的深意?拱了拱手,算是道谢。了因大师看她心不在焉,也忍说破,稽首意味儿深长地道:“贤侄女保重。”
刘翠翠竟没听到,恋恋不舍地望了望北京城,这才牵马缓缓而去。
走了一程,猛然一回身,却发现岳少府一直悄声跟在后,不觉哑然失笑道:“岳帮主,你为何一直跟着我?”
岳少府涨红道:“没没没有,我们可能是刚好同路吧。”
刘翠翠道:“不知岳帮主想去往何处?”
岳少府想了想道:“倭寇横行江浙,杀我兄弟,淫我姐妹,为患日久。我丐帮自成立便以“侠义”二字为立帮宗旨,我身为丐帮帮主,率帮中弟兄抗击倭寇责无旁贷,因此我打算去江浙。”
刘翠翠点头道:“丐帮侠名满江湖,正该如此才不负“侠义”二字。”
岳少府道:“敢问刘女侠可是要回大苍山?”
刘翠翠叹息道:“这儿边事情已了,我不回大苍山还能住何处?”也不等岳少府回话,飞身跃上马,头也不回地打马绝尘而去。
也记不清走了多少时日,刘翠翠回到了大苍山。本该立刻去见父亲,却不知不觉地来到了张经将军的坟前。才不过两个多月的光景,坟头上便长满了野草,谁能料到生前叱咤风云的一代抗倭名将死后坟前竟连一块木碑也没有立呐?还记得自己当时曾提醒过张无忌,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被张无忌一口回绝。试问百年之后,谁会相信这座孤坟中埋葬的竟是一代抗倭名将张经将军呢?
刘翠翠蹲下身来,默默薅着坟头上的野草。突然,身边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也伸出大手薅着野草。刘翠翠缓缓抬头一看,正是父亲刘铁春。刘翠翠的脸便红了,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
刘铁春笑了笑,没有说话,依旧默默地替刘翠翠将坟头上的野草薅净才站起来道:“是今天回来的吗?”
刘翠翠点头。
刘铁春道:“了因大师可好?”
刘翠翠道:“了因大师精神矍铄,神彩非凡,越发显得年青了。”听说老友身体尚好,刘铁春又开心笑了。刘翠翠又道:“了因大师还让让回来替他给爹爹带好呢。”
刘铁春笑道:“我和了因大师已经多年不见了,这儿些年一直牵挂,只是无缘相会。还真亏了你替我走了一趟,才又得知大师的音信呢。”
刘翠翠知道爹爹是有意避开张无忌不谈,细想也的确没有什么好说的,也乐得把话题扯远。父女俩儿就站在张经坟前,天马行空地一直说到天色将晚才返回山寨。
从这以后,一切又都恢复了平静。父女俩儿好像有默契一样,谁也不提张无忌,就是偶尔提到那天迎救张经的事,也是避而不提张无忌,仿佛张无忌已在世间蒸发了一样。但刘铁春心里明白,女儿一天也没有忘了张无忌。毕竟是知女莫过父。尤其是看到刘翠翠有事儿没事儿地总爱去张经坟前,心中就觉得不是滋味儿。想找个机会劝劝女儿,几回想张口又都咽了回去,有些事儿也的确不是他这儿个当父亲的能说的。
突一日,父女俩儿正在巡视山寨,有个喽兵跑来报道,朝廷已下旨,将浙江巡抚胡不同削职押解京师问罪。刘翠翠一棵芳心跳个不停,急忙问道:“打探到胡不同犯何罪了吗?”
探报道:“这到没打听,小姐要想知道,我这就去打探。”
刘翠翠道:“这儿到不必了。可知朝廷派谁接任浙江巡抚?”
刘铁春笑道:“朝廷愿意派谁派谁,与我们有什么关系?不过抓了一个脏官,又派来一个脏官罢了。”
探报道:“寨主这儿回可说错了,听说这儿次朝廷还真派来一位好官。”
刘铁春道:“朝廷一共能有几个好官?不知派来的是谁?”
探报道:“听说派来的是现任兵部侍郎柯乙己?”
刘翠翠心中一动,忙道:“朝廷还有没有派兵部尚书许佑惠许大人来江浙?”
探报道:“有有有。但兵部尚书许佑惠来江浙是为平息倭寇的。听说朝廷还封了许佑惠一个什么平倭大将军。”
刘铁春道:“打仗打得是士气军心,又不是比谁的主帅名声响亮。”
刘翠翠却喜不自禁道:“价可打探到许大人都带来些什么人?”
探报笑道:“这上哪儿打探去。”
刘翠翠哑然失笑,心想:张无忌是以许府家将的名义随军南下的,这时还不知道所易何名,上哪儿去打听他去?到是心急了。但想到既然许佑惠来到江浙,张无忌也必然跟来江浙,心境便好了许多。
刘铁春看在眼里,心知必是张无忌来到江浙,心中颇感沉重。
越担心有事儿,事儿就越找上门。不一日,就有一队数百人的官军打着“许”字帅旗开到山下扎营。父女疑惑不解,猜不透官军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要依刘铁春的脾气,管他官军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先把官军驱离大苍山再说。要知道刘铁春父女虽然是以抗倭起家,但是在官府眼中,毕竟还是强盗土匪。父女俩儿跟官府中人也从来没有什么交往,哪儿会有官府中人到大苍山来做客?既然不是客,就极有可能是来剿匪的。但一一刘翠翠多了个心眼儿,怕官军中有张无忌,就劝父亲暂时先按兵别动。以住官军也来围剿过两回,但每次都是大败而归。按照常理推论,山上有喽兵数千人之多,官府最少也得派几千人来围剿,哪儿有只以数百人来围剿之理?反正官军也没来多少人马,若要驱逐也费不了多少事。刘铁春也就没坚持。
刘翠翠突然眼前一亮,想起张无忌在建国寺曾说过“后会有期”,莫非是张无忌化名叫许什么的前来找自己?
果然不出刘翠翠所料,来人还真是张无忌,不过张无忌此时已更许无悔。许无悔匹马来到寨前,口口声声要见刘翠翠。
刘铁春父女急匆匆赶到前寨,一喜一忧,立在寨上久久不语。
许无悔到大苍山的第一件事便是要到张经坟上拜祭亡父。刘铁春父女亲自陪同,许无悔看到张经坟头被打扫的干干净净,不由眼圈儿湿润了。捧了把土添在坟头,一语不发,转身便走。刘翠翠只道他还在伤心劫囚车之事,紧走几步赶过来,压低声音道:“给张将军盍个头吧。”许无悔却斩钉截铁地道:“不必了。”随即又补充一句道:“当年的张无忌已经死了。”
刘翠翠不知他这儿话是何意,怔了怔,本来想问,但见许无悔的神情怪怪的,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边走边闲谈了几句,许无悔便提出要观看义军大寨,刘铁春婉言谢绝。许无悔吃了个软钉子,心中颇为不悦。女儿家儿心细,刘翠翠看出许无悔不太高兴,便请许无悔到聚义厅落坐,许无悔事儿没办妥,也正想到聚义厅小坐,便点头应允。
落座后,喽兵献上茶,许无悔问道:“不知刘大侠寨中共有多少兵马?”
刘铁春双目迥迥,冷冷地道:“少将军问我有多少兵马,莫非还有公务?”
许无悔笑道:“我来刘大侠寨中还真有公务。不瞒刘大侠,近年来,倭寇猖獗,屡次来犯,朝廷已决心平息倭患,因此命兵部尚书许大人为帅,统兵南下平患。许大人知道刘大侠是被倭寇所逼才被迫聚众山林的,又得知我与刘大侠曾有过一面之缘,所以才派我来招安刘大侠的,这是许帅的亲笔书信,刘大侠请过目。”说着便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双手交给了刘铁春。
刘铁春接过书信,却并不打开观看,冷冷地道:“山野之人,能认识几个字?让许帅费心了。”
许无悔道:“其实许帅也没有别的意思。许帅初到江浙,对江浙人情地理不熟,打起仗来,还不及倭寇熟知人情地理,所以才想请刘大侠出山相助。”
刘铁春这才露出笑脸道:“只要许帅真心平倭,我刘铁春万死不辞。”
许无悔道:“这儿是什么话?许帅自请圣旨来江浙不就是为早日平息倭患吗?”
刘铁春大喜道:“这儿还有什么说的。只要是杀倭寇,我愿为许帅赴汤蹈火。”
许无悔大声叫好道:“有刘大侠这句话,许帅也可安心了。但行军打仗不是儿戏,尤其战场之上必需号令统一才能有效毙敌。许帅在京师亦久闻刘大侠大名,甚为敬仰,想请刘大侠就此离开绿林,投身军旅。只要刘大侠同意,许帅许诺暂委刘大侠为游击将军,等立功之后,许帅必将在万岁爷面前保奏刘大侠。刘大侠,这儿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呀,你可千万不要错过了。”
刘铁春至此才明白了许无悔用意,立刻沉下脸道:“我若错过了呢?”
许无悔笑道:“常年道,识时务者乃俊杰。刘大侠难道不想封妻荫子,光耀先祖吗?再说刘大侠聚众于此总不是个为法,还是找一全身之策为上。”
刘铁春连声冷笑道:“请你回去禀告许帅,就说他的好意我刘铁春心领了,刘铁春本来就是江湖浪子,闲散惯了,受不了许多约束。”
许无悔道:“刘大侠,难道你就甘心做一辈子强盗吗?”
刘铁春历声道:“做一辈子光明磊落的强盗也总比做一个鱼肉百姓的贪官强。再说少将军就没听说过“盗亦有道”吗?”
许无悔脸便涨红了,还要相劝,刘翠翠急用眼色示意他禁声。一时便僵在那里。
刘翠翠忙笑着出来打圆场,笑道:“少将军刚来,招安之事先不忙说,等以后再计议不迟。”
刘铁春正色道:“我敬重少将军是忠良之后,因此才坦承相告。少将军若是来做客,我刘铁春双手欢迎,若是还有别的非份之想,就请自便吧。”
许无悔见话儿已说死,再呆下去也无益处,便起身告辞。刘铁春正求之不得,亦不婉留。刘翠翠见不欢而散,急忙追出来相送。一直送到寨外,仍恋恋不舍。
许无悔强笑道:“刘女侠,送君千里,终有一别,请留步。”
刘翠翠面上一红道:“少将军,其实我爹爹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看不惯官场上多是阿谀奉承之徒,羞于与他们为伍罢了。”
许无悔叹勺口气道:“人各有志,不能强求。”
刘翠翠道:“依我看在官场上厮混还不如行迹江湖呢。不过少将军也别灰心,我父亲虽不可能答应少将军出来做官,但说到打倭寇决不含糊。少将军不是想立功后为张将军昭雪冤案吗?我敢说爹爹一定会帮你的。”
许无悔大喜道:“不瞒刘女侠,许帅正是想让我立功才派我领兵出来的。我自思我一个小小的游击,兵微将寡,难以取得大功,所以才在许帅面前力荐女侠父女,实指望能与女侠父女合兵抗倭,立下不世之功。”
刘翠翠道:“这儿话你怎么不早说?你先在山下营中等我,待我和爹爹说明,爹爹定会顷全力助你成功。但我还有一句话奉劝少将军,官府险恶,待平倭之后,少将军最好也别在官场上混了,令尊就是少将军的前车之鉴啊。”
许无悔不悦道:“此事以后再说。合兵之事就拜托女侠了。”
刘翠翠道:“你我相识这么久了,怎么还一口一个女侠的叫我?”
许无悔明知故问道:“那叫什么?”
刘翠翠嗔道:“不与你说了。”羞答答跑回寨去。
刘铁春站在高坡处虽听不到两人说些什么,但看两人表情也猜到其中一、二,心中更是不悦,暗想:这张无忌真是我刘家克星,早知如此,还不如在数月前就结果了他。
刘翠翠回来,果然如他所料,刘铁春沉吟不语。刘翠翠急道:“爹爹不是说与倭寇势不两立吗?如今少将军要和我联合抗倭,这儿是为天下计,又不是受朝廷的招安,爹爹还犹豫什么?”
刘铁春叹息道:“翠翠,并非是爹犹豫,官府做事一向说的和做的不一致,我担心这里面会有什么诡计。”
刘翠翠道:“我也知道官府的人说话靠不住,但少将军跟他们不一样,不会的。”
刘铁春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小心点儿总无大错。再说张无忌现在身在官场,有些事儿恐怕也难以自己。”
刘翠翠眼珠儿一转笑道:“爹爹说的也道理。不如我和爹爹分兵,爹爹率一半儿弟兄守卫山寨,我率一半儿弟兄去协助少将军杀倭寇。”
刘铁春苦笑道:“其实我最放心不下的正是你呀。”
刘翠翠一愕。
刘铁春叹口气道:“爹爹是过来人,还能看不懂你的心事?张无忌或许是不错,但他和我们不是一路人。爹爹活了这么大年龄了,这儿双眼睛是不会看错人的。”
刘铁春羞红脸道:“爹爹。”
刘铁春又道:“你的事爹爹本来不该多问,但爹爹不能眼看着你往火坑里跳啊!听爹爹的话,丐帮新任帮主岳少府这儿孩子就不错,我看他对你也有点儿意思,如果你们俩人真要能结成伉俪,到也还般配。”
刘翠翠道:“女儿还小呢,现在还不是谈婚论嫁的时候。”
刘铁春笑道:“你已经不小了。翠翠,该说的话,爹爹已经都说完了。记住,爹爹是不会害你的。”
刘翠翠道:“女儿知道。”
刘铁春点头道:“你知道就好。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在民族大节上,爹爹做事是不会含糊的,但爹爹的眼中也揉不进半点儿沙子。如果他张无忌真的想平息倭患,爹爹是不会反对你帮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