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指挥蠢得，哎。”
牛群由远及近，看路线应该会经过自己下方的分界。狄渊看看刚被涂上新草的假骸，想了想，还是决定不动了。
反正狼群不会来找自己麻烦，狄渊决定还是先不要去招惹神经紧绷的牛儿们。
有几个品种的牛，头顶上的角看上去并不怎么友好。
虽然嘴里嘲讽狼群的指挥，但心底里还是得给对方说声谢谢。
毕竟相对于能追着牛群还能穿插自如的野狼，他狄渊连牛屁股都没能摸得到。
谁让他是猫，还没伙伴，甚至连活动区域都被限制死了。
如果没有这群狼驱赶，狄渊甚至不知道自己活动范围里还有没有其他大型食草类经过。
牛群渐渐朝着自己的活动边界跑过来，大概再有一座土坡，也就四五百米的样子。
“嗯？对面的狼王不会真的是个傻子吧。”
看着原本穿插的狼群突然在牛群侧翼集结，然后火速冲到挤成一团的牛群面前，一边退，一边狂吠不止。
狄渊哑然。
这是在干嘛？真头铁想试试牛角有多硬么？
“拦嗷呜住它们！拦嗷呜住它们！抓不到一只的话，我的学分又没了！”
伴随着狼群越退越近，狄渊隐约听见，好像有什么人在喊着。
对方说的是灵族通用语，只不过夹杂着狼嚎，听起来有点搞笑。
狄渊将头探出假骸，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
果然，在牛群的侧边，还有一只特立独行的狼，并没有集体行动，而是从大队伍里分离出来，在一旁指挥。
它比同族稍微大一圈，身上背着一件和毛色相近的马褂，不细看，狄渊还真差点没看出来。
那句灵族语，就是那头狼发出来的。
“快快快，拦嗷呜住他们，再过去就出界了，你们能过去，可我不行的！”
对方的口气听起来很急躁，有点像先前追着牛屁股跑到边界的狄渊。
“诶嘿，居然遇上同学了。”
狄渊顿时来了兴致，原来自己在心里骂了半天的猪脑子，原来是自己的同学啊。
看着自家同学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狄渊顿时感觉有点愉悦。
诚如手册所说，野饲区也被无形地划为很多块，而自己所在的区域，是他们“宿舍”分配的捕食场，他们在一定程度不能出去，同样的，其他灵族学生也不可以进来。
有点像在大磬占山为王的感觉。
当然，这个范围是柱城划定的，而监控各个灵族学生的，则是以各种形式挂在身上的骑士手册。
不过野饲区的自然生命不归柱城管，人家怎么开心怎么跑。
所以当狄渊知道，这群狼不是一般的野生狼群，而是有同学指挥的，他更开心了。
这是个伟人啊，有机会得谢谢人家。
要说原本狄渊的感谢是对大自然的感恩，那现在的这份感谢，则纯粹是伴有幸灾乐祸等不良情绪的调侃。
就像分场考试的时候，突然截胡了隔壁班学霸传给学渣的小抄，抄完之后还思考要不要举报的那种。
“快快快，在坡底结阵，无论如何都要拦住它们，别让它们过去。”
那位狼族的同学又一次发出了一条在狄渊看来简直蠢到家的命令。
在斜坡底端阻拦一群加速完毕的牛？朋友你是认真的么？有点脑子的动物，都不会执行这条命令的吧。
指挥动物这件事情狄渊干过，比如让鸟儿们做侦查之类的。但如果涉及生命危险，即便脑仁只有核桃大的麻雀，都不会将他的命令执行到底。
毕竟灵族和万物只能沟通，本能才是生物生存的基础。
但让狄渊万万没想到的是，狼群的执行力，有点超出他的想象。
一百多米外，狼群接到命令，先是相互之间看了几眼，随即迅速地冲到谷底，一字排开，将四肢叉开，扎在地上，浑身毛发倒竖，龇牙吠叫。
竟然没有一只是逃跑的！
因为离得不远，狄渊甚至能看清，那一排狼里，有好多只都是以一种浑身发抖的状态，来面对根本没办法抵挡的牛群。
牛群开始加速。
原本跑不快的原因，不仅仅是有些品种的牛本身就跑不快，而是需要护着中间的牛犊。
而面前这段长斜坡，则让本来就跑得不是很稳的牛犊，也加起了速。
牛群的阵型有些改变，那些头顶尖角的公牛自发地冲到了队伍的前面。
牛角有大有小，没有人类的工艺需求，野饲区的牛角都是奔着自然脱落的方向生长的，短的有小半米，长的有一米多。
牛首低垂，巨角前指，在短暂的踏蹄之后，公牛们开始加速。
“轰隆隆隆！”
平地加速的公牛就已经很可怕，这里再来小百米的斜坡加速。
狄渊此时瞪大了眼睛，脑补了一下如果是自己站在公牛面前……
画面太惨，他不敢想。
而更惨的事情，则在距离他不到百米的地方发生着。
狼群的数量不大，也就二三十匹，牛群的数量则是它们的十倍。
即便是五头牛里出一头公牛打前阵，冲锋公牛的数量也是狼群的两倍。
一字排开的拦截线甚至没能挡住一秒。
至少有四匹狼体验了一把飞翔的感觉，剩下的都或多或少承受了大量的冲击，最惨的那个，则被一根长角捅穿。
那根长角的主人甩了甩头，留下个破布袋子似的的尸体。
一次公牛的冲锋，狼群的阵线瞬间溃散，死伤惨重。
即便侥幸没死的，也根本没庆幸的时间，后续的大部队跟上了。
狄渊实在不忍心再看下去，默默把头缩回“迷彩涂装”的假骸里。
但这并不能挡住外面的响动传进来。
惨叫，哀嚎，夹杂着骨头碎裂，以及汁液飞溅的声音，伴随着轰隆的踏蹄声不断传到狄渊的耳朵里。
虽然在大磬就早有体会，但毕竟住的是东南湿地，像这么大规模的场面他还第一次遇到。
不对，这不是自然原本的样子。
虽然是别人家的事情，按到底狄渊不该多想，但心中总有一种声音在呐喊。
他在为那群狼惋惜。
一点风吹草动就逃跑，是怯弱。
有危险而不知道，却逃掉了，是运气。
明明有危险，却依然不知道，是愚蠢。
知道危险而逃跑，是本能。
自然界的生命在遇到可能的危险，基本上不过这几种应对方式。
但今天他看见了这四种之外的方式——
有危险，却因为命令而迎上去。
狄渊心底给了个莽夫的称号，但内心深处，却有些动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