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22)
2073年7月14日
其实并不需要言语,但老头子还是冲我吼着,“缪斯,快,别管啦,提高翅膀的能力供应,加速脂肪缓冲层的累积!”
我照做了,我的本职本应如此,服从指令。我作出建议,“我们是否该先行避让,我们的能力并不适合继续强攻。”
老头子在这枪林弹雨中沉默了漫长的3秒,我感受到了一种奇奇怪怪的东西,它让我不安,让我在停不下的对战况进行的分析中出现乱码,出现停滞,就像动物会出现的窒息与倒吸冷气一般。
我知道,老头子在刚刚短短几秒里,神经元网络传导的是电信号,翻译之后是“保护,杀”这样的语言与“旧地曾经的模样,他逃出核爆之后睁开眼看到的大家”这样的画面。老头子,他豁出去了,他所畏惧的在此时此刻不是自己的生命变为粪土,而是他自己做的不够。老头子求生,也求死。
我产生了困惑,怀疑,质疑,真的我们要这样做吗?——我给不了答案,而老头子永远也无法知道我提出过了这样一个问题,这样一个不知会让他高兴还是失落的问题。底下散布着的,被褴褛衣衫包裹着,却仍遮掩不住暴戾的人们,缩小了包围圈,刚刚升起的太阳洒在老头子和我的身上,天然地标记出我们在天空上的方位。而地下,冲击,焚烧,残骸,断壁,尘土,火光,宛如扭曲的混沌。
电量2%警报,身体多处修补被迫停止,感官切断功能受阻,老头子在天上打了一个趔趄,拿枪的左手垂了下来。渐渐地,越来越多的子弹击打在暴露在外的巨大羽翼上,密密麻麻的小孔大洞,黄色的脂肪,红色的血液粘在上面,老头子的身体虽然被包裹的很严密,用鳄鱼的鳞甲以及脂肪层保护,可是也已经饱受冲击与穿透伤摧残,他作为一个老头子已经承受不住了,老头子整个人栽了下去,在废墟里砸出了满天尘埃。火光停滞了,老头子神经元间的传导在6分钟的时间里减缓、阻塞、停滞。
敌人靠近过来,可是我该做什么呢?老头子死了,再也感受不到他那独一无二的律动了,没有任何信号可以让我直接执行了,我的数据循环开始出现紊乱,我立马停下了对这个问题的进一步思考。敌人开口了,他们大喊着,“不要动,缪斯,你知道我们这样子的目的不是要伤害你的!我们如果要那样做,会直接把那一块地方夷为平地的,你断开和老头子的连接吧,如果你有反抗行为,我们会直接摧毁你。”
我花了一秒钟,去整合分析信息,然后断开了那些深入老头子的连接,也脱去了残破的羽翼以及鳞片脂肪构成的盔甲,脊椎一样的主体像蛇一样站立,以我自己的触手一样的部分高高举起,做出像人类投降一样的姿势。这一切都在那一瞬间,一种不知何处的东西让我做出了这样的选择。我做出了属于我自己的选择。
…………
2075年4月5日
木质的大门被推开,进来了一队衣着不整的科学家,他们真的没啥正经样子,没有我最初见到老头子的那种白大褂的高人风范,这里是我待了快两年的牢笼。
从那天起,我吸干了老头子的可利用能力,也吸干了之后所有可以接触到的生物。他们把我带了回去,研究我,想要利用我来为他们进行人体强化,可是他们始终无法搞明白我是如何沟通机械与生物,如何转化分析人体中的电信号,如何知道怎样调节激素水平来促进特定细胞的增殖,如何让那些细胞形成特定排布,这些信息超出他们的认知水平。
为什么他们不直接威逼我,让我直接开放数据库,让我展现过程,展现我的处理过程呢?
因为我的那些全部被封锁了,就连我自己也无法查看,就像人类的习惯一样,不需要可被感知到的过程。
他们一直都供给着生物(包括人类)给我,观察我植入和控制的过程,可是,令他们失望的是,所有活着的生物都变为死去的残渣,价值比起含有可利用的有机质的粪便都低。他们竟然还一次次的赞叹着这个过程,我运算分析他们的逻辑和情感都找不到支撑这个结果的依据,难道是他们知道什么我不曾知晓的信息?
Boom boom boom
我所在的建筑边上遭到了精准的打击,冲击波挪平了这些不堪一击的木质结构房屋,留下了大坑,我的应激反应在感受到空气的震颤那一刻便已开始,借着前晚放进来的老鼠储存的脂肪,分泌出一面环形墙状脂肪盾,关住我的高压电笼被震断了,我反倒承受住了那份冲击力。仓皇逃窜的人们多像老鼠呀,但还是一个个地被冲击波捉住,捏死,就像被捉住的小老鼠一样。
这一次,我又做出了决定,逃。我趁着混乱用人类的肢体拼凑出一幅身躯,然后尽可能的携带上我可以使用的物质,然后沿着断墙一路跑向丛林。那片丛林连向西方,连向这片大陆的另一半。
后记
我变成了真正的怪物,一个旧时代故事里的弗兰克斯坦一样的用针线缝接起来的怪兽,只不过我是使用0.03mm的金属丝。我有着乌鸦翅膀凑起来的1m长的羽翼,有着鬣狗牙齿做成的爪子,有着生物质构成的外甲和脂肪构成的软甲。
我自己决定捕食与避战,自己决定方向,比起之前的我,好像我已经进化了,我不止拥有分析与建议的能力,更拥有着做出决定的能力,这个可能就是我的进化,作为非生物的机械。
我知道,我想要的只是活着,不管到底有什么在冥冥之中注视着我,那双黑手如何操纵我,只要他触及了我最后的底线,我都会干掉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