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误会惹的祸
真是意外呢。
当艾依琳又休息了两天回到HK上班的时候,便接到了被派赴日本的最新任命。当她拿着文件得意洋洋地看向胡篱篱的时候,她竟然只是微笑接受,并没有表示任何不满或者提出质疑。奇怪,很奇怪。这女人虽然外表柔弱,可是就她出色的成绩也看得出她是个要强的人,这次就这么把机会放过了?骗鬼也不信啊。
艾依琳这一天都在偷偷观察着胡篱篱,而她只是在尽职地做着本乡遥川的助手,好像也没有什么反常地表现。
艾依琳凑到刚从日本回中国的广濑身边,在谢过广濑地祝贺后以一种极其随意家常地方式问道:“你说篱篱会不会很难过啊?”
“什么?”广濑一时没反应过来,也顺着艾依琳的视线看了过去。
“这次我去日本了,本来应该是她的机会哎,她都不生气吗?”好高尚地节操啊,艾依琳讽刺地想。
广濑露出一抹了然地笑容,偷偷站起身附在艾依琳耳边,“她的目标可不是日本呢。”
“哦?说来听听。”
“就是啊……”
“艾依琳!”本乡遥川一回头便看到艾依琳极其三八地靠在前台,要是再给她一把瓜子,她就可以去弄堂里当十三婶了。“你很闲是不是?过来!”
“嗨!”八卦没听到,艾依琳向广濑使了个下回分解地眼神后便不情不愿地向本乡遥川地方向走去,“请问有何指教?”
“指教?”本乡遥川提高声音重复,“你觉得你的技术很过关是不是?我告诉你,到了日本可别给我丢人!”
这是什么话!艾依琳大眼马上瞠了起来!怎么在工作上他就是不认可她?不对,好像连料理上他也没认可过她!她艾依琳在他眼里是不是就是那么一事无成啊?
望着艾依琳的脸,本乡遥川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每次一想到她就要离开了,他的心就空空的一片。每次都会试图寻找她的影子,却发现她一派轻松。受折磨的好像只有自己,活了三十年,他第一次如此失魂落魄,却是为了一个根本什么都不“知道”的女人,他的人生可不可以再可悲一点啊?
“本乡医生,你如此不认可我为什么还冒险送我去日本啊?我又没有再说要去!”艾依琳觉得自己真是很委屈哎。是他自己说让她走的,害得她那天在他离开后又不争气地哭了半天,以前总会想他的不好,可是那一天她满脑袋都是他的好。他在她的身边留下了属于他的香气,然后一脚踹她离开有他的范围,现在又转过身来怪她!
“你以为我想送你去啊!不是你自己一直很想去的吗?”说到这本乡遥川也来火了,两个人叉着腰就站在HK的大厅内对峙了起来。
“你现在后悔了是不是?你后悔可以反悔啊。”说反悔啊,她是不会介意的,反正日本的那个他本来就离她很远,在体验过近在咫尺的温柔后,对于那些幻想中的温柔她早就不向往了,她已经是个熟女了哎。
“我为什么要反悔,我说送你去就送你去!”他这几天辗转难眠,想到再也看不到她的笑脸,听不到她呱噪的声音,再也没有人在他累极的时候和他斗嘴让他提高精神,休息也变得无事可做没有意义,单是这样想,他的心都凉凉的。他不想让她这个朋友离开,在工作上,在生活上,他觉得都不想失去这个“朋友”,虽然几次他想说他反悔了,可是他告诉自己要像个男人,祝福和帮助自己的朋友得到幸福,自己也会感到幸福吧。可是为什么她就不懂得珍惜,当初那么恨他不让她去,现在那么轻松地就说去不去无所谓,他觉得自己像被耍了一样。
“我不要!我不要去了!”艾依琳开始无赖,她嘟着嘴皱着鼻子,以前每次她料理做不好时候就会这样耍赖拒绝再做一次,现在她又来了。
“你——!”本乡遥川一个字卡在喉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是深深地凝视着艾依琳。这张俏皮耍着赖皮的脸,即使会生气,即使有时候会觉得烦,但可能再看到的机会并不多了吧?再见的时候不知道要等到何时了,这一次他帮她申请的是长期调令啊。虽然理智告诉他不能这样肆无忌惮地盯着她看,可是行动还是忍不住一次次临摩她的五官,想要记得更清禁一些。
就在两个人对视无语之际,胡篱篱走了过来,“你们不要吵啦,这是工作场合哎,虽然现在没什么病人,但是……”,她含蓄地向周围看了一眼,再对本乡遥川耸了耸肩,“总之,琳琳,本乡医生是为你好,日本诊所的规矩会更多,技术要求更过硬,你有不足……”
“闭嘴,没你说话的份!”艾依琳吼回去,这个时候不需要她来扮好人,那只会衬出自己的恶劣而已。
“艾依琳,你怎么对同事说话呢?”本乡遥川直觉地开口。
“我是发现了,以前你是没有人手,拿我凑合呢,现在这只‘狐狸’一回来,你就过河拆桥了是吧?我没用了是吧?”艾依琳咄咄逼人。
“她没回来时你也没有这么无理取闹过!”完全忽略了艾依琳如何称呼胡篱篱,他现在只想好好“教训”她,要她听他的话。
胡篱篱站在一边脸色难看,这两个人根本无视她嘛。还给她取了那么难听的外号,艾依琳的嘴可不比本乡遥川的毒功差啊。
“哼,反正你就是觉得她好!”艾依琳一跺脚,转身便向治疗室走,边走还边故意大声嘟哝,“在你眼里我就是一无是处,你就看她好吧……”
本乡遥川挫败地垂下肩,两眼直直地望着艾依琳离开的方向,胡篱篱也一跺脚转身离开了,可是本乡遥川根本没有理她呵。
广濑和另一位同事低声说道:“是哦,篱篱不在的时候琳琳都很虚心听话的,为什么今天会这么反常呢?本乡医生其实也没说错什么呀。”
“哎,是呀。”同事附和着,两人的脸上同时挂着一副看好戏的笑容。
………………………………
因为临近中国的年关了,又因为艾依琳是第一次出国并且以工作的名义要办至少一年的签证,所以要走也不是一时就可以的。在这段期间内,本乡遥川不理会艾依琳板着的脸孔,坚持要她每天跟他学习日本的会社应变技巧和上下级基本的相处之道。
现在已经五点过半了,诊所里的同事早就走得空无一人,艾依琳一次次地重复着本乡遥川下午就开始让她训练的工作——快速分辨适合不同人的牙齿模型。话说以前这个工作都是本乡遥川自己在做的,现在他说这是日本医院里护士最基本的一项技能时,她有些怀疑是不是以前他都太宠她了。
身后的脚步声接近,在办公室里闷了一下午的本乡大人终于走出办公室了,艾依琳一边用指尖识辨牙齿模型的质感,一边不屑地撇着唇。
“怎么样了?我考核一下吧?”本乡遥川声音很轻,透着一股疲惫之意。
“哟,本乡大人出现了啊?我以为你要放我在这里老死呢。”艾依琳放下手里的东西,转过身,“你这人真卑鄙哎,早干嘛去了,有那个时间教我做菜不如早点教我这一套。”
本乡遥川撇了艾依琳一眼,没有回答,只是自顾地拿起模型,熟练地放在不同年龄段的卡位上。
“喂,你以为不说话就行了吗?”他的沉默让她不安,好像他真的极度厌烦了她,连和她说句话都觉得麻烦似的。
本乡遥川还是没有吭声,他只是把牙齿的模型一个个放好,他高大的身形背对着她,宽阔的肩膀却看起来那么孤寂和无力。终于把最后一个模型放好,他叹了口气,非常之轻地说道:“时间不多了,我不想和你吵架,不想你留下更多不开心地回忆。”他的声音低到她分辩不出他话里的含义,所谓不开心的回忆,指的又是什么呢?
真讨厌,莫明就变得更加不安起来。艾依琳慢慢蹭到本乡遥川面前,视线却不看向他地说道;“其实,在这里,我很开心,不会有不开心地回忆的,你放心吧。”
本乡遥川笑笑,点了点头。“那就好。让你做这些工作,是源于日本HK的医生们的工作习惯,很多事情他们不会亲自动手来做。虽然我个人认为自己能做的事自己来做就好,但他们都是一批又一批这样习惯训练出来的人,所以……我一直以为能把你留在身边,一直想可以改变这个医生高高在上的坏风气,可是——所以你只能适应了。在那边说话也要小心,因为一家口腔诊所做到一定规模的医院是很不容易的,里面泰斗级的老前辈非常多,规矩自然就多,年轻人之间开开玩笑偶尔吵吵无伤大雅,但在他们面前,一定要注意你的脾气。你是个好女孩,就是容易冲动,说的比做的多,这样没有什么不好,说明你还有活力,但在一些前辈眼里,他们更适应的是他们那个年代的模式。所以,工作就是工作。当然,如果你觉得有不开心的地方,可以打电话向我抱怨,但千万不要任性说不做了,你记住,这一次的机会是从篱篱那里抢来的,你并不比篱篱笨,你只是不肯学,只是不愿意承认自己的不足罢了,但,我不求你给我争气,你只要对得起自己就好。你如果希望别人说你不如篱篱,那么就随你吧。”
他这一段话是用中文说的,虽然有些发音有些憋脚,但艾依琳知道他是在向她证明只要有心一切都是可以的。他,其实是放心不下她,是关心她的吧。真讨厌啦,一个大男人竟然说这么煽情的话,语气还是难得地温柔,害她都想哭了。可是,她要笑着让他放心,用自己的笑证明自己不会给他丢脸的。
“嗯,你放心吧,这些话我都会刻在这里的,”艾依琳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永远永远都不会忘记。本乡医生,谢谢你。”她在笑,很用力很用力地笑。
“你,用中文叫一次我的名字可以吗?”他突然这样说道。
“本——乡——遥——川——”虽然不能理解为什么他提出这样的要求,但她还是很认真地吐字相当清晰地唤道。
本乡遥川笑了,他对自己说过,如果在中国,有哪个女生唤了他的名字,他就考虑去追她。可是,一切都晚了吧?不,应该说一切在没开始的时候就结束了。
“好了,今天就到这吧,明天早上我来考核你。还有,前台上放着的书是我买给你的,还有一些文件都是我打印出来的,你回去好好看一看,是那边几个难相处的老前辈的资料和在日本公社里最基本要用的敬语及相处的模式。不是我一直不看好你,我其实,只是希望你永远像现在这样快乐的工作。”
不行了,艾依琳觉得自己的眼泪就要控制不住了,温柔起来的他根本让她不想离开。
本乡遥川看到艾依琳眼眶泛红,笑着摇了摇头,他伸出手扶正了她头上的护士帽,如果可以,他想做做很多次想做的动作,轻轻揉乱她的发。他听说过,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最深宠溺可以通过这个最表浅的动作来表达,只是,他从没有过机会。
………………………………………………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艾依琳每天除了正常工作外还会加班加点地去接受本乡遥川的每一项考核。其实从小到大她最讨厌考试了,但是现在不同,每次看到本乡遥川露出满意放心的表情,那比小时候考了全班第一的感觉还要棒。
而今天本乡遥川不需要陪她再加班加点了,因为她今天要和几个朋友告别,过几天就准备回老家办里签证手续了。寂寞提前到来,本乡遥川下了班后不知道该去哪里,以前没有她的时候他是怎样过的呢?他好像已经忘了,好像从来没有经历过那样的日子一般。开着车顺着拥挤的车潮不知不觉来到了她和他常去的那家超市,这里离她家很近,却是他家的另一个方向。怎么会来到这里呢,本乡遥川苦笑。他想,他是知道答案的,只是他不想成为她的牵绊,如果能永远做朋友也是好的,总比最后的绝裂来得幸福。
无意识地走走停停,本乡遥川没有目的的摸着路过的货物。不远处的笑声那样熟悉,本乡遥川透过货架看过,果然是她,能那样肆无忌惮地大笑的女生还有几个呢?尤其在男人面前,女生都那么努力地保持着优雅啊。
她请假就是为了和他逛街吧。那个本乡遥川见过几次面的跑车男,是不是在另一个人不在的时候也曾温暖过她的心,真可惜,没有时间让他来代替那个跑车男,真可惜啊。
艾依琳和跑车男正在玩具区挑着一只巨大无比的抱抱熊,她一脸的不苟同但还是抱住了跑车男递给她的大熊,跑车男的脸上有神往地幸福笑容,而艾依琳的表情虽然无耐却也笑得很自然。她不经意地转头便看到了本乡遥川,站在不远处的他眼神复杂难辩。
艾依琳抱着熊跑了过来,“真巧啊,你怎么会来这边。”
“是呀,为什么呢?”本乡遥川摆出一副困惑的表情,然后转头看向跑车男,“你今天就是来陪他的?”
“嗯。”艾依琳抱紧了熊,点头。
“其实你不离开S市也不错,还有一个男人能对你好。他开跑车,经济基础也应该不错,如果你讨厌工作,也许他会养你。你不用天天来看我的脸色,其实都很好。”他都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了,莫明其妙地说出这番话后心里的失落更浓了。
“你好奇怪哎,怎么会这样说啊。”艾依琳转身向跑车男招手,“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死党也就是我口中那个‘亲爱的’的铁杆外加绝对痴心追求者,这个大熊,就是让我代到日本送给我‘亲爱的’的,唉,真是麻烦的人呢。”
她的解释很轻意,本乡遥川定定地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她,原来,一直是他误会了啊。
“怎么样,要不要今天一起吃个饭啊?”艾依琳问道。
本乡遥川看了跑车男一眼,见他也点头附和,他也笑着点头,“好啊。”
终于不再有寂寞的感觉,原来只要她在身边,就可以驱走那份寂寞啊。
……………………………………
明天艾依琳就要飞回老家办理离境手续了,今天HK的同事们想在年前一起庆祝并且为她践行,大家选在S市提供日式自助餐的KTV,载歌载舞热闹异常,而负责买单的本乡遥川只是一直静静地坐在角落,看着某个女人和同事们疯闹在一起。
有同事提议要本乡遥川唱首歌,本乡遥川一开始以感冒为借口拒绝,但当玩到HIGHT的艾依琳扑坐他的身边,半拉半拖地用近乎撒娇地口气要求他时,他知道,他舍不得拒绝了,第一次看到她略带娇憨的小女生模样,他的心紧窒着疼痛。
“好不好?就唱一首嘛,来嘛来嘛!”艾依琳还在没完没了。
本乡遥川点了点头,面无表情地坐到点歌屏前直接选择了一首中文歌。“非要等到爱远走,分两头,才知多不舍你走,留到午夜梦会醉,碎了心,伤心对自己说……”一曲完毕后,全场高呼,虽然很多日本来的同事根本不懂得歌词里唱的是什么,但他们都能感受到本乡遥川闭着眸时嗓音里流露出的哀伤。
“好棒好棒,琳琳,你也要唱哦。”广濑现在交了一个中国男友,所以中文很有进步,她当然知道本乡遥川这首歌的意思了。
而艾依琳只是呆呆地坐着,呆呆地望着本乡遥川,陷入一片呆滞状态。连胡篱篱借故离开她都没有发现。她的脑子很乱,那一首动情的歌,她听得懂,但她看不懂他的心。他是想对她说什么吗?可是他的未婚妻怎么办?会不会是自己误会了?她,好想知道答案。
同事们见艾依琳没有反应,无聊的又各自闹了起来。本乡遥川突然站起身走出包厢,艾依琳忙跟了出去。
“本乡遥川!”她用中文喊道。
本乡遥川停住脚,没有回头。他昂仗的背影满是寂寞和孤单,她好想冲上去抱抱他。
“你,刚刚那首歌,有特殊的含义吗?”她很小心地问出口。
“没有。”他马上回道。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不走了,你同意吗?”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心翼翼。
“如果不走,你会甘心,会快乐吗?”他仍然没有回头。
“不知道呢。”她是真的不知道答案,需要试了才知道。
可是他成功的让本乡遥川误会了,他想,她的幸福他给不了。“所以,选择让自己快乐的方向前进吧。刚刚唱的那首歌,是那个歌手在日本发展时我个人很欣赏他,所以后来再听到他的歌就用心留意了一下,我唱这首歌一直颇受好评,今天这么多同事在,我只是想让他们更加崇拜我而已。”
很合理的解释对不对?可是艾依琳不住地摇头,她想听到的不是这个,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不是事实。
本乡遥川慢慢转过身,挑着眉的表情有点轻挑,“我是不是让你误会什么了?”
“本乡遥川,只要你不后悔今天说所的话就行。”
“我没有什么可后悔的。”
“好!”艾依琳转过身,她不想再注视他那坚定自信的表情了。
他的表情告诉她,她有多愚蠢,她仍然未成熟,仍然陷是那个爱情童话里的小傻瓜!好吧,就当是误会惹的祸好了,反正她就要离开了,不见,就不会再有相欠了。